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身罡氣!”馬如龍心中大駭,“護身罡氣”這玩意說起來玄乎,能練成的也真沒幾個。
前些年只有凌峰一人練成此功,遂雄霸江湖,少林寺的“金剛不壞體禪功”也屬此類,只不過又是護身罡氣功夫的頂峰,武學不至一代宗師地位,想練成此功無望。
馬如龍一飄之際,更看清這一步的玄奧,雅稱“戶庭千里”,俗名“縮地爲寸”,沒見識過的人幾疑是傳說中物。
傳說地行仙早發東海,夕至蒼梧,用的便是此功,這已不屬輕功,而屬仙功了。
馬如龍大駭之際,足尖方落地,借力一轉,身子又飄向右邊,才堪堪避過此人邁步一抓,內衣已被冷汗溼透。
那人一抓未着,也“咦”了一聲,眼中略現意外與讚賞之色,此時燈籠早已挑起,馬如龍已無餘力去打了。
四周站立的人均瞠目而視,這一式交手他們已看得清清楚楚,無不驚魂消魄,朱三和樂廣也交換一下驚疑的眼色,欲待有所動作卻也呆立當場。
此人一露面已有威懾全場的氣度,馬如龍更是感到周身均在其籠罩之中,猶如包天籠地,令人無所遁其形,這種感覺他還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初見宰相李石時,如見高山崇嶽,大海汪洋,令人頓生景慕之感,而自感藐小如螻蟻,那是久居廟堂,手執國家機柄,運轉翻覆之際可定國家安危興衰的柱石重臣纔有的氣度與威嚴。
而面對此人,馬如龍卻感到每個毛孔中都刺着一枚芒刺,西漢柱石之臣霍光給皇帝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吧。
此人開口笑道:“馬如龍,果然名不虛傳,你這輕功俊兒得很哪。”
他一開口說話,朱三和樂廣再無懷疑,搶下臺階,撲通跪地道:
“屬下參見主子。”
周圍的人如夢方醒,也紛紛拜倒高呼:
“參見主子”,動作卻是參差不齊。
馬如龍心中一陣狂喜,他一直苦苦尋覓的金百合的頭領總算現身了,立時抖擻精神,提聚功力,周身芒刺盡去。
此人擡擡手,示意衆人平身,顯然也感到了馬如龍身體內的變化,笑道:
“馬如龍,你莫緊張,我既到此,你也甭生逃走之念了,我忝在長輩,本不該先對你出手,不過我先出手還是你先出手並無差別。
“我現今讓還你十招,十招之內任你全力搶攻,我只招架不還手,十招之後咱們再憑真才實學打上一場。
“你接住了花大姐一百零四招,你若接得下我一百零四招,江湖之中,我任你橫行。”
馬如龍雖不知花大姐何人,對號入座也知道定是“風婆婆”無疑,或許是她的綽號吧,他不用比試也知道,自己莫說百招,連五十招也接不下,他微笑道:
“這還不夠。”
那人一怔:“你是說我讓的招數不夠還是限定招數不夠?”
馬如龍道:“你若是真心想公平一戰,就讓我五成功力。”
那人得意一笑道:“那你是自認只抵得上我五成功力了?”
馬如龍道:“非也,只因在下現今也只有五成功力。”
那人又是一怔,難道自己盡全力一抓,居然還讓一個僅有五成功力的人從手邊溜走了?
樂廣急忙近前道:“主子,莫信他的,這小子一肚子鬼點子,上次我和小朱已經困住他了,卻讓他施狡計逃脫,這次又打上門來,囂張得沒個形兒了,您還是先給他點兒苦頭吃吃,也叫他知道人上有人。”
主子微微一笑道:“任他滿身都是鬼點子,在我手下也無使處,他說他只餘五成內力,是真是假?”
樂廣躊躇片刻,倒不失名家本色,老老實實道:“他被花大姐打殘了,功力降至二成以下,花大姐就因和他拼的太兇,舊傷復發以致不治,這些天他四處躲藏療傷,按進度倒委實只能恢復至五到六成。”
主子微微點頭,拍拍樂廣的肩道:
“阿廣,我一向講究以德服人,若欲以力服人,二十年前這江湖就是咱囊中之物了。
“我已到此,務必要
使這小子輸得心服口服,死後到閻羅殿上也叫不出半句冤來。”
樂廣躬身讚道:“主子英明神武,光並日月。
“三光之澤,草木無遺,這小子能死在您手下,也算他祖上積德了。”
馬如龍聽得直噁心,這不是皇上太監玩兒的把戲嗎?同時心中一凜:
這人真以帝王自居了?主子正是宮裡太監對皇上的稱呼。
主子心裡還真犯了難,他從馬如龍閃避身法上已大致估算出他的功力,自信送他雙翅膀也逃不出自己手掌,他已把馬如龍視作主要對手,除掉他江湖就已入囊中。
他知道這一戰日後定會傳揚江湖,甚至垂名以後,他不想讓自己的名聲有絲毫污點,他還要藉此戰敲山震虎,使得少林峨眉幾大派不戰而降,但招式可以明確,讓出多少招,這功力若想準準確確讓出五成卻是甚難。
朱三走過來笑道:“馬如龍,你不是叫囂着要和我們主子來場人頭豪賭嗎,這會兒怎地不叫囂了?反而討起饒來?”
馬如龍面不改色,微笑道:“誠然,這話現在依然作數,我也絕不討饒。”
“主子”一聽“人頭豪賭”四字,登時來了興致,急問是怎麼回事,朱三倒好記性,把馬如龍的話一字不差複述一遍,主子也是怒氣上涌,暗道這小子欺我太甚,剛要發作,轉念一想又心平氣和了,笑道:
“這小子是沒見過我,自以爲是人尖兒了,馬如龍,你也真是當世奇才。
“可惜生不逢時,有我在此,容不得你稱孤道寡,你也配於無佛處稱尊。”
馬如龍冷笑道:“這世上有沒有閣下這號人物,在下均無此想。”
“主子”見他雖處下風,卻鎮靜自若,站立如淵渟嶽峙,隱然已有一派宗師氣像,也不禁心下讚歎。
朱三又道:“馬如龍,也無需劃什麼道兒,地點就是這兒,時間就是現在,我們主子和你手腳上見個高低。
“你說過的,道兒全憑我們劃,緣何又提出要我們主子讓你五成功力?你若自認是出爾反爾之徒,這一節我們也就不追究了。”
朱三很是陰險,若馬如龍自認出爾反爾,則對出爾反爾之徒無需講任何江湖規矩,也就不必被他提出的讓五成功力難住。
馬如龍笑道:“好啊,閣下真要馬上來這場人頭豪賭?”
“主子”一笑道:“有何不可?”
馬如龍拍手道:“好,公平一賭,我也無需你讓我五成功力了。”
“主子”半天不笑地看着他,不知他是真瘋還是想速死。
朱三和樂廣相視一笑,這小子死期到了,自己的一身晦氣也可消除了,若非“主子”神龍般突現,自己二人真要被馬如龍氣得吐血而亡。
馬如龍喊道:“朱先生,請擡張桌子過來。”
朱三怔住了,狐疑道:“擡桌子,你要桌子何用?”
馬如龍道:“要豪賭當然要賭檯,沒桌子怎生賭?”
朱三恍然醒悟,失聲叫道:“你是要賭錢?”
馬如龍正色道:“不,賭命,賭人頭。”
樂廣跳腳大叫:“我們要和你一戰定勝負,賭人頭,哪個要跟你在賭檯上玩兒?主子,別答應他,這小子是出了名的賭棍。”
馬如龍笑道:“我說的就是人頭豪賭四字,是賭而不是戰,骰子牌九定勝負,而不是比試拳腳,舞刀弄劍。”
朱三怒道:“馬如龍,你又在設套兒害我們,若是賭又需劃什麼道兒?”
馬如龍故作訝異道:“朱先生,看來你真沒進過賭場,尋常賭幾把也得講定賭大還是賭小,賭骰子還是賭牌九,這裡面的道兒可比比武的道兒多的太多,焉能不先劃道兒?”
朱三和樂廣恨的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他們只以爲既劃道兒就是比武,馬如龍在他們面前怎樣劃道兒也還有這資格,若和他們主子劃道兒比武豈非螳螂擋車,自不量力。
焉知圈套設在那個“豪賭”的賭字上,他們二人再被套一次也就自認晦氣了,但這次還連帶上了主子。
他們曾仔細研究過“海盜船”之戰,馬如龍擲骰子勝了船上賭場裡的一位賭王,贏到一個名妓,轉送給宰相李實,藉此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老皇上的聖旨和調兵的玉符合而爲一,這是海盜船之戰勝負關鍵的一環,馬如龍的賭術也起到最關鍵的作用。
過後他們認爲:
馬如龍在賭術、機關消息兩項已是絕頂高手,而武功方面卻還深淺不明。 wWW✿тTk án✿¢ O
凌峰死狀有諸多疑點,最令他們不解的是,凌峰是被一頭撞死的,而他們查遍天下各門派武功,也沒一家是以頭功撞長的,武功中雖也有“頭縋”之類的,可若這種莊家把式就能撞死凌峰,凌峰就不是江湖霸主,而是頭笨豬了。
現今朱三和樂廣對馬如龍的武功也探不清底蘊,但至少比武穩操勝券,賭則必敗無疑,他們還沒自大到認爲在賭檯上能贏賭王。
馬如龍不理會朱三和樂廣,轉向那位“主子”,朗聲道:
“閣下適才說人頭豪賭可以開始了,若是沒這膽量,或自人不敵,也可以收回,只要閣下自認是出爾反爾之徒,這一節我也不追究了。”
“主子”氣得朗聲大笑,他一把扯下臉上的面巾,露出一張黃金面具,金燦燦熠熠生輝,猶如廟中供奉的神祇。他諦視馬如龍有頃,雙眼寒光暴射,令人不敢仰視,他笑了幾聲,冷冷道:
“馬如龍,你還真有底氣和我擺道兒?你知道嗎,你的命就握在我的手裡,我只要動動手就可以拿到,你還憑什麼來和我以賭決生死?”
馬如龍也冷冷道:“你既這樣講,還有什麼說的,手底下決生死就是。”
他身子微側,蓄勢以待。
“主子”倒狐疑不定了,馬如龍忽而倨傲,忽而謙恭,突然又要和自己一決生死,他還藏着什麼法寶不成。
樂廣忙在他耳旁道:“主子,這小子會使乾罡指,得防他一手。”
“乾罡指?”“主子”也是一驚,腦子裡迅速閃過近五十年裡練成“乾罡指”的人名,兩名已做古,只有一人活着,卻也有二十年未現身江湖,而這並說明不了什麼。
“乾罡指”和金剛不壞體禪功一樣,並非有師傳就能練成,而是由修習者的先天秉賦而定,往往十幾代無人修成,而下一代傳人卻不經意間輕鬆練成,而後繼者卻又無人。
據他所知,就有十幾個道家流派的門派存有此門絕學圖譜,而且也不禁人抄傳,是以由乾罡指並不能探明馬如龍的師門淵源。
不過“乾罡指”是世上能破護身罡氣的幾種絕學之一,馬如龍既擅“乾罡指”,自己縱然功力高過於他,也並非全然有恃無恐了,但轉念一想卻又笑了,花容的功夫都在雙掌上,馬如龍若真會“乾罡指”,怎會被花容打殘,他笑道:
“阿廣,你又吃他騙了,他若真會使“乾罡指”,花大姐早死在他手上了。”
樂廣如夢方醒,大叫道:“馬如龍,你敢使詐騙我?”
朱三道:“樂廣,馬公子是賭王,賭王也都是千王,哪有不出老千的。”
他對此倒是心存疑慮,馬如龍出指時,他親眼看見他食指上有一層淡淡的紫氣,那是“乾罡指”的獨門特徵,但“主子”說的有道理,他就不敢言其必有了。
馬如龍站直了,笑道:“三位慢慢聊,在下少陪了。”轉身便向外走。
“主子”譏諷一笑道:“老千被戳穿了,就急着逃命了?”
馬如龍道:“三位只顧自家閒聊,卻把客人晾在一旁,這也是貴堂口待客之道嗎?”
“主子”兩手一攤,對朱三樂廣笑道:
“看到沒有,人家見怪了,要想讓馬公子死得心服口服,咱們還需做大量耐心細緻的工作,小三,擡桌子出來,上好酒,我陪馬公子對飲幾杯。”
馬如龍暗自忖度:
自己拔足一逃,他們未必追得上,這附近房屋鱗次櫛比,非比平原大漠,“主子”的“縮地術”未必能發揮作用,然而自己好不容易見到他了,看上去他已把自己看成掌上物,並不急於動手,又何妨與他周旋一陣,也好摸摸他的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