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涼的毛巾隨意地搭在胳膊上,江馳野似乎已經疼得麻木了,剛從冰水裡撈出來的毛巾也不能給他除了痠麻以外的的感覺。
忘記了是多少次被揍得沒有人樣,可他就是看不慣那些人詆譭玷污007的醜惡嘴臉。乳臭未乾的小孩,打架的時候卻一點都不像只有九歲。
“小孩,我打算送你回到你父母身邊。”一個下午,007看着江馳野在受傷的小臂上敷冰塊的時候,打破寂靜突然說道。
“爲什麼?”江馳野揉着傷處的手停下了,頓在空氣中。“是因爲我總是打架嗎?還是因爲……我吃得太多了?”小孩無辜地睜着又大又亮的眼睛,像只委屈又可愛的小白兔。
“那,那我不打架了,以後也只吃一點點窩窩頭,你別趕我走好不好?”小孩胳膊上敷着的冰塊掉在了地方,自己卻渾然不覺。
“我沒有嫌棄你。小孩,我們是不一樣的——我一出生就被遺棄了,可是你不同。你有爸爸媽媽,有自己的家。”007嘆了口氣,蹲下來和江馳野保持同樣的高度,眉眼裡是鄭重其事。“在我這裡呆了這麼久,你也該回到你原本的生活中去了。”
“我不走!”打架時一滴眼淚都不掉的小孩卻在這時候紅了眼角,站起來想要用力抱住007卻又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嘶”地一聲跌坐回原地。“你這裡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你知道嗎,我讓你呆在這裡,你的爸爸媽媽找不到你,這屬於拐賣兒童——哥哥被抓到可是要坐牢的。”007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年輕人臉上堅硬的線條變得柔和了幾分,他撿起毛巾重新按在江馳野的手臂上。
“坐牢?”小孩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疑惑的神情。
“就是很多人被關在一起,房間就像、就像籠子,各種各樣的壞人混雜在一起。每天要看很多很多無聊又討厭的書,還要幹好多又髒又累的活……”007笑了,想象着獄中生活。
“那我們一起去吧!去了那裡我就不用上學了,我們也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江馳野的臉上洋溢起天真又快樂的笑容,彷彿什麼都不在意。
“傻瓜。要是坐牢那麼好玩,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在監獄裡了。”007的笑容不減,只是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了。“小小年紀說什麼永遠,你纔多大啊?”
“我不管,反正我不走。”江馳野脖子一擰,嘟起嘴巴不滿地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我可是你的童養夫,我要照顧你一輩子的,怎麼能說走就走?而且你發過誓的,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小孩信誓旦旦地說着,稚嫩的話語裡卻藏着深意。
“啊?我說過這樣的話嗎?什麼時候,我怎麼不記得?”007摸着腦袋開始裝傻,滿臉寫着問號。
“你怎麼說話不算數。”江馳野深知這人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之高——這人不想承認的事情,你就算拿鉗子撬都撬不開他的嘴。
時間過得很慢,時光很靜,很美好。
2
就連007自己都沒想到,離別的那天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江馳野大概還在想,自己和007永遠都沒有要分開的那一天。
可是這一天就是到了——毫無徵兆。前一天晚上,江馳野還帶着007去了附近的小縣城。小縣城不大,市鎮倒是很繁華,街頭小販的叫賣聲迴盪在風裡,市場上人頭攢動。江馳野用積壓在衣兜裡的零花錢買了兩隻冰糕,用007的話說就是“齁死人的冰塊”。
江馳野一直記得,007咔嚓咔嚓幾口咬碎冰糕然後皺着眉頭說沒嚐到味道的樣子,好像瞬間變成了和他一樣大的小朋友。
可是現在都沒有了。什麼都不見了。
007所在的非法軍事組織被警方緝獲,秦三以及剩下的小頭目都被緝捕。唯有007,警方不知道該怎麼判斷,只能暫時把他帶回警局拘留。
“他沒有拐賣兒童!他沒有!他沒有犯罪!他是無辜的!”江馳野被警察緊緊壓制住的時候還在拳打腳踢,喊出來的話里語氣激憤又決絕。“你們不要抓他,007是個好人!”
“小朋友,離他遠一點。我們還沒有確定他是否危險,也不知道他接近你的目的是什麼。請你積極配合調查,我們會盡可能快得送你回到父母身邊。”一個略爲年長的警官俯下身對江馳野點了點頭——後來江馳野瞭解到他叫何進,是現任局子裡的外勤組隊長。
“我不回去!我不要離開他!”江馳野此時卻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是胡亂踢打着,對控制着他的警官惡狠狠地揮舞着拳頭。“007,你說話啊!你沒有拐賣我,我是自願和你在一起的啊!”
007的雙手被反剪在身後,他擡起頭正好撞上小孩紅紅的積着淚水的眼睛,清澈透亮,只是滿是憂傷和痛苦。
“你說過監獄裡的生活很苦的!難道你真的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去坐牢嗎?”江馳野聲嘶力竭地喊着007的名字,可對方卻垂下眼睫不再看他。“我也犯罪了,你們把我也帶走吧……”最後他無力地垂下了頭,不再掙扎了。
等到007聽到這句話一驚再擡起臉時,江馳野卻已經軟軟地倒在了警察的懷裡。“你們說好不傷害他的!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先生,請你冷靜。只是鎮定劑而已,沒有大礙的。”何進從警察手裡接過不省人事的江馳野,微笑着說道。“現在還有什麼要求嗎?”
“我可以跟你們走,只是請你們幫我找到這小孩的父母。”007嘆了口氣,目光卻一直聚焦在江馳野身上。小孩瘦弱的身子在何進的懷抱裡竟顯得那樣瘦小,幾乎算得上是弱不禁風。
“當然,這是我們的職責。這孩子是這座城市首富的兒子,最近尋人啓事都快貼到外國去了。”何進溫文爾雅地笑着,語氣裡似乎藏着一絲戲謔。
“好。”007點頭,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小孩,那哥哥走了。別想我。”
可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江馳野哪科一直還沒來得及落下來的眼淚正順着臉頰緩緩滑落,憂戚又絕望。
“小孩……來不及說對不起了。那就,下次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