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悲多恨謾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宋濂提着酒壺步履蹣跚走過來,一手勾在李煒脖子,“來來來,陪本太子喝酒,難得今日不用讀書,不用騎射,更不用學着看奏章批閱國事!”
香蓮陪着紀春華走出來,這人還未走遠呢,就聽到裡頭傳出的絲竹之聲。
“不成器的傢伙!”紀春華停了一下,目光微微掃回身後的東宮,可到底沒有折回去,長袖一揮便擺駕回碧雲殿。
鳳未央這邊,由着宋玄陪同回紫蘭殿的路上,免不得考問他功課,“最近大學士賀知章,可教都你些什麼文章了。”
宋玄恭敬答去,“回母妃,老師最近教到《春秋左傳》,平時兒臣無事,便也看一些觸類旁通的雜書。”
鳳未央看向容貌逐漸顯菱角的兒子,器宇不凡,又懂得收斂鋒芒,看來她是過於擔心了。
“母妃讓你早早搬到皇子府,也是爲了讓你早早獨立,懂得如何保護自己。”鳳未央不是沒有考慮過他的危險,但孩子到底要學會如何在殘酷的皇家生存,她護得了他一時,可護不得他一世。
何況溺愛,可不是鳳未央的教導理念。孩子就猶如天上飛的鷹,只要讓他自己一次次的起飛,羽翼才能夠豐滿。
宋玄從未有怨懟母親的時候,相反十分懂事,明白鳳未央的良苦用心,感激地道:“兒臣明白,後宮畢竟都是女眷居多,脂粉太重,並不利於兒臣的成長。何況郭老師常言,逆境才適合一個人的長大,母親的辛苦兒臣都看在眼裡。”
鳳未央的一次次受苦,好幾次都撒手人寰,宋玄就曾發過誓,一定要強大起來,不讓鳳未央受到危害!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懂便好。對了,太子這墜馬一事,到底是劍指你而來,你往後行事還得多須謹慎。如今,你郭老師不在身邊,凡事你多去徵詢你二舅的意見。”鳳未央交代地道。
鳳未央並不對宋濂今日無故墜馬一事,多問兒子什麼。哪怕這件事是兒子所爲又如何,拼盡一身剮也會保住他!
宋玄很感激有這樣的母親,聰慧,明事理,並且事事以兒女爲先,也不強迫兒女去爭取什麼。
宋玄便當即道:“兒臣曉得了,不日便會去尋二舅下棋。兒臣如今的棋藝可謂日漸精湛,還得益二舅的指點呢。”
“嗯,那你回南書房吧。母妃知道賀知章今日是在南書房的,你可別辱沒他對你的看重。”鳳未央準備打發走兒子。
可宋玄不願這麼回南書房,並堅持道:“兒臣還是送母妃回了紫蘭殿再言其他。何況老師他今日得了一本殘卷,正研究得起勁,兒臣還不便回去叨擾恩師。”
既然他堅持,鳳未央便也不多說什麼,讓他隨着自己回了紫蘭殿。
吩咐蕊心奉上茶,宋玄才擡首對鳳未央爽朗一笑,笑容還尚在一絲稚氣,畢竟才十一歲半大的孩子,能夠老成到哪裡去。
“母妃可真好看,並且可越發的顯年輕,兒臣只怕站在您身邊,都會被戲稱爲姐弟呢。”宋玄也是趁在紫蘭殿,以及無人下才肆無忌憚的撒撒嬌,逗一逗母親開心。
鳳未央可謂被兒子逗樂了,噗嗤一聲笑道:“你這孩子,什麼不學,淨學會你父皇那一套,轉挑好話哄你母妃開心。”昨天,還讓蕊心找出了幾條白髮,哪裡就不老了。
“言歸正傳,你今日在太子房中,可都與他談了些什麼?”素日兩兄弟便沒什麼交涉,能夠談到一起的話,不過是場面上兄友弟恭的話題,鳳未央免得問上一問。
宋玄走過來蹲下,替着母親捏着腿,“母妃這不是明知故問,太子如今都已十五了,已學着如何處理朝政之事,自然關心朝中官員的浮動。鳳家在朝中是不可或缺的勢力,太子日後登基少不得鳳家支持。”
鳳未央也爲這事擔心着,“鳳家世代忠良,他若是個賢能明君,日後鳳家自會會對他鞠躬盡瘁,竭力輔佐。可就怕他念着顧家與咱們鳳家的恩怨,日後用完鳳家便操戈相對,那就不好了!”
宋玄握住母親的手,寬慰道:“父皇還年壯,太子到底還會在這個位置上多呆上幾年,也正是朝中各路人觀察他的時候,秉性如何,到底是不是聖仁君主,父皇自有聖裁。”
鳳未央看着兒子成熟的臉龐,免得不胸腔暗潮涌動,想開口問一問他想不想要那個位子,可到底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
“一朝臣子一朝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鳳未央摸着兒子的頭,溫婉祥和笑道:“其實你毋須多顧慮我,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若實在所求不得,但凡還有母親在宮廷中幫着你。”
她不想強求兒子去爭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但兒子若是想要,也有那個能力當好一國之君,爲天下百姓造福,鳳未央可以爲兒子放手一搏。
宋玄強忍住心中的溫熱,仰頭笑了笑:“母妃放心,兒子做事一向有分寸。若有想要的東西,兒子一定會設法拿到,母妃只需做好往日裡賢良淑德的鳳昭儀即可,好好陪着秀兒與瑜兒快樂過着每一天。”
雖然宋玄的話模凌兩可,可鳳未央大抵能品味出個中意味,便雙眸凝望着兒子,無聲算是默許兒子的接下來爭儲的道路。
此次,宋玄試探無果,試探不出宋濂的想法。
如若他真的需要鳳家日後能夠輔佐,那麼此刻宋濂就該給出誠意,起碼先擁護鳳未央爲後,只要日後鳳未央爲了太后,宋濂便不敢對鳳家做什麼。
如若鳳未央一日不能爲後,宋濂給不出鳳家一個保障,那麼鳳家寧願是跟隨宋玄到封地去,也不願留在京中效犬馬之勞。
鳳家不願做權臣,拿捏皇帝,因爲權臣下往往是屍骸高壘,所以鳳家只會選一個全身而退的法子。
宋濂是不能夠讓鳳未央爲後,因爲太子之位會更加的不保障,而紀春華那邊也無法交代。
何況,他也不會讓鳳家的勢力轉移,鳳家一文一武,朝中諸多官員又都是鳳家至交,一旦鳳瑾珏與鳳瑾嗣隨宋玄前往封地,那麼地方王侯勢力一旦過大,便也不利於他在盛京的執政。
所以,宋濂對於二弟宋玄的試探,暫時不會給出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