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啊……”旭光笑道,光影扯動了年輪,歲月早已離開了從前。
唯有絲白的蝴蝶停在手指上,靜靜的,陽光和旭光的笑容下,蝴蝶的翅膀在x修長的手指上流瀉着當年的影子,一如當年……
…………
這是一場關乎於弱小與強大的愛戀。
她剛出生的時候天下雨,她咬破對她來說堅硬無比的繭掙扎着爬出來,那時候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什麼,細細的雨絲打在她身上就像無情的鞭子,每一滴砸她身上的雨滴對弱小的她來說都有千斤重,將她砸暈又砸醒。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天地不會憐惜任何弱小的生命,季節已經到四月了,卻還是乍暖還寒時候,她瑟縮着蜷縮着翅膀,那時候她都不知道黏在身上被雨滴打得殘破不堪的東西是她的翅膀,是她以後可以用來飛翔的工具,她甚至朦朧地有想過,如果這東西被那些可怕的利絲徹底斬落,我也許能有力氣爬到葉子下面。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想爬到葉子下面,不知道是爲了避雨,腦子裡好像有些想法又好像沒有,很多時候她跟石頭、花草這些沒有思維的萬物沒有區別——一樣的沒有思維。
她太弱小,一場潤如絲的小雨就能將她的生命無情摧毀,而這樣一場相同的小雨對於人類來說根本就沒什麼,有些人根本連打傘都懶得打。
蝴蝶破繭而出之後的生命本就短暫,她又是這樣的孱弱,她上午破繭而出,沒有等到第二天太陽出來她就死了。
不久之後她又出生了,再另一個繭中,像上一次一樣很小很弱,她像上一次一樣拼命咬破繭爬出來,但這一次有太陽,太陽曬乾她的翅膀,她發現自己有白色的翅膀,翅膀中有很小很小的聲音在叫喚,叫她飛,不過她聽不見翅膀在說什麼,她學會了爬行,在葉子上爬行,餓了就吃葉子,渴了就喝露水,有風來吹她去飛她還死死抓住葉子不撒爪子。
直到她看見一隻只蝴蝶飛過她才漸漸明白——背上這個大大的負擔,是不是跟飄過眼前的好看的他們一樣,是可以用來“飄來飄去”的,這樣的話,吃完一片葉子就可以“飄”去下一片看中的嫩葉子了……
蝴蝶要學飛是很容易的事情,從葉子上跳下去就行,第二次的生命中她學會了飛,她身體中有個強烈的本能叫她飛翔在花叢中,身體的叫囂聲是那麼強烈,讓她清清楚楚聽到了身體在說:尋找,跳舞、*、繁衍。
可惜她出生在夏末,學會飛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還搞錯了自己的食物,不吃花蜜只吃葉子的蝴蝶活不久的——最終,她錯過了季節。
來年的時候她又在一個繭中了,順利地破繭而出。
蝴蝶破繭而出之後的生命本就短暫,她又是這樣的遲緩孱弱,冬天還沒有來的時候她小小的身體就已經飄零在一朵花的中心。
她跟別的蝴蝶不同,她的血液裡沒有繼承多少本能,在蝴蝶界,她是一隻身體孱弱加智力又先天缺陷的蝴蝶;
蝴蝶界,她是這樣的與衆不同,她的腦子裡有一種叫做“記憶”的東西,擁有第n次生命的時候,她依舊是一隻蝴蝶,她奮力咬破絲繭出來,在太陽下曬乾翅膀,匆匆忙忙去尋找,但是她太弱小了,又沒有斑斕的色彩,沒有別的蝴蝶看得上她。
一個季節有一個季節,她不知道輪迴了多少歲月,循環着轉世的過程,一直是很快的循環着,因爲她死得太快,好多次都沒有咬破繭直接給悶死了。
能破繭而出的時候,她有時候是一隻雌蝴蝶,有時是雄蝴蝶,但都很孱弱,最好的一次也只是和一隻同樣孱弱的蝴蝶在一起,但彼此都太弱,*後也沒有繁衍出後代。
一世又一世,她努力地飛啊,飛啊,想找到屬於自己的綻放的花朵,卻從來沒有找到過,一次次的努力、失望、絕望……她太累了,太疲憊了,她想也許她沒有資格得到屬於自己的花朵,她是弱者,在優勝劣汰的無情的大自然中,孱弱的蝴蝶沒有資格得到屬於自己的花朵。
所以接下來的一世又一世,她出生的唯一目的只有等待死亡,直到遇到他。
那次的出生也是下雨,淒冷的春雨,繭裡悶得難受,她漫不經心地咬破了蝶繭爬出來,淋着春雨等死,忽然她發現雨不下了。
她百無聊賴地擡頭看看,雨還在下,只有她頭頂上方的雨,不下了。
一隻手幫她擋住了雨。
又可以結束了,她想。
她輪迴太多次了,有一次是一箇中年女子拍死她的(中年女子:啊,這只是蝴蝶?長得也忒寒磣了,我把她當飛蛾了。),有三次是被小孩子拿撲蝴蝶的網撲死的。
她以爲這次又要被拍死了,沒有什麼想法,沒有怨言什麼的,只等着手掌落下來,反正她生來就是等死的。
手掌卻一直沒有落下,還收攏了一些罩住她,幫她遮擋所有的風雨,雨下了三天,手掌一直在她上方爲她遮風擋雨,直到雨停。
當第一縷陽光透過雲層的時候,手掌拿開了,一個陽光一般的笑容進入她的眼睛,如朝陽一般溫暖了她的心。
那天開始,她的世界便不再是灰白的,而是是斑斕的,無比的斑斕,比人類的肉眼看到的要斑斕無數倍。
晾乾了翅膀之後她在他身邊飛舞,努力跳最好看的舞讓他喜歡自己。
陽光一樣的男子並不因爲她孱弱而嫌棄她,他伸出手,讓她停在自己的手指上——那是她第一次停在他的手指上,她爪子打滑了,掉下去一點才又爬上來站穩——她永遠不會忘記。
蝴蝶破繭而出之後是活不長的,那一次轉世她也是很快就死了,但一切都不一樣了,活着不再是爲了等死,活着有了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她無比期盼自己再次輪迴,無比期盼自己能活着久一點,這樣,她就能飛去找他。
過了一年又一年,她又輪迴了無數次,終於又遇見他。
“怎麼又是你?咦,我爲什麼要說‘又’?”他說。
他是強者,強到甚至可以偷偷改變這天地間的一些規則,他給她的這一世偷來更多的時光,要死的時候,他爲她續命,他還開啓了她的靈智,讓她能說話了。
她是一隻小小的蝴蝶,小孩、鳥、貓,連蓮花水缸裡的魚都會躍起來欺負她,只要被欺負了,他就幫她出頭!教訓那些欺負她的壞孩子!壞鳥!壞貓!壞魚!
他還幫她修煉,讓她一天天也強大起來。
她寸步不離地飛在他身邊,她愛這個爲自己遮雨的陽光一般的強者,她是這樣的癡戀以至於到最後手指上停着一隻純白的蝴蝶成了這位強者的標誌之一。
她愛他,因爲他是強者,她愛他,因爲她知道跟着他自己就不會死,自己就不會是爲了等待死亡而開始生命。
這就是弱者對強者的愛戀。
她仰望着她的陽光。
他是她唯一的信仰和供奉。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聽到他對自己說:“我得走了,自己照顧自己。”然後,她就找不到他了,怎麼都找不到,所有人都告訴她,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爲什麼要走?爲什麼要離開她?
她再一次失去陽光,失去斑斕的世界,失去了活着的意義只等待着死亡。
但她的修爲很厲害了,不像很多年前一時半會說想死就能死掉,她的修爲到了突破的關口,可是她不關心,她隨便飛到一個荒涼的地方挖個洞鑽進土裡,順其自然,等着死亡。
她一直沒有死亡,而是回到了小時候的狀態,吐絲把自己裹了起來,結成一個蝶繭。
在她自己的蝶繭中,她用蝶絲製造了一個他,因爲他是強者,爲了製造一個強者,她把自己的修爲都給了製造出來的幻想品。
她知道這樣做是癡戀,是會墜入魔道的癡戀,但是她無法阻止自己墮落,她的心變成了小女孩沉睡在蝶繭中,守着有他在的地方——哪怕守着的是假的。
直到,
直到一個漂亮姐姐細心地發現她,把她喚醒,脫下自己暖暖的斗篷裹住她……
漂亮姐姐還幫她找回了所有的記憶,她還想起了更多,想起了在轉世做蝴蝶更早之前的事,她想起了自己原來是一個女修,已經有元嬰修爲了,有元嬰修爲的修者死亡之後會有一種被稱爲“靈魂”的不滅精神,有機緣“靈魂”就能得以可以轉世,她的靈魂就一直在孱弱的蝴蝶身上轉世。
直到碰到倆個同樣溫暖的強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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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光找到君意的時候她正沿着小溪拖着比比往大殿這邊走,遠遠地看見旭光朝自己走來,她立刻感到渾身脫力,仰面躺在荒原上了。
小溪邊在她身邊流淌,頑強的小花在她身邊搖曳,小溪邊多了一隻飛舞的蝴蝶。
“還活着?”君意看着陰霾天空一邊被衝出的圓圓的藍色天空問。
“還活着。”旭光靠着她躺下來。
“還活着?”旭光看着陰霾天空一邊被衝出的圓圓的藍色天空問。
“勉強沒死。”君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