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麪糰放進鍋裡發酵,奶媽對等着的君意和旭光倆人道:“你們跟我來。”
聽到這句話,君意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機關和鎖那個線索,白老大也是對他們說“你們跟我來。”,然後帶他們去了放滿機關和鎖的倉庫,讓他們意識到自己是如何地考慮不周。
奶媽帶他們去了墓地。
一處小墳前,明珠的奶媽蹲下身子撫摸墳頭新長出的嫩草,道:“這是我兒子的墳。我知道你們會說這是假墳,”她回憶道,“當年他們把我的孩子抱走,把我關了起來,我哭我鬧都沒有用,沒幾天,他們把我帶到兒子屍體旁,說孩子死了,跟另一個孩子一起玩的時候一起從塔上掉下來了,那天無悔老大也在,因爲他的好心,我才能見兒子最後一面;因爲他的好心,我願意跟他進魔鬼峽谷,魔鬼峽谷裡面的人不一定是魔鬼,外面的人才是魔鬼,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帶走我兒子,把他永遠葬在我身邊。你說我恨,我的確恨,但我不恨白家,我恨我自己,恨自己當年做出錯誤的決定。”
“可這不能證明死的就是你兒子的。”君意小聲道,奶媽看起來很可憐,但君意還是必須要指出她有嫌疑。
“我作證可不可以證明?!”白老大充滿怒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早上巡邏的人看到奶媽帶着幾天前宣佈的不受歡迎人士往墓地方向去,就趕緊跟老大報告了,白老大聽了將手裡的茶杯砸了就跑了過來。
“奶媽的兒子是我的幺弟,死的時候我在場,那是隆冬臘月,幾個堂弟過來玩,我們幾個兄弟甩掉下人去學着大人喝酒,沒想到黎吉堂弟喝醉了之後抱出還在襁褓中的幺弟登塔,最後失足跌落了,倆人當場都死了,怎麼樣?!我的證詞可以相信麼?!”
當年,白家大老爺養的外室生了孩子還被夫人發現了,他夫人堅持孩子可以留下但外室必須殺死,這個外室本來必死無疑的,但白家大老爺覺得有點可惜,就多關了她幾天,就這幾天裡她的孩子不幸夭折了。
連孩子也死了,就沒必要把這個見不得光的娘殺死,也是看她可憐,無悔老大把她帶回魔鬼峽谷,讓她成爲了明珠的奶媽。
白家二老爺的夫人不孕,本來有心思收養這個孩子,她考慮收養一個親媽已死的嬰兒比選一個老爺小妾的孩子要安全得多——不用擔心小妾日後仗着是孩子生身母親爬到自己頭上來,大戶人家免不了要考慮這些的;但她又想到這畢竟不是老爺的親身骨肉,而是老爺的哥哥跟一個見不得光的外室生的,總覺得心裡膈應得很,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奶媽的孩子真的死了,沒有被收養;奶媽也許還恨着當年的玩弄她的人,但她更恨自己當年做出的錯誤決定,她沒有挾持明珠製造白家的滅門慘案,不是那個幕後兇手。
白老大說完當年的事就一揮手命令道:“來人!組陣!把他們給我剁了!”。
一個大陣頃刻間形成,無數弓弩暗箭對準了君意和旭光倆人,君意還要勸說什麼:“白大哥……”旭光一把拉住她的手就開始逃跑:“還說什麼!他們來真的!跑立刻!”
君意現在修爲不行,全仗旭光護着倆人才跑出來。
魔鬼峽谷的強盜就是這樣,說翻臉就翻臉,翻臉就下死手,不留一點餘地,反正現在君意也沒有內門弟子的光環了,他們真的不會手下留情。
峽谷外角落處的沙地上,又多了倆個蹲地上拿樹枝畫圈的人。
“剛纔謝你啊,要不是你我就擱那了。”
“不客氣,誰叫你弱呢,只能我救你了吧。”
“現在怎麼辦呢?果然應該果斷放棄了吧,也許,一開始就不應該開始查吧,人家都查了十幾年了,憑我們倆個能查出什麼來……也許了禪大師說的對,放下,才能得到平和和快樂,有些事,還是放下得好,一直糾結又沒有能力,只能讓自己痛苦,搞不好就跟剛纔那樣,小命都差點丟了……哎……”
“這麼消極不像你啊,你的腳趾頭沒事吧?”
“你畫了幾圈了?我覺得是我們運氣太差,機關和鎖是條無底洞,奶媽那條線索又是條死衚衕,也許,是我最近走背運的緣故,也不是最近,說起來我走了好幾年背運了,從那個冰微拜入師傅門下開始……”
“576,你呢?我也覺得只差那麼點運氣,查案還是需要點運氣的,俗話所得好:人生在世,運氣很重要。”
“576,是啊,運氣好的人生得好,教育得也好,長得漂亮性格好,人人都喜歡;運氣不好的人生的不好,長得也不漂亮性格也不好,沒人會喜歡……”
“話是這麼說,但你想想那些生下來就生病的孩子,不死不活地熬着,受三四年折磨後就又死掉的倒黴蛋,比起他們,你算是運氣超級好的了,運氣比你差的遍地都是。”
“我沒說我自己……”
“好吧,算是我在說我自己。”
“什麼叫算是啊!你畫幾圈了?”
“789。你呢?”
“789。我們現在怎麼辦啊?”
“是啊,我們現在怎麼辦?要不先到處走走?”
“不甘心,那個兇手一定在哪裡笑話我們呢!我不甘心!爲什麼壞人總能囂張地享受着?爲什麼總是好人在受罪?受罪又不給頒獎爲什麼要受罪!難道是受三十年罪頒個‘終身受罪成就獎’?!!”
“你這麼一說,我也不覺得不甘心起來,想想那個兇手此刻肯定更囂張了的臉孔就不舒服,想把他揪出來踹在腳下,說起來都怪你,起這個頭!半夜三更跑到我房裡來,非要查案不可。”
“得了吧,別往我身上推,你要是自己不想查,誰也不能勉強你,何況英俊瀟灑聰明蓋世的你怎麼會放棄這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呢?對了,你畫了幾圈了?”
“1457,你呢?說的就是,想我英俊瀟灑聰明蓋世,不至於栽在這件小案子上吧?”
“1457,不是小案子,十幾年的懸案了,栽了一點都不丟臉,就是會抓狂!爲什麼總是好人受罪,爲什麼壞人總能住好的穿好的吃着好的在那裡喝着好酒笑話好人!爲什麼爲什麼!……”
“是啊,確實抓狂,不過慢點畫,沙子飛起來了,啊……進眼睛了……快幫我吹一下……”
“爲什麼!我就想不通了,爲什麼爲什麼!”
“冷靜……想不通的事情還有很多,幫我吹一下先。”
……
君意和旭光正“畫圈對話流”呢,身後漸漸接近的腳步聲讓他們放下手中的樹枝,來人是白老大的手下,來請倆人回去。
不是請回去殺了,白老大請他們回去是因爲明珠說“希望有個了結。”。
白老大也根本沒有放在,有的事情可以放下,有的事情沒有了結是放不下的,白老大如果真的放下了,就不用經常背誦了禪大師的禪訓;如果真的放下了,就不會夜夜佇立在明珠的院門外;如果真的放下了,他就不會這些年沒有邁進院門一步……
明珠希望有個了結,白老大何嘗不是,他只是爲了報仇太累了太想恢復平靜的生活了;他只是沒有辦法再承受找不出真兇帶來的絕望。
白老大正式請君意和旭光調查當年的懸案了。
可是被正式請求查案之後,君意反而沒什麼舉措了,文案、當事人,能查的都查了,白家二老爺作案動機最大但沒有證據;奶媽也有作案動機,而且瞭解明珠的作息有作案條件但也沒有證據。
她跟旭光分析了那天去白家二老爺家裡他們的反應,每句話每個動作,結論是他們的反應都很正常,白家二老爺哀嘆着合作很正常,他夫人兒子發火也很正常。明珠的奶媽聽到指控後的反應也很正常。
現在君意看誰都有嫌疑看誰都是無辜的,徹底卡住了,她甚至睡覺做夢懷疑過明珠。
這倆天她一直陪着明珠,旭光那傢伙第一天吃了五頓睡了二十個小時,第二天日上三竿起牀來神秘兮兮地說有些事要查,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我陪你出去走走吧。”君意對明珠道。
當得知明珠自從出事後就從沒出過這個小院,君意就開始勸她出去走走,宅是很好的,但宅十幾年就有點有害健康了。
明珠搖頭。
“不出峽谷,就在附近轉轉,散散步。”
明珠搖頭。
“我陪着你,不會離開你身邊的,很安全。”
明珠搖頭。她坐在那裡,不動,不說話,空空的袖管交疊在腿上。
“你是不是害怕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你啊,”君意的目光落在她前半截空空的袖管上,“你看看我,殘成這樣還到處晃悠呢,你這麼漂亮有什麼好怕的?”
明珠下意識地將袖子往回縮了縮,默然了,不說話,卻也不搖頭了。
看來君意終於猜對了,但怎麼安慰一個受傷的心靈?展示你更重的傷給她看。
君意道:“給別人看看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你看我被人指指點點好幾年了,不也活得不錯,”其實也不能說不錯啦,有時候是蠻慘的,不過這話就省了吧,不跟明珠說了,“被看多了就習慣了,我習慣了,看的人也習慣了。他們也就開始關注一下接着就該幹嘛幹嘛去了,畢竟大家都挺忙了,誰有空一直盯着你看啊是不是?再說我跟你走一起,我長這麼奇怪,這麼殭屍,他們肯定看我,不會關注你的!要不……”
“真的麼?”明珠忽然開口問道。
“真的真的,”見她終於肯開口,君意開心地不得了,“我發誓,我會努力襯托你的靜雅和美麗的!”
跟殭屍走在一起,是個人都會變漂亮的,何況是本來就很漂亮的人,明珠走出來的時候好多人朝她吹口哨,互相打聽這是誰,但當看到他們老大一臉肅穆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立刻吐吐舌頭灰溜溜幹活去了,能跑多快跑多快。
無悔老大留下的老部下是認識明珠的,紛紛想上來打招呼,不過白老大的臉上分明寫着“你敢靠近我就殺了你”,他們只能遠遠地行禮或者注目不敢靠近。
外面的陽光很猛烈,讓明珠開始有些不適應;但外面的風很大,好像能吹走一切煩惱。
明珠走了幾步舉目四望,看到很多熟悉的臉,“德叔。”她小聲叫道。
被她叫德叔的是無悔老大那時就在這裡的老部下了,跟無悔老大是結拜兄弟,那時就是二寨主,可以說是看着明珠長大的,他一直看着明珠這邊,看明珠的嘴型好像在叫自己便大着膽子走了過來。
“小珠子,真是……好久不見了。”德叔道,眼淚在他眼眶裡打轉。
“德叔。”明珠往君意後面躲了躲,怯生生叫道。
明珠從被劫持回來就很怕人,開始連她爹連奶媽都怕,這些年才漸漸好些的。
君意拍拍她的肩膀道:“沒事的,看,不可怕吧,再可怕的你都經歷過了,外面也就不過如此而已。”
見德叔走過去跟明珠打招呼,不少當年的老部下紛紛過去打招呼,場面一時很熱鬧,君意看明珠有些不自在正要勸大家離開,忽然明珠慘叫一聲,抱住頭顫抖不已,口中喃喃道:“聲音……那個聲音……那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