他向朱三搖搖頭,意示沒有主子的命令,決不能輕易向華山開戰。
這和對付丐幫三老不同,丐幫裡他們還有一張王牌,一切盡有斡旋餘地,而且他們手裡還掌握着能令彭千刀等人身敗名裂的罪證,隨時可以把此事化解。
而對華山派他們並沒有這樣的王牌。
馬如龍見機不可失,假如他自己倒無足慮,而今彭千刀傷勢很重,全憑他的靈藥撐持着,急需找個安全地方好好治療。
若是時間拖長了,即便能治好,只怕也要留下內傷。
他拉住莫萬里,給李爽使個眼色,一同退入客棧裡。
朱三慨然嘆息一聲,情知今日千算萬算還是棋差一招,沒想到華山派會出面架樑子,而這樑子偏巧又是他不敢結的。
他面色鐵青,恨恨道:“華掌門,子雄,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今天這面子我給足你們,就此罷手。
“只是請你們以後做事多動腦子想一想,別被別人幾句話就給挑唆得給人家當槍使。”
他大袖一拂,也轉身離去,心裡卻感到一陣輕鬆。
畢竟他有理由回去向主子交代,而且只要有可能,他絕不願意和馬如龍交手,主子又沒有及時趕到,這事也怪不得他,臨行又送給華山派一個莫大的人情,真是一舉三得。
馬如龍能否抓到已經是主子的事了,而這件事他自感做的漂亮極了。
雲行無影門的人負責開路、警戒、斷後,這一切並沒有預想的那樣艱難,朱三主動撤兵了,這一點連馬如龍也感到意外。
他保護彭千刀四人回到住所,卻發現駐地除了留守人員外,並不見樑子都和許靜雯他們。
而駐守的人也不知情,馬如龍的心又懸了起來,他不知他們遇到了什麼事,居然既不接應自己,也沒有跟隨回來。
他強自按耐心中的焦慮,先爲彭千刀診治傷勢。
彭千刀所受掌傷很重,隨後又氣惱過度,若非馬如龍的靈藥有獨到之處,早已不治身亡了。
馬如龍先用內力穩住彭千刀的傷勢,疏通淤阻的經絡,又給他服下專治內傷的藥物,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彭千刀總算從鬼門關回來了。
莫萬里、沙洲和李爽屏住呼吸看着他妙手施治,臉上現出既敬慕又感激的神情。
待馬如龍拿開手,莫萬里纔敢開口問道:“馬公子,我們老大沒事吧?”
馬如龍點點頭道:“無甚大礙,只是要完全恢復過來也得一個月後,這期間既不能動內力,更不能與人動手了。”
三人打躬作揖,感激連連,馬如龍笑道:“這就不必了,你們也是爲我而來,彭長老因我而受傷,倒讓我心內愧疚。
“只是有一事不明,朱三緣何會對你們下如此辣手?殊爲不解。”
莫萬里臉上一紅,知道自己四人進城後所擺出的中立架勢被馬如龍看穿了,然而朱三怎會誤解?這就說不清了。
沙洲面色凝重,沉聲道:“馬公子,這事我們也想不通,但可能和他們要對付你並無多大關聯。
“我就感到朱三真是立意要把我們除掉,而絕不是像他說的那樣拿我們當釣你的誘餌。”
丐幫八大長老中本以莫萬里最爲足智多謀,素有智囊之稱。
他只是和彭千刀情誼深厚,見他生死難料,不免關心過切,亂了方寸。
沙洲相比之下心智倒還清明些,他智謀雖不高,江湖閱歷卻豐富,但也只是感到有些不對,卻想不明白原因。
莫萬里陷入沉思,沙洲一句話提醒了他,他不禁想到那件常常讓他午夜從夢中驚醒的事:
花子明的冤魂。
這事他們當時雖做的理直氣壯,過後卻成了他們心中終生無法化解的死結。
他並沒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但
卻下意識地想到了,心如同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墜下去了。
馬如龍察言觀色,也覺出些什麼,笑道:“朱三最近有些瘋狂,難以常理度之,我也是多嘴問上一問,你們也別多心。
“其實我也從沒惹着他們什麼,他卻滿世界地追殺我。”
莫萬里三人都笑了,心中卻感慨:
武林中有哪人不瘋狂,又有哪件事是可以常理度之的?
他走出屋子,又去問雲行無影門的人有無樑子都的消息,樑子都的弟子們都是滿臉的輕鬆,看着馬如龍焦慮的神色,失笑道:
“馬大俠,您儘管寬心,我家門主上可入天,下可入地,這天底下能難爲我家門主的人還沒生出來呢。消息雖沒有,您不用擔心。”
馬如龍受他們情緒所感染,心裡也真輕鬆一些。
想到樑子都那一身出神入化的隱身功夫,更有許靜雯、公孫儒爲輔,即便遇到許士傑也能全身而退。
他心裡深處卻感到一絲愧疚:
他如此掛念他們,或許只是因爲許靜雯的緣故吧。
想雖如此想,他還是準備出去尋找。
不見到許靜雯的人影,他心裡終究不落實。
他不願對雲行無影門的人言明,便假裝踱步走到門前,想要趁他們不注意,悄悄溜出去。
他左腳剛跨出門檻,卻聽到守門的弟子大喊一聲:“門主他們回來了。”
馬如龍一步躥了出去,卻沒看到人影,他擡頭觀望,見遠處一處房頂上飄散着一面紅旗,果然是樑子都他們回來的信號。
朱三走了,華山派衆人卻依然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他們是被自己驀然間爆發出的悲壯肅穆的氣氛所感染、籠罩住了。感到自己彷彿是渡過易水的荊軻,面對的是虎狼般的暴秦。
華雲天在這一刻才找到了自己作爲華山派掌門的地位和尊嚴,他握着劍柄的手從未如此有力量,感到手中的劍彷彿華山頂峰的岩石一般既鋒利無匹又堅不可摧,而他自身則融入劍身之中。
這正是他修煉華山內功“浩然正氣”多年一直追求卻未能達到的人劍合一的境界,今日竟在無意間提升上來。
他身邊的弟子雖然只有華子雄一人得授此絕藝,但其他人卻也感受到了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浩然真氣。
華子雄的內功進境已經有師傅的七成了,是以受師傅真氣的感染也最深。
他自己雖未達到,卻隱隱然體會到了師傅的進境,並由此見識到了華山派祖師所創立的博大精深的內功的無盡天地,卻也更感到自己的渺小。
他最先從這種“假入定”中清醒過來,向前一步,低聲道:
“師傅,他們都走了。”
華雲天聽到弟子的話,才輕發一聲嘯音,凝聚丹田的功力慢慢散歸各處。
他並非真的入定,周遭情形也都一清二楚,只是被自己的心境懾住了。
他哦了一聲,冷笑道:“本座不發威,誰人都把咱們華山派當病貓。今日也叫他們見識見識咱們華山派的真正實力。”
華子雄囁嚅道:“師傅,您不該爲護着弟子樹此強敵,朱三他們實力雄厚,手段又毒辣,就不是好惹的。”
他深悔自己做事不慎,爲本派結下強梁,這有可能是關係到華山一派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華雲天正色道:“子雄,你不能這樣想。你去見彭長老,是奉我的命令去的,你並沒有錯。
“朱三和彭長老他們誤會你,這也不是你的過錯,爲師做事雖然一向低調,卻始終堅持我華山派的本色,從不恤人言。
“浮言自有止息的時候,勿需多慮。我和朱三叫板,也不是爲了護着你,而是要保護彭長老他們。
“畢竟我們華山和丐幫是十幾代傳承下來的交情,不論
誰對誰錯,都不應因一人一事而加損害。”華子雄躬身道:“師傅的教誨弟子當銘記心中。”
華雲天嘆道:“爲師此來本是爲你師弟之事,沒想到一腳踏入江湖漩渦之中,從現在開始大家要格外警覺,嚴防有人報復咱們。
“爲師並非不知此中利害關係,但是一個人一生不論武功不論高低,做事不論成敗,但氣勢上不能輸,道義上不能錯。
“氣勢上輸了日後尚可扳回,道義上只消錯了一步,便是終生難以洗濯之玷。”
衆弟子紛紛點頭,華雲天傳授他們的正是江湖中做人之本。
這些話以前雖也說過許多次,然而此刻說起,卻令他們感觸尤深。
最能考驗一個人道義是非、氣勢強弱的莫過於生死關頭了。
當他們挺身站出來時,假如朱三惱怒之下發動攻擊,他們也不知能有幾人活過來,但他們站了出來,他們也明知此舉如同以肉身往刀劍劍刃上撞。
但身當其時,上前一步就是豪傑,退後一步就是懦夫,界限分明,絲毫混淆不得,而考驗這兩者的代價就是生死。
客棧的掌櫃和夥計們對華山派人頓時充滿敬畏之感,他們並非武林中人,也不知道華山派、廣生堂這些門派組織的關係,卻不難看出誰是好漢。
而好漢在民間永遠都是受人敬仰的。
客棧掌櫃先跑上來連連向華雲天解釋:
他的弟子真的不是因爲本店的疏忽而喪命的,並應諾要出資爲他大辦喪事。
華雲天謝絕了他的好意,告訴他這些事自己都能料理,至於出錢就更不必了。至於弟子慘死的責任肯定與客棧無關。
關於弟子的死他心裡很清楚,不管是誰幹的,一定是絕頂高手無疑,而且和華子傑很熟,二三流的人物絕對無法無聲無息間置他於死敵,而要查出這個人,卻很渺茫,他對華子傑這幾年在江湖上的交往並不清楚。
他心中有些悔恨過於寵着這兩個心愛弟子了,一任其在江湖呼朋引類,結果一人身死,一人惹來天大的麻煩。
他回到華子傑的房間,看着弟子的遺體,不禁百感交集。
華子雄卻撲在華子傑身上,大哭道:“子傑,不管是誰害了你,我一定要把他找出來,親手爲你報仇,否則就自刎在你墓前,到地下去陪你。”
華雲天拉起他,申斥道:“不許你這樣說,爲子傑報仇是我們全派上下的事,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也不要認爲他的死你應該負什麼責任。
“你們兄弟再親,也親不過我和你這師徒父子的關係,你怎能說出拋下我去陪他的渾話。”
忽聽窗外一個聲音冷冷道:“報仇,報仇。你們若知道他是什麼貨色,幹下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羞也要爲他羞死,還報甚鳥仇。”
華子雄一聽這聲音,身體立時緊繃,隨後便弩箭般射出,從窗戶直向聲音發出處射去。“子雄小心。”華雲天在後大喊一聲,也隨後撲了出去。
華子雄胸中怒火熊熊,撲倒聲音發出處卻只看到一根枯枝,枯枝上還粘着一些黑乎乎的穢物,分明就是一根攪屎棍。
華子雄舉目觀望,卻看不到一個人影,只看到空中漂浮的一些枯葉。
他的胸膛幾欲炸開,怒吼道:“那個烏龜王八蛋戲弄老子,有種的給我站出來。”
華雲天雖比他晚出來一步,江湖經驗卻遠比他豐瞻,看到這情景心中已明白幾分,急忙呵斥道:“子雄,不許肆口亂罵,咱們遇到前輩高人了。”
他抱拳向四周拱拱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晚輩多謝指教了。”
他不敢多事,拉着華子雄回到房裡。
華子雄心中不解,悄聲問道:“師傅,咱們什麼也沒看到啊,您怎能斷定是前輩高人?也許是那個吃飽了撐的小混混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