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嗯…小哥啊!別這麼不理人家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大家都…你會體諒我的吧?”同處一間牢房的老頭子雖繼續背靠在木牢邊上,但勉強彎下的身體、小心翼翼的表情和隱有討好之意的話語卻是將他此時擔憂小心的心情反映的十分明顯。
然而,半斜靠在牆壁上,低頭的許雲卻看也未看幾米外的那個老頭子,只有一雙時不時閃動的黑色眸子盯住了手上那再度死死纏緊的荊棘,低着頭仍舊在沉思着‘雖然已經沒有了麻痹的效果,但束縛的強度和隱有的刺痛卻在特拓走後提升了幾個檔次…根本無法活動啊,難道,難道只能靠唬人來獲取生存的機會嗎!太弱了!太弱了…’
黑色的眼瞳微微放大,看向牆角的黑暗處時,眼神也充斥不甘與對自己的憤恨。
燈光昏暗的牢房中就這樣開始沉寂下來,本來偌大的黑暗空間中如今僅被遠處幾聲老鼠在地上移動的索索聲及牢房裡邊兩道都有些刻意壓制的呼吸聲佔據。
就這樣紅着臉苦苦等了大約五分鐘,老頭實在忍不住了,想要將上身挺過去再說話,但喉嚨處被加固的鎖鏈卻將他卡在了一個微妙的地方,低不下去、也無法再擡上來。
紫着臉輕輕扭了幾下脖子,老頭面色一苦,苦笑着輕輕搖頭,再次小心翼翼的縮頭輕聲道“喂,小哥啊,你看我都這樣命苦了,睡覺都無法睡了…別這樣…”
老頭停住話頭,悄悄的看了眼無動於衷、渾身上下依舊透出冷漠的許雲,身體一抖,語氣更加謙卑“唔,我之前也不過就是開了個玩笑,想讓氣氛變的輕鬆點而已誒…”
再次撇了眼更加冷漠孤僻的許雲,這老頭子抓狂了,尖聲發泄似的苦苦哀求“沒必要這麼冷冷的對我吧!我們好歹是獄友吧!獄友就應該相互照顧吧!對不起啦!不要不理我啊!一個人好難玩的啊!”
這次許雲實在是無法裝作聽不見了,不耐兼厭惡的擡頭瞪了眼這老頭,許雲緊閉着嘴又低下頭,開始皺着眉頭小心活動着已經有些僵硬的手腕,而那老頭被許雲這麼一瞪,苦苦哀求的哭腔立馬消失,皺巴巴的臉反而綻放出笑容,一個人開心的笑了起來。
開始的時候,那老頭或許也是在剋制,所以只是壓抑的嗤嗤聲,後來,老頭臉上的笑容愈多,躁人的笑聲也越來越大,從嗤嗤變成了嘻嘻,又轉爲了呵呵,最後化爲了實在剋制不住的哈哈狂笑!吵鬧的笑聲和令人厭煩的自責情緒使得許雲徹底憤怒了,雖然依舊無法做什麼事,但許雲已經有了一種現在就去暴打眼前這個白眉垂頰的老瘋子的衝動!
哈哈大笑的老頭正笑自己笑的開心,眯緊的眼角卻突然發現許雲又擡頭偏着眼睛瞪向自己!老頭僵住臉看着那令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嚴肅警告表情及那怒視眼睛中被絮狀血絲包裹住的黑色圓球,因爲大笑而抖動的身體漸漸平緩下來,大笑亦不知何時變成了大聲的訕笑。
盯住那雙詭異美麗、卻又從沒有見過的眼睛,還在訕笑的老頭立馬停住自己的笑聲,雙眼張大、滿臉嚴肅的回看向許雲,就好像是一個認真的哨崗士兵見到首長一樣,就差沒舉高手敬個禮了。
許雲見這老頭平復下來,但還是沒個正行的故作嚴肅,本就有些煩躁的內心就好像進了一桶滾燙的油一般開始灼燒,悶聲發出了一道低沉不耐的輕微‘嗯’聲,眯上幾分的黑色眼睛依舊透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及因爲煩躁而產生的火熱憤怒。
面上嚴肅、嘴角卻依舊勾起的老頭見許雲好像真的發怒了,此時也不敢再多做什麼,連忙板住臉正視許雲,好像一個犯錯的孩子。
但許雲的憤怒依舊未減,冷冷的盯着老頭好幾分鐘,連瞪大的眼睛都有些發麻了,許雲才復低下頭,半閉着眼睛想些接下來的詞與未來。
被鎖鏈緊緊鎖住的老頭鬆了口氣,但周邊的死寂卻又讓他覺得無趣厭煩了,被白眉遮蓋的眼睛眨了眨,老頭勉強的將頭擡起,掃了眼許雲,平靜卻有些期待的問道“我叫史蒂爾…你叫什麼?”
慢慢從憤怒中回過神來的許雲頹廢着微微擡頭撇了眼這個史蒂爾,沒說話,但眼神卻是沒有比之前好多少,依舊冷漠。
緊了緊被垂胸鬍子包圍的嘴巴,史蒂爾彷彿很冷一般縮了縮身體,低頭囈語似的緩緩說道,語氣十分忐忑不安“我…我今天來到這個世界剛好15歲,你…你能爲我唱支生日歌嗎?”
許雲眉頭一緊,將頭擡上幾分、再次撇了眼此時低頭蜷縮在一塊的可惡老頭,張了張嘴巴,張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只是靜靜的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年齡起碼有九十多歲的老頭。
史蒂爾等了幾分鐘,恢復一些聽覺的耳朵沒聽見許雲的任何聲音,面容全部仰下的頭輕輕抖動,似是在苦笑,含糊不清的話語繼續進入許雲耳朵“對不起…忘了你不能說話了,你想要聽聽我的故事嗎?”
許雲想要平靜的搖頭,但沒等他搖頭,他的眉頭就已經突然湊緊在一塊,他覺得這個老頭的話有些奇怪,爲什麼要在幾分鐘後才說這句話?
嚥下一口口水,史蒂爾呼出一口氣,緩慢又非常悲傷的說道“我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天,便遇見一對很恩愛、又很幸福的夫妻,他們見我長的機靈,身體雖瘦但卻有力氣,便收養了我,我雖然迷茫…但卻真的,真的,一直很感激他們、很開心的享受着與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頓了頓,大吸一口空氣,又頹然吐出,史蒂爾好像想到了一些往事,突然沉默下來。
半個背部靠在發灰牆上的許雲掃了眼手上依舊繃緊的荊棘,警惕卻又疑惑的眼神重新盯向老頭。
大約一分鐘後,史蒂爾抽了下鼻子,說道“對不起…後來,那個丈夫…我的父親生病了,村子裡沒有藥物,那個妻子和我一起去城市找藥物…但那個女人跑了,在她知道那是不治之症、就連延緩病情的藥物都是上千金幣的時候,她就跑了,就這樣毫無留念的跑了…我沒想到那就是和我生活十年的母親…我從沒想過…”
說着說着,史蒂爾隱有哭腔,悲傷之意愈濃,低下的頭也有些發抖,許雲雖依舊皺着眉,但神色已經沒有了厭惡不耐之意,直起背部,注意力也明顯集中了些。
又過了一段時間,史蒂爾好像已經緩和了情緒,卻將身體又縮了些“後來,後來當時的我認爲只要有錢就可以緩解父親的病情,便開始在照顧父親的閒暇之餘時跑到村子四周的城市裡偷盜,慢慢的,越做越大,偷的錢也越來越多,我的技術和腳法也不知何時超越了一起和我結夥的幾個同伴……但,偷總是會被人發現的,在我偷一個富婆時,一個組織找到了我,要我幫他們偷東西,不然,我和父親都要死。”
說完,史蒂爾擡起頭、皺着滿面的皺褶,帶些點點鼻涕與淚水,苦笑着望向已經逐漸認真傾聽的許雲“然後,我雖然偷到了那個東西…但,一場風暴,將我所珍稀的一切都捲走了!嗚嗚!父親!克洛斯!珍妮!啊啊啊!!嗚嗚啊!”
許雲看着突然發狂般仰頭痛哭的史蒂爾,內心一樣有些複雜,雖然他纔來到這個世界沒幾天,但他還沒來得及熟悉的一切也都已經毀滅在瞭如龍般的沙暴之中,或許經歷有些相同,但兩者的感情卻猶如天地之別。稍帶些同情、可憐的看了眼史蒂爾,許雲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
而正在痛哭的史蒂爾隨着時間卻是哭的更加厲害了,聲音的淒厲、悲傷,並沒有讓此時的許雲有任何的不耐情緒,許雲也只是心情複雜的看了眼史蒂爾,便沉浸在了故事及哭聲中。
哭了好一會,史蒂爾纔好不容易的止住了哭聲,身體又抖了抖,深呼吸一口氣,史蒂爾儘量微笑的擡頭看向許雲,但臉頰上的兩條淚痕卻是比較明顯“對,對不起…有點想起往事了。”
許雲從沉思中驚醒,隨意的看了眼史蒂爾的面部後,蠕動着想要說什麼的嘴角瞬間停滯下來,眼中的些許感動也立馬消失,卻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疑慮與不信任。
史蒂爾見許雲面容突然間的冷下,有些不知所措,連忙順着許雲的視線看到了自己的花白鬍子,白眉微微一跳,史蒂爾帶些責怪、埋怨與不滿的視線看着許雲,語氣也有些氣憤
“後來我出去找親人,因爲長時間沒進食就暈倒了!醒來時就在這個寨子裡…那個叫特拓的混蛋說我是什麼特殊體質,還在我身上試驗了一種該死的藥劑!將我變成了這幅鬼模樣!還把我的雙手砍了!怎麼樣!還懷疑我!當時只是要嚇嚇你!我本來就沒想要你那顆藥丸,那藥丸對我沒用啊!”
許雲聽見這憤怒的叫聲,有些昏沉的腦袋一醒,心中也覺得自己理虧,事情雖有些奇怪,但那史蒂爾感情事蹟也不似做假,仔細想了想,許雲抿着乾涸的嘴,默然將頭低了下去。
見許雲彷彿認錯了,史蒂爾肩頭放鬆了些,孩子性的笑容雖然依舊出現,但淡了很多“我說了我的故事,你的呢?自我介紹不是應該是相互的嗎?你來這個世界多少年了?爲什麼在這?你叫什麼?”
話音剛落,許雲心中如雷猛然一擊,黑色的眸子突然放大,彷彿看見什麼奇怪至極又十分驚恐的事情一樣看着一片被淡淡的黃色燈光照射到的一處半陰影半光圈的地方,放鬆的身體再度僵成了石塊。
而史蒂爾見許雲看着其腳邊的陰影發呆,以爲他是在找藉口,不耐的咂了下嘴,乾脆道“算了算了!你沒必要特意編故事給我!哼,想想也是,一個啞巴、一個聾子,能聽出什麼花來?睡覺睡覺!我可不想就這樣等到靈魂耗盡而亡。”
又冷哼一聲,史蒂爾將頭一歪,眼睛閉緊,不一會一道平穩的呼吸聲便在牢籠中出現。
許雲在史蒂爾睡去幾分鐘後,沒有一絲焦距的視線移到史蒂爾身上停駐幾秒,向四周打量一圈後,最終停留在了許雲自己坐着的臭氣熏天的灰土地上,呆滯迷茫的臉好像一個失去靈魂的兒童‘這個世界…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是哪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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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週考試,這週週六不一定會更新,謝謝各位支持,另外許雲…他不是這麼簡單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