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回程

李揆臨死前顯然是失去了理智,喊出世居鄭州的李家來威脅薛白,無意中出賣了自己的家族。

但薛白殺了他,也不是什麼全盤考量過的萬全之舉。

眼下的情形,薛白在意的一切包括他的孩子都還在東都,在百官們的手上,他不過是帶着少量護衛出巡,無兵無糧,一旦魚死網破,確實會失去所有。

他看上去還很平靜,實則內心也承受着極大的壓力。

而且到現在,他還沒有找出那個幕後的主使者。

做了這麼大的局,本該是出自一個高人之手纔對,薛白也寧可有個具象的對手。

這個對手當是官位足夠高、勢力足夠大、才智足夠深,可他想來想去都沒能鎖定某人。

有實力做這些的當然有,比如顏真卿、郭子儀。

薛白始終不願相信是他們主謀,有時想想,他承認這種信任純粹是出於對他們的瞭解,信任的是他們的人品與歷史功績。

事實上很多事已改變了,不再遵遁它原來的軌跡。

真相如何,還得他親眼看一看才知道。

李揆的血還未乾,薛白招過刁丙,道:“朕得回東都。”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連刁丙也早就知道,當即大聲應喏。

“末將誓死護送陛下還京!”

“不,你帶隊在後面,朕先回去。”

“陛下獨自回去?”刁丙驚道:“那怎麼行?!李揆都說了,他的族人要在鄭州造反。”

“正是因此,朕才得要迅速繞過鄭州,帶着你們反而隱藏不了行跡。”

薛白想過了,僅靠刁丙帶的這點人馬肯定是不行的,人雖不多,卻要大量的輜重、車馬、裝備,在鄭州必然被攔住,打這種小仗,即使贏了也耽誤時間。

倒不如果斷東進,趕回洛陽,召令天下,儘快聯絡到他的心腹大將們。

這是舍小而取大,照着這個邏輯,不論刁丙有多擔心,薛白都十分堅決。

他擦掉了濺在身上的血,當天就出發了。

這一帶是他當年與安史叛軍作戰的地方,他對地勢十分熟悉,單獨出行,什麼都不用顧,一路疾奔,夜裡他就到了汴州境內的驛館投宿。

驛館的小廝聽到馬蹄聲,早早就跑出來,在路邊招呼,揮手不已。

“客官,住宿嗎?”

“住。”

薛白雖心急如焚,卻知得休息好才能做事,並不在夜裡趕路,翻身下馬,將繮繩給了那小廝,交代他給馬匹餵飽草料。

“好哩,客官放心。”小廝拿了個馬牌,一分爲二,一塊掛在馬繩上,一塊遞給薛白,“裡面請。”

薛白進了驛館,正見大堂上有兩個官員在爭執。

唐代官驛的廂房有等級區別,有時某人住了上等廂房,若遇到有官位更高者來,還得將其讓出來。

今日這驛館的上房只剩一間,偏也是巧了,來的這兩人品級相當、職位相同,一個是汜水縣尉,一個是原武縣尉,且兩人都不願把上房讓給對方,於是爭吵不休。

“兩個少府,不如這樣,兩位一起住這間上房,如何?”

“絕不!若一開始他好言好語還有可能,今既知他是這等跋扈之人,我絕不與他同住一屋!”

說話的是原武縣尉,看起來恐有六十多歲了,頭髮鬍鬚皆已霜白,再加上風塵僕僕,整個人看起來灰撲撲的。

他自恃年紀大了,斜睨了對方一眼,道:“既然你我官職相當,那就比年歲,誰大誰住上房。”

“呵。”

原武縣尉並不理會對方的輕蔑,仰首撫須,道:“我是中宗皇帝景龍三年生人,你呢?”

那汜水縣尉看起來不過三十餘歲,自然不可能比他大,再次冷笑,道:“活了五十多歲才混成一個縣尉,你還引以爲傲了?”

他雙手抱懷,道:“比誰虛度年歲沒有意義,倒不如比誰的靠山硬,我的恩師是顏涪川公!”

薛白聞言,也不禁瞥了對方一眼。

如今顏家的高官衆多,世人又注重避諱,常常以任官之地來稱呼,這顏涪川指的是顏真卿的族弟顏允臧。

顏允臧初任授延昌令,以清廉而聞名,李琮繼位之後,任他爲禮部員外郎,主持過一段時間的科舉。薛白登基之後,任他爲費州司馬,他在任上時法辦許多個作奸犯科之人,使得豪強震懾。

在薛白的印象裡,顏允臧是個清廉正直、鐵面無私的典範,沒想到他會有一個性格跋扈的門生。

此時,那原武縣尉聽得對方有顏家這樣強勢的外戚作爲靠山,當即就變了臉色,不敢再與之相爭。

“既然這樣,那就,上房讓於你便是,或者你我同住也行,都是出門在外公辦……”

“呵。”

汜水縣尉再次輕蔑一笑,並不理會原武縣尉話語裡遞的臺階,甩袖就走。

原武縣尉留在那,好生尷尬,又問那驛館小廝要別的房間。

“少府,今日真不巧,成紀公帶的人把廂房都住滿了,他的部曲雖沒品級,但畢竟宰相門前三品官。”

“好吧。”

原武縣尉沒有多說,當即就無奈地點了頭。

他活了一把年紀了,道理他都是懂的,知道成紀公指的是隴西李氏姑臧房的族長,爵封成紀縣公,這種地頭蛇勢力深厚,不好得罪。

“那我住哪?”

“大通鋪,少府你看行嗎?”

“……”

薛白在大通鋪上躺下,閉上眼,很快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他臉上還蒙着騎馬時擋灰塵用的裹布,只眉眼露在外面還粘着淤泥,衣服也沒換,看起來是個急着趕路、潦倒邋遢的普通漢子,與通鋪上其他人混在一起並不起眼。

“擠一擠吧,這牀板真硬。”

正要睡着之時,身旁傳來了聲音,卻是方纔那個一頭白髮的原武縣尉在他旁邊躺了下來,嘴裡嘟嘟囔囔不停。

“這麼多泥腳子,也就你稍乾淨些。小兄弟,你往何處去啊?”

“東都。”薛白應道。

“巧了,我也是。”這原武縣尉說着,又重新坐起,整理着鬍鬚,鄭重其事地道:“我乃原武縣尉,劉介。”

說罷,他維持着盤腿端坐的姿勢,好一會沒動,似乎在等薛白參拜。

薛白卻還是躺着,嘴裡漫不經心地道:“原來是劉少府當面,失敬,失敬。”

劉介沒受到重視追捧,有些失望。但這洛陽往汴州的官道上達官貴人多如牛馬,他這小官混在其中也沒什麼好拿大的,只好悻悻躺下,嘴裡卻還在說着話,自來熟地與薛白聊着天。

“唉,顏氏的門生就是跋扈,方纔你也看到了吧,他有什麼好趾高氣昂的,像他這樣的官到了地方上,怎能不欺凌百姓?”

“劉少府若是得罪了方纔那顏氏門生,會如何?”

“得罪那等權臣,自然是下場悽慘。”

劉介看起來圓滑通達,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就敢與陌生人議論當朝的宰相,可見也是個嘴上沒把門的。

這人活到五六十歲還在起家官的任上打轉,除了時運不濟,恐怕自身的問題更大。

薛白問道:“我聽聞顏家家風清正嚴謹,恭德慎行,爲世師範,其門下風評很差嗎?”

“家風再好,可位高權重啊。”劉介才躺下,很快又翻身坐起,拍着大腿感慨道:“你想啊,又是皇后,又是宰相,還有從龍之功,身邊得聚集多少人啊,到了這一步,家風還有何用啊?”

“劉少府是說,顏家是權臣?”

“嘿,我可沒說。”劉介雖否認,可神情顯然是這個意思。

薛白問道:“這都是些泛泛而談之事,你可有具體的實例?”

“那當然有,都死了多少人……”

劉介嘴快,脫口而出應了一句。

接着他也反應過來,這是驛館的大通鋪,人多嘴雜,而且他方纔都自報過姓名了,如何敢議論當權之人。

他心虛地看了眼這大通鋪上的衆人,見都是些鄉漢,個個睡得深沉,方纔後怕地拍了拍心口。

“睡吧,我與你一介平民說這些做甚。”

這個老縣尉,想聊天時自顧自地就把薛白喊起來,也不管人家剛要睡着。聊到薛白正感興趣的話題,他偏是說睡就睡,也是個沒眼力見的。

劉介雖嫌牀板太硬,不一會兒便睡着了,還響起了拉鋸般難聽的呼嚕聲。

薛白清醒了些,躺在那心事重重。

他今日意識到自己前陣子的微服私訪看到的也未必是全部的真相,因爲他多少還是帶了些人,行蹤是能被大致掌握的。

可什麼是真相?哪怕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可人心隔肚皮,分辨一個人的好壞又豈是易事?

今日的見聞,讓他對顏真卿的信任似乎動搖了些。

漸漸地,薛白還是睡着了,沉浸在各種汗臭味與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中。

再醒來時,旁邊的劉介已經不在了。

薛白獨自用了早膳便準備出發,驛館的小廝殷勤地替他牽馬。

然而,薛白看到小廝牽出的馬匹時,眉頭不由地微微一皺。

“這不是我的馬。”他說道。

他這次騎來的是一匹大宛馬,通體棕紅,唯四蹄上的一小段毛是雪白的,名爲“踏雪”,乃是河西走廊收復之後封常清進貢的,不僅跑得快,顯耐力極好。

可此時,驛館小廝牽來的卻是另一匹馬,雖也是棕色毛髮,但額頭上有一撮雜色,且遠沒有踏雪的神駿氣質,隔得再遠,薛白一眼就能認出不同來。

可那小廝卻道:“怎可能不是?你看,馬牌上這號碼分明一樣。”

“但這不是我的馬。”薛白道:“把我的馬牽來。”

“這分明是啊。”小廝十分肯定,道:“昨夜你來,就是我在門口迎的,把這匹馬遞給我,我栓在那,今晨我牽給你,從頭到尾都是他。”

薛白盯着他的表情,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懷疑,篤定的不正常,便不再搭理他,親自往馬廄大步走去。

“你這人!”

那小廝着惱,牽着馬便擋在他前面,道:“你要做甚?不要自己的馬,搶別人的馬不成?!”

他這一喊,周圍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這是官驛!留馬送馬都是有馬牌的,不會錯,不是你偷樑換柱的地方!”

薛白依舊不理會,手一撥就將他撥開,趕到馬廄時,聽得前方有嘶鳴聲。

他當即喊道:“踏雪!”

很快,噠噠的馬蹄聲就響起,接着便聽有人不停大喊。

“籲!”

“籲!”

馬蹄聲依然在響,接着,一道身影轉過屋舍,躍入薛白眼前,正是踏雪。

這大宛馬極有靈性,聽到主人的聲音,當即轉頭跑來。

但它背上卻還坐着一人,正在奮力想拉住繮繩。

“籲!”

“十郎,怎麼了?”須臾,又有數騎趕來,向那騎着踏雪的漢子喊着話。

“這畜生不聽話。”

“哈,十郎你可是自詡馬術高超……”

踏雪一心要往薛白這邊跑,偏是繮繩死死拉着它的嘴,它幾次奮力掙扎,在原地打着轉,後蹄亂踢,想把背上的人甩下來。

換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摔在地上了,但那人確實是騎術了得,雙腿始終緊緊抱着,任它如何都甩不下來。

他連着喝罵了好幾句,聲大如雷,見馬匹還不聽話,扯着繮繩就抽了馬脖子一下,試圖降服這駿馬。

“咴!”

薛白見狀大怒,伸手便掏身上掛着的一張弩,打算射殺盜馬之人。

“怎麼回事?!”

忽然,一聲喝問傳來,卻是又有一人返身策馬而來。

這人薛白卻是識得的,乃是當年與他同榜中進士的李棲筠,如今已是朝廷重臣,官拜兵部侍郎。

李棲筠出身趙郡李氏,因是嫡支,在族中地位頗高,又是贊皇縣人,因此掌權之後被時人稱爲贊皇公,卻不知如何會出現在這裡,與隴西李氏的子弟在一起。

薛白不由在想,倘若李棲筠認出自己,是會納頭就拜,還是趁機殺了自己。

他對此頗爲好奇,遂站在那不動,反而臉上纏着裹布,不擔心第一時間漏餡。

哪怕有萬一,他自詡身手還不錯,殺人奪馬,迅速逃離也能做到。

“怎麼回事?!”李棲筠再次喝問。

“我的馬。”薛白壓着聲音,指了指踏雪。

李棲筠遂向那盜馬者道:“鬆了繮繩,下來。”

馬繮一鬆,踏雪便奔回薛白身邊,那盜馬者倒也翻身下馬,卻牽着繮繩不肯放手,拉着馬又撤了幾步,還一臉冤枉地衝李棲筠強調了一遍。

“贊皇公,這是我的馬。”

“我的。”薛白道。

“贊皇公,這蒙面漢子仗着馬術好,會些喊馬的技巧,想搶我的赤龍驥。”

說話間,那小廝也牽着另一匹棕馬趕到了,道:“是,我可證明,昨夜這蒙面漢子分明騎來的就是這匹,想必是見李郎君的座騎神駿,起了歹心,想偷樑換柱。”

“是這樣嗎?”李棲筠向薛白問道。

“不是。”薛白沉聲答道。

“好你個歹賊,還真是又膽大又無賴!”盜馬的李公子被薛白氣到了,顯出些拿他沒辦法的氣極之色來,“這赤龍驥乃是我阿爺以一座東都的宅院與西域商人換的,你想明搶不成?”

小廝也附和道:“旁的不說,李郎君的馬一看就是神駒,價值不菲,你一個睡大通鋪的窮酸能騎這麼好的馬嗎?你看你穿的什麼衣服,飼養得了這神駒嗎?”

這話說得極有道理,薛白無話可說,只等李棲筠的反應。

李棲筠見眼前的蒙面人反駁不了小廝,伸手輕輕一揮,示意那李十郎牽馬先走。接着,盯着薛白,道:“把裹巾摘了。”

這一刻,薛白意識到自己還遠遠沒能改變這個封建時代。

哪怕他三令五申要求天下嚴明執法,但在朝廷設置的官驛,一個世族子弟只要看上了普通人的任何一件東西,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走。

整件事裡,最讓他生氣的是那小廝以理所當然的態度喊出的那句“這是官驛”。

從頭到尾,他們的神色都沒有顯露出半點的羞愧,說的每一句話都真的不能再真。因爲在他們眼裡,眼前的平民屁都不是,不值得他們羞愧。

既然是薛白獨自出行,還是行走在離東都不遠的京畿之地,也是有這麼多危險,何況是普通人?

“我現在懷疑你是大盜,把裹巾摘下!”李棲筠提高了音量,再次喝道。

於是,薛白握住了他的弩,準備殺人奪路。

“李贊皇公。”

此時卻有人走了過來,正是昨夜與劉介爭奪上等廂房的汜水縣尉。

“下官乃汜水尉,烏文翰,見過李贊皇公。”

烏文翰爲人卻是跋扈,面對李棲筠,嘴裡雖在見禮,神態卻是不以爲意。

說話間,他把證明自己身份的牌符、告身遞給李棲筠過目,然後指了指薛白,又指了指被李十郎牽着的踏雪,道:“這匹大宛良駒,確實是這個行客的座騎。”

“是嗎?”

烏文翰對李棲筠不客氣,李棲筠迴應的神態也是十分冷淡,畢竟是高官,該有的架子得有。

“是。”烏文翰很確定。

“你怎麼知道?”

“昨夜他到時我正好在堂上,聽到馬蹄聲回到看了一眼,對這匹馬印象很深。”

李棲筠道:“夜裡,你看得清?”

烏文翰道:“驛館前有燈籠,照到了它的四足,我當時還想,如此神駒卻是一個普通行客騎來的,但天下喜好良馬而不喜衣着打扮的人多矣,不足爲奇。”

末了,他還補上一句。

“行事內斂的世家子弟,河洛一帶不少見。”

李棲筠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若非真相如此,我豈敢得罪李十郎?”烏文翰話很客氣,神色卻帶着譏諷,很傲。

李棲筠遂看向李十郎,問道:“你說。”

“這縣尉與這盜賊勾結。”

“十郎想清楚再說。”烏文翰道,“我身爲顏公的弟子,絕不會爲一匹馬給人作僞證。”

李十郎這才眼中神色變換,偷瞥了李棲筠一眼,見李棲筠正對他怒目而視,不由大爲害怕。

他只好向驛館小廝喝道:“怎麼回事?!”

“小人……都是小人的錯,是小人掛錯馬牌了。”

那驛館小廝當即給了自己一巴掌。

“蠢貨。”李十郎罵了一句,丟下手裡的繮繩,牽過那小廝手裡的棕馬。

“赤龍驥?”烏文翰笑道。

李十郎沒答,翻身上馬,跟在李棲筠的馬後。

李棲筠淡淡掃視了烏文翰一眼,也沒再看薛白,須臾便走遠了。

“恭送贊皇公。”

烏文翰笑着道了一句,也是看都沒看薛白,丟下了一句話就走。

“你也是個蠢貨,騎這麼好的馬出門。”

~~

這天,薛白出了驛館,卻見劉介正牽馬等在前面。

“你身份不一般吧?”劉介問道。

“劉少府,我就是個平頭百姓。”

“知道,世家子弟,不願聲張。”劉介笑道,“你我都去東都,結伴同行如何?”

薛白本想拒絕,想到今晨的遭遇,遂點了點頭。

兩人遂結伴而行,時不時縱馬跑一段路,慢走時便並轡而行,說些話。

“你今日能解圍可不是運氣好。”劉介道,“那姓烏的汜水尉是個愛攀附權貴的,看出你出身不凡,有心結交你。”

“原來如此。”

聊到後面,薛白趁着劉介興起,問道:“劉少府說顏家是權臣,可是有何跋扈之舉?”

“何止是跋扈啊。”劉介道:“根本是窮兇極惡。”

“此話怎講?”

“你不知這些年,那位,爲了維護自己的名聲,殺人滅口,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那位?”薛白問道:“是指當朝宰相顏公?”

劉介神神秘秘地一點頭,他有些不敢說,停下了話頭。可他終究不是個嘴嚴的,這天下午,當薛白再次自然而然地把話題引到這件事上,他一不留意,還是說了起來。

“唉,這些事其實也是衆所周知了,在我手上就殺了一個。”

“在劉少府手上?”

“是啊,一個書生,做什麼經營不好。自己寫了一本故事,講的是一個名叫‘鄭楷’的官員收了個逃奴爲弟子,招爲女婿,竟將其扶立爲帝。之後又陰謀算計,要擁立外孫……嘖嘖,那書裡許多細節,全都暗合顏公,且一查都是能當證據的哩。”

薛白對那故事不關心,問道:“那書生如何了?”

劉介擡手比了個割脖子的動作,道:“沒辦法,朝廷派御史來了,要了他的命。”

“御史嗎?”

“是啊,老夫當了一輩子的縣尉,見得多了。如今這位宰相逼殺異己的手段,比李林甫當年也不遑多讓哩,你到了東都就知,怨聲載道啊。”

薛白問道:“劉少府近年去過東都?”

“那倒沒有,但我聽人說起過這些。”

“……”

一路上這般聊着,兩日後,他們便繞過了鄭州,抵達了洛陽城外。

洛水那邊,東都在望,行人卻在議論紛紛,都說宰相不日就要帶太子回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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