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你仍然留在我們當中,但你將失去做人的權利。一旦你試圖接近你的同胞時,他們將像躲避髒東西一樣遠離你;即使是那些覺得你是乾淨的人也要離開你,因爲他們也怕別人躲避他們。你安靜地活下去吧,但這樣活下去比死還難受”。
的君主政體已使人們不齒於。我們必須警惕,別讓民主共和國使復活,造成成爲少數人的沉重負擔,卻被大多數人認爲並不那麼可鄙和可憎的危險情形。
在一些自命不凡的舊大陸的國家,還曾有人發表作品公開譴責時弊,嘲弄同時代人的愚蠢。比如,拉布呂耶爾在他居住在路易十四宮中的時候,完成了其鉅著中的《論偉大》一章(該鉅著爲《品格論》,1688年出版於巴黎。托克維爾此處提的《論偉大》這一章,見《拉布呂耶爾全集》第268頁及以下各頁,普列伊阿德版,巴黎,1951年);莫里哀在宮廷戲劇裡批判宮廷。但是,與以上這些相反的是統治整個美國的權威卻不容許人們的嘲弄。即使最輕微的指責,都會使權威們發火;稍微帶刺的話,都會使權威們大怒。人們對多數的言行必須加以讚美。任何一個作家,不管他多麼出名,都不得不恭維其同胞。因此,多數永遠生活在讚美中。關於國內的一些真實情況,美國人只能從外國人口中聽到,或從經驗中察覺。
如果問爲什麼美國至今還沒出現偉大作家,我想它與這方面有很大的關聯。因爲沒有精神的自由,就出現不了文學天才,而美國就缺少這種自由。
宗教裁判所始終未能阻止反宗教的書籍在西班牙大量流通。而在美國,多數的統治卻比西班牙做得高明:它完全剝奪了人們打算出版這種書籍的思想。美國雖然有不信宗教的人,但他們不能有自己的報刊。
有些政府曾以譴責**書刊作者的辦法來維護社會風氣。在美國雖然沒有人因爲這種書刊受到責備,但也沒人想寫這種書。不過,這不是說每個公民的思想都高尚無瑕,而是說多數在公民當中表現得嚴肅,以至於不會出現那種風氣。
在這些方面,權力的行使無疑是好的,但我只是就權力本身而言。雖然這種不可抗拒的權力經常存在,但只是在偶然的情況下才會被正確行使。
多數的暴政對美國人國民性的影響及巴結思想在美國的表現迄今爲止,多數的暴政對民情的影響要大於對社會行動的影響——這種影響妨礙了偉大人物的成長——像美國這樣建立的民主共和制度,容易造成人們產生巴結大多數的傾向——這種思想在美國的表現——人民自身的愛國主義爲什麼會比那些以人民的名義進行統治的人的愛國主義真實我在上面指出的那種趨勢,雖然在政界表現得不夠明顯,但已對美國人的國民性造成了不良影響。我認爲,至今還在美國政治舞臺上活動的傑出人物之所以爲數不多,正是因爲多數的作用在日益加強。
在獨立戰爭時期涌現了大批傑出的人物。當時,他們的政治觀點鼓舞了人民的鬥志,而不是壓制人民的鬥志。那個時期的那些大名人,在自由參加民衆的精神活動的過程中,表現出了各自特有的偉大性格。他們偉大性格的光輝照遍全國,而不是借用全國的力量來增加自己的光輝。
在政府中,接近王權的高官顯貴,通過獻媚來迎合主子,心甘情願成全主子的各種任性。但是,全國的人民並不想奴顏婢膝。他們之所以服從,常常是由於他們太軟弱,或者出於習慣和無知,當然有時也由於忠於王權或國王。有些民族在服從之中保持一種精神上的獨立,他們認爲犧牲自己的意志去滿足君主的意志是一種快慰和驕傲。這樣的民族雖然不幸,卻並沒有墮落。而且,做自己不贊成的事與做自己假裝贊成的事有根本區別:前者是由於人的軟弱無能,而後者是出於奴性。
在自由國家裡,每個人都能或多或少地對國家的事務發表自己的意見;在民主共和國裡,不斷地有私人生活滲進公共生活,它們各個方面都能接近主權,同時主權也希望人民發表意見,以便引起注意。因此,在這兩種國家裡,那些企圖利用主權的弱點和討好主權而生活的人,總比在君主國裡的多。這不是說這些國家的人天生就比別處的人壞,而是說這些國家的人會遇到更多的誘惑,而且許多人都同時追逐這些誘惑,結果導致人們的心靈有普遍墮落的趨勢。
在民主共和國,人們有巴結大多數的傾向,從而導致這個傾向立即滲入各個階級。這是可以用來譴責民主共和國的主要方面之一。
對美國這樣的民主共和國,這種譴責很有道理。在這裡,多數的統治如此和不可抗拒,以至於一個人如果想脫離多數規定的路線,就必須放棄某些公民權利,甚至要放棄做人的本色。
在進入美國政界的那一大羣人中,如今已經很少有人具有豪爽的性格和剛正不阿的精神了,而豪爽與剛正不阿是昔日美國人曾引以爲榮的特質,任何時候都會將其看做偉大人物的突出特點。乍看上去,彷彿現在所有美國人的思想都是出於同一個模子,以至於他們可以分毫不差地沿着同樣的道路前進。不錯,外國人有時會遇到一些離經叛道的美國人,他們會慨嘆法律的種種弊端、激憤於民主的任性多變。這些人往往會談到那些敗壞了國民性的缺點,並指出可以糾正的方法。但實際上,除了你以外,而你這個他們選擇的不會向別人述說,他們傾訴隱秘想法的對象,只是一個外國人,一個過客。他們願意把真心話告訴你,但這對你並沒有什麼用處。他們到了公共場所,便不這樣講了。
如果將來有一天,上述這些被我轉述的話被美國人讀到,我猜想會出現兩種情況:第一,讀者們將高聲譴責我;第二,其中大多數人將在內心裡原諒我。
在美國我曾經聽到人們談論祖國,也在人民中間見到真正的愛國主義,卻無法在國家的領導者身上尋找到這種表現。主義對其所治人民的敗壞影響爲什麼遠遠超過對其執行者的?用類推方法不難解釋其中原因。在君主國,國王往往品德高尚,但朝臣多爲卑鄙無恥之徒。當然,美國的當選官員不會稱他們的主人即選民爲“大人”或“陛下”,這好像與君主國的朝臣有很大不同。但是,他們不斷稱讚其主人天生明情達理,卻從不爭論他們的主人到底有什麼值得稱讚的美德。因爲他們確信主人具有一切美德,即使現在沒有,將來也一定會有。他們不會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兒送給主人,供其寵愛而納爲嬪妃。但他們同樣出賣了自己,因爲他們犧牲了自己的觀點。
在美國,道德家們和哲學家們,雖然不必用寓言的形式來掩蓋觀點,但當他們壯着膽子講述令人不快的真理之前,總是加上一段:“我們知道,聽我們講話的人民品德高尚,不存在使自己有失主人身份的缺點。假如聽我們講話的人士,其品德和學識並非好得可以比別人更值得享有自由的話,我們就不說這些了。”
在路易十四面前獻媚的人,都不能奉承得比這種引子還好。
就我來說,我確信在任何性質的政府中,下賤的獻媚者一定會趨炎附勢。而且我認爲,只有一種方法可以防止人們自我侮辱,那就是防止任何人擁有無限權威,即不賦予任何人可以誘使他人墮落的最高權力。
美國共和政體的最大危險來自多數的無限權威導致民主共和政體破滅的是政府濫用權力,而非它們無能——美國的共和政府比歐洲的君主政府更集權和更強大——由此產生的危險——麥迪遜和傑斐遜對此的看法政府通常由於無能或者暴政而垮臺。在前種情況下,屬於權力自行離開政府;在後種情況下,則是權力被人奪走。
許多人在看到民主國家陷入無政府狀態時,就以爲是因爲這些無能。實際的情況卻是,一旦這些國家的政黨之間燃起戰火,政府就會失去對社會的控制。但我並不認爲,一個民主政權天生就會缺乏人力和物力;恰恰相反,我相信一個民主政府之所以垮臺,基本上是由於濫用人力和物力。無政府狀態總是由於暴政或管理不當造成的,而不是由於。
我們不能把穩定與力量,或把一件事情的偉大性與其持久性混爲一談。在民主共和國,因爲指導社會的權力①會經常易手和改變方向,所以它並不穩定。但是,在權力易手和改變方向時,它的力量也幾乎同樣是不可抗拒的。
在我看來,和歐洲君主國政府一樣,美國的共和制政府也是集權的,它的力量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我不認爲它會因爲軟弱無力而垮臺②。
假使有一天自由在美國毀滅,那也一定是多數的無限權威所導致的。因爲這種權威將會使少數忍無可忍,從而訴諸武力。那時將出現無政府狀態,但引起這種狀態的則是。
麥迪遜總統就發表過類似看法(見《聯邦黨人文集》第51篇,萬人文庫版第266頁及以下各頁)。
他說:“對共和政體來說,最爲重要的是,不僅要保衛社會不受統治者的壓迫,而且要防止社會上的一部分人遭受另一部分人的不公正對待。……公正是政府的目的,也是公民社會的目的。人們曾經一直追求,並將全力以赴地永遠追求這一目的,直到成功爲止,或是直到在追求中喪失自由而被迫停止。
“如果在一個社會中,較強的派系學會利用這種社會情況隨時聯合起來壓迫較弱的派系,那麼這個社會一定會自然而然地陷入無政府狀態,使軟弱的人失去可以憑恃的抵抗強者的暴力的任何保障。在這種狀態下,原來較強的人也會因爲不滿社會動盪的現狀,而願意服從於一個既能保護弱者又能保護自己的政府;在出現這種願望之後,同樣的動機又促使較強的派系和較弱的派系同意組織一個能夠保護一切強的和弱的派系的政府。不必懷疑,如果羅得島州脫離聯邦而獨立,那麼該州以人民名義在極其有限的土地內進行統治的權力,必將因多數的暴政而證明它完全脫離人民,而且它是由那個需要這種暴政的多數迫不及待地弄出來的。”
傑斐遜也說:“我國政府的行政權,並非我擔心的唯一問題,或許還不是我擔心的主要問題。立法機構的暴政纔是真正的最可怕的危險,而且在今後許多年仍會如此。行政權雖然也會出現暴政,但要在很久以後。”③在這個問題上,我更願意引用傑斐遜的話,而不是其他人的,因爲我認爲他是迄今爲止宣傳民主的最堅強的使徒。
①權力可能集中於一個議會之手。這時的它雖然很強大,但不穩定。如果權力集中於一個人之手,那它可能會不太強大,但非常穩定。
②我認爲不必提醒讀者注意,我在此處和在本章其他各處說到的多數的,不僅指聯邦政府,而且也指各州的政府。
③《1799年3月15日傑斐遜致麥迪遜的信》。(參看《傑斐遜文集》第7卷第312頁,華盛頓,19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