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李想小白臉上的險惡,不,是伎倆,是懷孕的事。
與李想真正確定關係,是桃從另一個鄉鎮調回本村的完小,又從完小到中學的事。李想用殷勤與甜言蜜語,來表達對桃義無反顧的愛。當得知桃病了,關愛更是形影不離了。
剛開始肚子疼時,桃還覺得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或受了寒。小藥店的藥吃了,還不見好,媽又到處求偏方,用土壺熬中藥草藥喝,也不見好轉。
李想就陪她到鄉衛生院檢查。
桃子去做檢查,李想在外邊等,剛坐在走廊的白色長椅上,又站起,眼睛瞧着門口,後蹭着挨近門口,貼近耳朵,聽裡邊的動靜。
做一些常規檢查後,那個戴着老花鏡兼副院長的醫生,讓婦產科醫生檢查,檢查後,醫生的話,讓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知道你懷孕了嗎?”
“不可能啊,我婚都不結,懷-懷什麼-什麼孕-”她本來感覺像掉進了沒有蓋的大箱子,醫生的話,把箱子的蓋也蓋上了,自己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
“那……和男人,不……男朋友……男朋友在一起過嗎?”醫生也結巴起來,拿捏不準眼前這個病人,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隱約又覺得一臉青春善良的桃,不像在說假話,唯恐說錯了話,傷了人心。
“沒有,真沒有。”她回答得很肯定,覺得醫生說她和男人睡過,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我根本就不可能懷孕!”
“那,那例假正常來嗎?”
“這,真是兩個月沒來了。”這時,懂得一些生理常話的她,自己是徹底完了……
裡內的話,李想聽到了,他的嘴角一裂,眼睛有了喜色。
她也不知道是怎麼走出醫院的,也忘記交檢查費。
“這讓我怎麼做人,怎麼嫁人……”她在想着,對於未婚先育,以後要怎麼做人,又怎麼向李想交待……
李想交完錢,追了上來。
李想跟在後邊,她用木偶樣的腳在向前挪着。
從頭到尾,李想都沒有說一句話。
“哎喲……”她不注意腳下,踢到了石子,身子失去中心向前傾倒,手也下意識的張開了,抓向空中……她什麼也沒抓到,李想在後邊拽到了她的衣服子,沒讓她跌倒。站穩後,她回過頭:“罵到,真是邪門了,人倒黴怎麼走路都走不穩。”
本來拽到衣服的李想,也桃子隔得很近了,桃子回頭,他向後退了一步,像做錯事的孩子,低頭不說話。
“沒和男人睡過,還懷了胎,真是天方夜譚……李想,你會相信嗎,我沒有和男人睡過,還懷了胎,我接觸的就是你一個男人,老天可做證,我也沒和你睡過啊,怎麼會懷上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щщщ● ttka n● Сo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千口難辯了,我得把它做掉,不行不行,我得把這個野種生下,查清這個野種是誰的,我要把他千刀萬剮……”
“我是和你談不成了……”
“我們結婚吧!”李想終於開了口。
“現在你要同我談結婚,開什麼玩笑,我是成了破鞋了,你要?我冤啊,我比竇娥冤都冤。”
“你自己回吧,我自己回去,我不想見到你。”
李想還想說什麼,可什麼也沒有說,他用眼睛目送着桃子朝前走去,消失在拐彎處。
她邊走路,大腦邊在飛速地轉着,她和接觸多的男人,就李想了,自己真的沒有和他睡在一起過,這自己比誰都清楚,更不用說做過男女間的事了。李想是提出過同牀的事,但自己沒同意,未婚先孕,會讓自己掉價,還會成爲別人眼中的破鞋。不僅自己的臉無處擱,就是親人,也是沒有臉面的。
回到宿舍,躺在牀上,悲傷和失落越來越鹹,從眼裡滾了出來。
李想回到宿舍,洗了把臉,就邀約着幾個男同事,一起到學校外的小飯館,點了酒要了菜。
這事也是桃在肚子餓後打給他電話才知道的。桃問,你在哪?我肚子餓了。他就說,我沒時間陪你了,想吃什麼,我讓老闆給你送點。桃子就說送給一碗米線就行。
“李哥不是天天陪着姚老師麼,吃飯就差不親自餵了,怎麼今天不陪姚老師,有時間喝酒了。”年青一點的同事問。
“不是聽說小姚老師病了嗎,這個節骨眼上,多陪陪她。”年長的提醒他。
“我今兒是奴隸翻身做主人了,今兒高興,喝酒,”打開一瓶白酒,先倒給了年長的,再倒年青的,最後倒給自己……
“得手了?”這個青年老師還在苦苦追着個女孩,把夾在筷子裡的牛乾巴又放回碗裡,站起端上酒,很誠懇地:“李哥,傳授點經給兄弟瞧,我是獅子吃刺蝟——無處下口。”
“一句話四個字——軟硬兼施。”
“能不能具體點。”
“自己悟自己悟,喝酒喝酒。”
第二天一早,桃就聽同事說李想喝醉了。他讓學生自己複習,回宿舍上課了。
桃就覺得,自己意外懷孕,對李想傷害太大了,想安慰安慰他,不管成不成,能不能做李想的妻子,都要安慰安慰他,這是她做人的本分。
“李想……”他叫了聲,把李想原本朝裡睡的頭,聽到桃叫他,別過頭來。
“聽說你喝多了,是我不好,讓你傷心了!”她心一軟,語氣柔了很多。
“不……不……不,我是高興才喝的,高興……”李用力地睜開疲憊的眼睛,坐了起來。
“坐吧……”
桃就把放在橙子上的衣服啊書啊什麼的拿開,理順了,坐下來:“怎麼沒幫你理兩天,就這麼亂了。”
李想難堪地笑笑。
“有什麼高興的事,我怎麼不聽說?”
“不是要同你結婚了嗎,娶媳婦了,高興傷了。”
“誰答應嫁給你了,說麼,你會和一個意外懷孕、不明不白的人結婚嗎?”
“結啊,只要你願意,就結……”
她想了一夜,真是沒法子了。原來還想再和李想處處幾年看看,現在關鍵是,肚子裡的孩子有媽了,但沒有爹。不和李想結婚,也不可能和別人結婚,自己的圈子就那麼大,認識的人就那幾個,不和談了四年的李想結,那又能和誰結。
多年後,李想出軌弟媳,我就問她,你後悔與李想結婚嗎?她就說,當時,我不認識優秀的男人,那時,李想是我還想嫁一點的男人,那一點就是,他有一張女孩喜歡的臉,他穿着天天洗得乾乾淨淨的白襯衣,他有讓女孩歡心的勤快,他會燒一手好菜,他長有一個聰明的大腦。
“你沒有懷疑過是他用藥迷了你?”
“他現在是女兒的父親,這是事實!”
當時的菊子,是懵懂,懵懂得可憐。
她知道結婚要領結婚證,而她與李想的結婚證,是以一種近乎滑稽的方式與她見面。
那時的鄉下,幾乎每家都有一個籃子,籃子可以背菜也可以裝菜,不管是富裕或貧窮,家家有,桃子的廚房裡也有一個,是桃子媽從老家背來的,平時把要吃的洋芋、南瓜什麼的,放在底層,青菜白菜放在上邊。
菜吃了一週,眼看就要見底了。電飯鍋煮上飯後,桃子去籃子裡拿洋芋,今晚,她準備吃洋芋醃菜湯。這兩天她胃口不好,想吃點酸酸辣辣的。
拿出了兩個洋芋,一個紅本本露了出來。
紅本本很刺眼,拿在手裡,她纔看清,是一本結婚證。
誰的結婚證會落在我家的籃子裡?是誰的,打開便知。她翻開,第一眼見到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自己的照片,是那張在讀師範時照的正規照,再詳細一瞧,旁邊還有李想。
沒有和他合影過呀,可那是真真切切的合合影,兩人在照片裡肩並肩、頭挨頭,藍色的背景,讓“合影”看上去嚴絲合縫,沒一點破綻。再看持證人,是用手寫上去的,沒錯,寫的是姚桃的名字,就是自己……
當時的她,沒有去想這照片是怎麼合成的,只是真切的意識到,自己已被結婚了。這一切,是騙子李想幹的,從意外懷孕直到眼前的結婚證,都是李想一手策劃。她只是李想案板上褪毛的一頭豬,要用刀刮還是火燎,全由李想說了算。
她對媽說:“媽,我怎麼覺得一覺醒來,就結婚了,結婚了,怎麼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媽對她說:“要高興,要喜慶,往後的日子要紅紅火火地過。”對於一個把嫁個不打女人就是幸福的鄉下婦女來說,沒有感受到桃子裡的悽苦,相反,對於姑娘的婚姻,她能幫助的,就是讓姑娘順從。
她自已的婚姻,也是一路順從過來的,她按父願,算高攀嫁給了桃子的爹,活在男人的拳腳下,也是順從,她的生活真諦,那就是隻有順從命運才能活命。
要結婚的桃子,使勁讓自己快樂起來。她已不能主導結不結婚,可她想主導快樂快樂,她還想讓自己以後的日子紅火起來。
穿上白色婚紗,做白雪公主是她的夢。她主動提出,要到縣城最好的相館照婚紗照。李想不樂意,他不樂意是因爲他沒有錢照像,他的錢都跟狐朋狗友吃喝花光了。
桃子拿出了所有家當,兩千三百元。
穿上婚紗,在鏡頭前,桃子用力向外擠着微笑,她用微笑,驅趕着邪惡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