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忱倏然一下就覺得清醒了。他順着身上刺痛的方向觸摸到頸窩,摸到了滿手的潮溼和粘膩。與此同時淡淡的血腥味傳來,他一下就明白了——這熊孩子還真咬啊。
“小白眼狼。”可是還沒等他吐槽江馳野的失態,汽車又是一個前空翻,“嘩啦”一聲玻璃破碎掉了下來。沈忱感到自己的血液在以一種瘋狂的速度翻滾,反胃感極其強烈,眼前一片繁雜斑駁的色彩。他似乎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被飛速旋拋帶來的衝擊力狠狠地撞在車門上,隨後卻下意識地將瑟瑟發抖的江馳野護在了身下。
江馳野卻什麼聲音都沒有,好像已經陷入昏睡。沈忱艱難地喘着氣,喉嚨腥甜,他擡起頭來,眼前的一片黑暗看不到盡頭。窗外的場景已經變成模糊不清的色塊,但仍然在一刻不停地閃動着。
——下一刻,連充斥視野的色塊都消失不見,窗外惟餘一片濃稠的黑暗。可是振動仍然在繼續,沈忱徹底失去了意識。
2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馳野醒了過來。頭痛欲裂,這是他剛醒來時的唯一感受。可是下一秒他纔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麼,可是他最先做出的動作並不是去尋找那個黑衣人,而是一把抱住了身邊的沈忱。
沈忱的額頭被破碎的玻璃劃傷了,此時的血跡已經半乾,血液淌下來乾涸在他的側臉上。江馳野再看看自己,除了頭有點痛以外,毫髮無損。
天色已經黯淡下來了,距離他們來到這片樹林已經過了八九個小時。江馳野探頭看了一眼駕駛位,卻發現章程已經不見了。墊子上放着一張簡陋的便條——我去叫救援了,你們如果醒過來,就找個顯眼的地方等我。落款是“章”。
江馳野縮回身子,纔想起來要查看沈忱的情況。他湊進去感受沈忱的境況,卻發現對方身上很涼,似乎已經低於正常體溫。江馳野於是緊緊地靠過去,抱住沈忱的手臂,想依靠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可是乍一觸碰,他才發覺沈忱不對勁。
沈忱在發抖。
不是明顯的發抖,江馳野直到抱住他的時候才隱隱察覺到。沈忱的體溫有些低,而且也絕對不是睡着時正常的身體狀態。他的身體緊繃,似乎睡得很不舒服,還處在警惕而劍拔弩張的狀態。
“先生,先生?”江馳野有些急了,他爬起來用力搖着沈忱的肩膀。可是沈忱並沒有醒過來,而江馳野知道他平常睡覺特別輕,是極容易被叫醒的。
江馳野眼眶都紅了起來,也不叫沈忱了,直接抱着對方的手臂拼命搖晃起來,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先生你別死!我已經失去007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沈忱的睫毛終於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
江馳野愣住了。這時候的沈忱,不同於以往他所見過的任何一種狀態。江馳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只能說,沈忱的眼眸,很黑,很深,很空洞……很讓人難過。
就像黑洞,還有忘不到底的深淵。
沈忱短暫地睜開眼,可是沒過幾分鐘就又閉上了。
江馳野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不停地呼喊着沈忱的名字。這時,他忽然感到自己的手指被輕輕地握了一下——很溫柔、很熟悉的觸感。
“小孩……”沈忱的聲音很虛弱,輕到讓人不容易聽清在說着什麼。
江馳野拼命點頭,想證明自己一直都在,但又想到沈忱現在閉着眼睛看不見自己,於是又帶着哭腔道:“嗯,是我。”
沈忱沒有什麼血色的薄脣抿了抿,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一點溫柔的笑意,他慢慢地再次睜開了眼睛,只是這次和上一回不同了——這次很正常,只是略微帶了點疲憊和難受。
“抱歉,”他笑起來,輕撫江馳野顫抖着的背,“別害怕。”
在那個場景過去數十年甚至更多的現在,江馳野仍然忘不了沈忱的神情——溫柔的,帶着笑意的,滿眼飽含情感的。他忍不住會去想,先生看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是不是永遠都是這樣的表情。
3
“章承呢?”沈忱藉助着江馳野的幫扶艱難地爬起來,一眼就看見破碎的車窗外的亂石灘和警車前面空空的駕駛位。“他沒事吧?”
“章先生去尋找救援了,我剛醒過來的時候他就不在這裡。”江馳野想起了章承留給自己的字條,忙不迭回答道。“還是別擔心章先生了,我現在更關心先生——你的傷,還痛嗎?”他因爲剛剛哭過,所以說話還帶着一點鼻音,很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像只受傷的小奶貓。
“別擔心,”沈忱沒忍住,伸手輕輕地颳了一下江馳野的鼻尖。“我沒事。”他的聲音仍然有一點虛弱,但是已經帶上了平日裡那種慢條斯理的笑意。
“?”江馳野冷不防被調戲,有點不知所措,當時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沈忱抱着他,又用了他對待江馳野的招牌動作——胡亂揉了揉他的頭髮。沈忱能清晰地感受到江馳野撲通撲通的心跳。年輕,有力,鮮活。
他想到自己的那顆將自己害慘了的心臟,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江馳野給了他不一樣的感覺——那種蓬勃的生命力,像春天燎原的野草,生生不息。他現在大概瞭解江馳野的名字裡爲什麼有個“野”字了。
那種感覺是什麼樣的呢?
——就是你既要保護他,同時也要被他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