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劍乍出,在空中劃出凌亂卻凜冽的光弧,一道道劍芒激射入旁邊的樹木,直弄的滿地狼籍。
花寄情微微閉目,俏臉上一無表情,只眉腳微微抽搐,雙拳捏的緊緊的,內息瘋狂激盪,縱是盡了全力,仍舊難以抑制,甚至不能令它慢上半分……內視時,濃濃黑霧自身體內每一個角落瘋狂乍起,迅速瀰漫身體、魂魄、神念,殺機既起,惡念便如瘋漲的水草,迅速鋪天蓋地……她性子極是堅韌倔強,不論遇到怎樣的困難險阻,從不言輸,而自從進入神殿煉丹修玄,不論怎樣的風波重重,也就這麼一步步撐了下來,從未如此刻這般無能爲力,不論如何咬牙,如何努力,如何拼命拼命的堅持,仍舊只能眼睜睜看着這樣的惡念,以一種殘忍快意的極速,飛快的吞噬她的身體,吞噬她辛辛苦苦煉製的內息,吞噬屬於花寄情的一切一切……
最後一刻,不知爲何,她猛然張了眼睛,咫尺間,是她熟悉入骨的俊顏,那樣花開般妖孽美好,五官盡皆俊美到無懈可擊,眉尾墨蝶翩翩欲飛,妍麗之極的鳳瞳中,滿是深深,深深的焦灼與痛苦,憐惜與深情……四目對視的那一刻,那瘋狂肆虐的魔息竟爲之停了一瞬……
像溺水的人抓緊最後一根稻草,她忽然就伸手,撫向他媚色勾抹的眼尾,那樣顛倒衆生的風華。他怔了一怔,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明澈眼瞳中已經一片紅光,唯餘了最後一絲清明,冰冷的手指迅速撫過他的眼尾,然後向下,滑過他玉致的肌理,又撫上他淡色的薄脣。
他僵着,一動都不敢動,手臂卻情不自禁的越收越緊……她忽然傾身,她的脣撞在他的脣上……他呆了一呆,卻只是一瞬,她隨即離開,手指仍舊向下,撫過他的寬寬的肩,窄窄的腰,隔着衣服,仍舊能感覺得到那樣玉致柔韌的肌理。這樣的撫摸,這樣無禮,這樣肆虐,卻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反而俱是慘烈。此時,不管是前生的子書寄情,還是今生的花寄情,兩世的愛恨交疊在一起……她用眼神與手指追憶他的味道,從一片黑暗中盡全力追索……
我是子書寄情……我是花寄情……醒來!醒來!我絕對不要做魔!
此時此刻,縱是天下第一人的帝孤鴻,也仍舊半點也幫不了她,只能是盡全力擁緊她,隔了許久許久,瘋狂奔涌的魔息,終於緩緩的安靜下來,她長長的吸了口氣,雙手抱緊他的勁腰,把臉放在他肩頭。帝孤鴻輕聲道:“情情?”
她啞聲道:“我沒事。”
他鬆了口氣,那感覺便如劫後餘生一般,一時竟不知要說甚麼。
主人內息激盪,靈獸亦有感應,小麒麟終於以獸形狂奔而來,一眼看到帝孤鴻,頓時呆了一呆,然後躍到他肩上:“金金,情情怎麼了?”
帝孤鴻看他一眼:“你扶着她。”靈麒答應一聲,趕緊變回了人形,將花寄情接在手中,她帝孤鴻轉身雙手微合,放出無數道神念,去追索炙戌族人的氣息,四面八方都有慘叫聲傳來,他隨即轉回身,一手一個擁緊,瞬移回了神殿。
也不知爲何會這麼巧,兩人腳尖落地的同時,一句話忽飄入耳中:“……昔日被逐出京城的花氏族人,正在城門前等侯,約摸總有二百人之數……”
花寄情微微
一怔,略張了張眼睛,帝孤鴻也不知此時此刻,花氏族人回京於花寄情而言是好是壞,遲疑的低頭看她……其實此時的花寄情,只是暫時中止了魔氣的吞噬,體內氣息仍舊亂成一團,可是這樣的混亂,就好比一個入魔的花寄情,和一個真正的花寄情之間的較量,兩方都是自己,不論怎麼鬥都是兩敗俱傷……立刻入定不過是等死,不理會也同樣逃不過。
已經這樣了,還能更壞麼?她苦笑着對他點了點頭。帝孤鴻猶豫了一下,還是帶着她瞬移到了城門口,她隨即推開了他,慢慢的,一步步走向城門,子書雁帛迎上來,又驚又喜:“小情,你回來了?”
她居然還可以對他點點頭,笑一笑,子書雁帛覺得有點不對勁,試着扶住她:“小情?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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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走到了城門口,數步之外果然聚集了近百人,男女老少都有。雖然花氏合族離京時她年紀尚小,記憶也不如何深刻,但畢竟有同族之誼。在這之前,其實她早就有機會令花氏合族回京,隨便求求帝孤鴻就可以了……更別說現在,她是掛名神主。卻一直沒想到,一直到此時他們才自行投奔而來……花寄情有些慚愧,輕輕擡手,那些族人也都認出了她,不由得十分歡喜,紛紛上前寒喧。
花寄情氣息激盪,不敢多說話,只含笑點頭,白鬚飄飄的花氏族長排衆而出,也不施禮,只一臉儼然的頓了頓柺杖,架勢十足:“是玄女殿下吧,現如今,我們花氏一族是不是可以回京了?”
“是,族長爺爺,”花寄情輕聲道:“你們可以回來。不如大家先進京暫時安置下來,等之後,再在祖宅的位置上,慢慢重建。”
“好!很好!”花氏族長滿意的點頭:“不想老夫此生,還能等到這一日……這倒是託了玄女殿下的福了!”
聽他語中顯然有些怨懟,花寄情也不多說:“那族長爺爺請,諸位請。”花氏族長昂然而入,子書雁帛一直站在她身後,急輕聲開口:“小情,人太多,要慢慢進來。”
“哦!”花寄情這纔想到:“族長爺爺慢行一步,大家慢慢進來,要先從神火結界中走過。”
花氏族長登時着惱,翻着一對老眼看了子書雁帛一眼:“這位是誰?”
花寄情道:“這位是神殿長老,擔負京城巡察之職。”
“長老?”花氏族長皺眉道:“花寄情,你本是個女子,年輕識淺,又是初領神殿,所以才更要規矩嚴明,一個長老居然敢擋你的路,左右你的決定,這怎麼行?”
花寄情微微凝眉,她不願對自己的族人疾言厲色,但偏偏這族長就是愛倚老賣老,你越是客氣,他就越是不客氣……忍不住就想,若是宸王爺在此,這些人誠惶誠恐必恭必敬也不足,誰敢有半分不敬?她徐徐的道:“族長爺爺,最近魔孽盛行,進城門以神火氣息清理掉大家身上的濁氣,也是爲了你們好。”
說話間,子書雁帛已經將神火結界輕輕引動,地面上隱隱泛出紅光,花氏族長大怒,拿柺杖敲着地面:“這是甚麼,鑽火圈麼!不想我花氏族人無辜離京數年,今日終於回來,卻要遭此羞辱!花寄情,你身爲轉世玄女,又是神主和丹主,竟不能衛護族人,你就不怕天下人恥笑麼?”
花
寄情緩緩的道:“族長,你既然也知我是神主,就該聽我的話……過神火結界是進京必須的,對你們毫無損傷,且有好處,我不明白這爲何可以被稱之爲‘羞辱’?”
花氏族長大怒:“我這把老骨頭,就算扔在外頭也不過如此,現如今倒要巴巴的送上門來來受你折騰?”他憤憤的轉身就走,“罷了罷了!看來我們是來錯了,我們走!”
一衆族人都是面面相覷,帝孤鴻已覺得不對,立刻靠了過來,花寄情負手而立,一言不發,只靜靜的瞧着,花氏族長見她竟不阻止,更是憤怒之極,怒道:“堂堂神主,就這麼對待你的族人麼?”
花寄情冷冷的道:“你口口聲聲說我是神主,可你這態度,哪有半分拿我當神主對待?”
花氏族長大怒:“你這算甚麼,耍威風麼!居然把威風耍到自己族人面前了……”
帝孤鴻擡手彈出一縷氣息,他罵到一邊,便一口憋回,嗆咳出來,子書雁帛輕聲道:“小情?”
花寄情冷冷的道:“若要入城,便要過神火結界,否則,就由得他們去!”
子書雁帛只得應了,兩邊僵持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有人道:“族長,就聽玄女殿下的話罷……我們過一下結界,就能回家了……”花氏族長猶自喘息,看着花寄情,帝孤鴻柔聲道:“情情,我們回去了,好不好?這兒就交給雁帛,好不好?”
花寄情一聲不吭,那族長見她不肯俯就,便有些下不來臺,子書雁帛也瞧出花寄情情形不對,道:“宸王爺,請先帶小情回去。”帝孤鴻點頭,試着輕握了她手兒,她卻站的筆直,一動不動,花氏族長一聽眼前人竟是帝孤鴻,頓時氣焰大消,急柱着柺杖走回來,施禮道:“王爺。”
他毫不理會,花寄情卻輕輕一笑:“看來我這個神主,當的還真是失敗呢……”
帝孤鴻柔聲道:“神主不神主,又有甚麼要緊了?這種甚麼也不懂的蠢人,又何必同他們計較?”一邊說着,花氏族人已經進了神火結界,忽聽有人驚呼了一聲,花寄情別眼看去,帝孤鴻卻猛然擡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她卻已經看到了,神火淺淺的黃色光罩之中,一衆花氏族人,全都如同進入火中的樹枝,瑟瑟燃燒成灰白的顏色……
合族皆已是魔……這就如同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花寄情只覺得一個驚雷在識海中轟然引爆,一時滿眼紅光,滿心殺機……因爲這樣強大暴戾的魔氣,陰煞的最後一份潛能,亦被徹底引動……她明澈雙瞳瞬間便似被鮮血染紅,連印堂都泛了紅光……眼看她就要瞬間入魔,帝孤鴻一咬牙,手掌輕擡,飛也似的將她封入了結界之中,瞬間中止了她身上的一切變化,然後迅速消失。
與此同時,紅塵煉獄圖中的鳳卓亦覺天地震動,帝孤鴻的聲音道:“放我進去。”鳳卓急擡手打開,一看他懷中的花寄情,便是一怔,一個字也來不及多問,便擡手把他們移到了圖的最隱秘處。花寄情此時的情形,便一觸即發的天雷,明明再有一瞬間便會爆發,帝孤鴻卻趕在這一瞬之前,硬生生中止了她肢體血脈的一切動作……所以暫時阻止了她的魔變。可即使如此,也仍舊與事無補,因爲只要結界一開,下一刻,她便會延續她的爆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