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忱記得自己最初來到警局的那天早晨。自己初來乍到,航班早到和他的事先離開讓前來接機的人撲了個空,然後在街上碰到被跟蹤的男孩,和他一起看了場咖啡店電影……
直到凌晨三點,在飛機場乾等了三四個小時的呆頭鵝警局職員纔想起來要向何進要自己的聯繫方式。於是五點天已經開始矇矇亮的時候,他才見到這警局派來“迎接遠客”的人。
他甚至覺得這一羣迎接着他前往警局的烏合之衆,加起來都比不上顧豈殊那天帶着自己去軍營的笑容。現在想來自己真是可笑,爲什麼在上校身邊的時候從來不想着珍惜,直到離他遠去,才追悔莫及。
他總是在旁人面前裝出平易近人又活潑開朗的樣子,實際上他卻在心裡深深地厭惡這個地方,厭惡這些人——雖然這樣想真的顯得很沒良心。畢竟那個警局外勤組隊長何進待他很好,甚至還算得上是拯救他於水火。但他仍然不喜歡。
他只想要和顧豈殊在一起,僅此而已。
聽到他要走的消息的時候,上校似乎還比較欣慰。他說:“換個地方也要有全新的生活,警局雖然不用這樣拼命賣力,但有些時候也挺危險的……希望那裡更適合你吧,等我什麼時候脫離了這苦海,就去找你。”
沒有您在的地方,纔是我的苦海啊……
“離開這裡以後,就沒有人會罩着你了。阿忱,要照顧好自己啊。”
那時候沈忱真的很想哭,可他抑制住了即將滑落的眼淚,也控制住了自己情不自禁想要撲上去緊緊抱住顧豈殊的衝動。
可是當他被一羣烏合之衆簇擁着走進警局前院的時候,卻一眼就看見了藏在梅樹後面那個畏畏縮縮的身影。是昨天那個孩子?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時候何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走上來怕拍他的肩膀道:“這裡的情況我將來都會一一和你說明,現在你剛來,先適應一下環境,將來有你大展拳腳的時候。”
沈忱抱着懷疑的態度,勉強把那些有關江馳野的疑問嚥了回去。這成了他長時間內的一個疑團——那孩子光看臉就知道最多十五六歲,爲什麼在這裡?
2
警局的生活比起軍隊真的是清閒許多。軍隊要南征北戰,短短的休息時間也被看演出、讀書等文娛活動佔據,包括沈忱在內的每個人幾乎都在連軸轉,除了睡覺他們就沒有好好休息過。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換了新環境,生活方式也跟着變了。早晨沒必要四五點就起來訓練,半夜也不會有守夜的人來打斷夜長夢多的睡眠——其實說句實話,自從他來到這裡,他還沒見過這裡有守夜的人。可是他的生物鐘不允許他懈怠。沈忱仍然保持着晚上十二點睡早上五點起的習慣,沒什麼事做的話就在燈下看一些何進從圖書館幫他借回來的書。
昏黃的燈光和外面尚未被日光沐浴照亮的天空,總讓他回想起在軍隊的那些日子。他記得顧豈殊就總喜歡在燈下教他讀書和寫字——上校在參軍之前來自一個書香家庭,因此寫得一手好字。而沈忱似乎天生擅長模仿,練到後來他的字竟和上校的字沒什麼大差別。
可是一切都過去了。他現在似乎已經丟失了當初,也丟失了自己。
大概只有那個叫江馳野的小孩還有點意思。這個名字很熟悉,熟悉到他幾乎可以毫無芥蒂地順口說出來。可他就是想不起來他是誰。那小孩似乎因爲上次在咖啡館的事情仍然對他心存敬畏,每次見到他都畏畏縮縮的,話都不敢多說。
沈忱被何進的上司局長安排在了刑偵第二支隊,恰好江馳野也在表面上隸屬於那支隊伍。
這裡面的隊長名叫蘇白,是個組織能力和行動能力都極差的人,也不知道是依靠着什麼關係才步步高昇坐到了這個位置。
算得上是二把手的,章承,總是沉默寡言,但是腦袋還挺好使,就是性格古板,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紀卻演得和何進一樣老。
其次,是嚴謹和方宸。嚴謹是個資深法醫,兩年前在國外讀完碩士回了國,主動申請來了警局,方宸大概是個文案員和程序員的角色吧,沈忱平日裡不怎麼能有機會看見他,也只有在去圖書館和文案庫的時候能看見他。嚴謹還有個小五歲的妹妹,不過不是親生的,比沈忱小一點兒,據說和他的身世差不多。
然後就是江馳野和他自己了。江馳野因爲年紀小閱歷少,主要充當外勤角色,說不好聽點就是跑腿的,什麼調查案件家屬啊、採購物資啊什麼的活全都落在他身上。而自己,大概就是個空職——他什麼都做不了。主要是警局裡的人也沒給他這個機會,那個參謀的職位完全被架空了,根本起不到作用。
他以爲這樣的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清閒又自在。可是直到何進拿着一堆他海外朋友郵寄來的山珍海味衝進來分享的時候,意外就發生了。
“快快快!大夥趕緊來嚐嚐我外國朋友給我送來的好吃的!”刑偵組的辦公室,何進提着一個大袋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一邊跑一邊滔滔不絕地嚷着。“這些吃的在國內根本買不到……哎呀!”他的胳膊猛地撞在門把手上,後者應聲掉落在地上,魂飛魄散。
“這這這……不是我撞掉的吧?”何進一面和門把手大眼瞪小眼,一面叫喚着捂住自己撞疼的胳膊。
“主任別管它,那個門把手壞了有三個月了。”嚴謹從他的電腦上擡起頭,漫不經心地瞥了何進一眼,懶懶道。
“怎麼可能呢!我的局子裡怎麼能有壞了好幾個月還不換的門把手!我現在就給老張打電話讓他給我錢!”何進的外國山珍海味也顧不上吃了,找個地方坐下就抓起了手機。“哎,天助我也!老張給我打電話了!”
刑偵二支隊還能動的立刻呼啦啦圍了上來,裡三層外三層地吃着大瓜。大家都知道,這位張文爍可是警局背後的金主,什麼基礎設施都是這位大富豪投資建立的,要是沒有他警局就完了——這張文爍可不是普通人,據說他家的錢能在買下美國一個州的地皮,生意都做到印度尼西亞去了。
然而這位金主,這時候正在給何進打電話。
“喂,老張啊!”何進接起電話躺在老闆椅上,翹起了二郎腿。“我們刑偵二支隊的門把手壞了,你哪天幫我找人換一個啊……什麼?你說什麼?!”
何進的二郎腿掉了下來,神色變得凝重。
當時的空氣讓人窒息,在場的除了何進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