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禾怕蟲子?”朱仁強問我。
“不……不怕啊……”我顫抖地把小肉蟲撿了起來,忍住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把小肉蟲放到了另一隻手的手心裡。
朱仁強道:“姻禾,這是普通的蠱蟲,可以控制屍體,如果是蠱王。那可就厲害了,可以幹好多事呢。”
“是……是嘛。”
師父走的那夜,那個高個子的女人騎在蠱王身上,把那肉疙瘩含在嘴裡……
朱仁強並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他把蟲子放回盒內,同我道,“姻禾,這普通的蠱蟲對於趕屍人來說,也已經很厲害了,你把蠱蟲放到屍體的膝、踝等關節處,這種蠱蟲能活動肌肉跟韌帶,不至於讓屍體僵硬。其次就是念咒,咒分爲直行、起屍、避狗、轉彎,各不相同。我現在就教你。”
“好。”我點頭答應。
雖然還是無法忘記肉蟲的恐怖,可是爲了能見到師父。拼了。
修靈走了過去,插話道:“小姨父。我聽說湘西有個行規,就是趕屍匠必須要長得很醜,因爲人長得醜,鬼也會迴避,那樣就不會搶屍體去附身了。”
修靈這人真是的!我叫人什麼稱呼,他也跟着叫,也不知道害臊!
朱仁強撲嗤笑了:“修靈,那些都是傳言。你想啊,長得帥的,能去幹趕屍這種活麼?趕屍又髒又累,你有一張漂亮的臉,你做什麼不好?去趕屍?哈哈……” o
我也不由笑了起來。
經由修靈這麼一鬧,氣氛反而沒有之前那麼凝重了。
朱仁強細心地教我屍體遇到狗了,應該怎麼處理。遇到拐彎的地方,要念什麼樣的咒。這跟理你教我的走陰很不同。能入走陰這一行的,都是天賦異稟的人。意思就是上天註定好了的,可是趕屍不同,趕屍是一項技術活,只要記住了關鍵因素和咒語,就能夠開工了。只要有人肯教,普通的人,也能夠學會。
車子又開上了高速公路,全程沒有燈光,我和修靈在車廂裡,仔細聽朱仁強教授的趕屍秘集。
朱仁強說,紫陽村的外面的村子,現在都修了路,小路越來越稀有了,可因爲現在我們這趟趕屍必須要挑小路走才行,所以我們要先坐這大貨車很長一段時間,到夜裡子時的時候,纔會有一個荒野之地。
以前,在我的認知裡,趕屍就是把屍體變成殭屍,而殭屍往往都是穿着清朝的官服,臉色蒼白並且有很濃的黑眼圈,再有就是額頭上一定要貼上黃色的符條。如果符條被撕下,那殭屍就會復活,嘴裡長出長長的尖牙,一跳一跳地來吸你的血。
可通過朱仁強的描述,我才知道電視上那種情場是多麼狗血。
朱仁強說,朱家人除了懂得怎麼消化陰魂之外,也很擅長趕屍,他以前就趕過,他一個人帶着八具屍體,那八具排成一排,他一邊搖鈴鐺,一邊唱着符咒,天亮的時候就在破屋裡歇下,將屍體一字排開,貼着門或是牆角站着。到了睡覺的時候,就把屍體的頭罩掀去,但腦袋上的黃符是萬萬不能撕的,不是撕掉黃符之後,屍體會復活之類,而是撕了之後,有一種鳥就會聞到屍氣,會飛過來吃屍體。那種鳥飛行的速度非常之快,神出鬼沒,叫人防不甚防。
所以,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黃符一刻都不能離開屍體的額頭。
修靈問朱仁強:“小姨父,我看電視裡趕屍匠都要穿着五彩的巫師裝,頭上要戴三角形的帽子,你爲什麼不戴啊?還有,你手上只繫了個銀色的鈴鐺,並沒有拿牛角號和八卦,你不怕孤魂野鬼來佔據屍體麼?”
我踢了修靈一腳:“要是有孤魂野鬼來就更好了,朱家人正好餓了。”
“說得也是……”
朱仁強把手上的銀鈴鐺解下來,遞給我,“姻禾,你拿着這個試一下……”我點頭,從朱仁強手裡接過鈴鐺,很普通的樣式,沒什麼稀奇的,倒是我往鈴鐺縫裡看的時候被嚇了一跳。我看見裡面有條肉乎乎的小蟲子,蜷成一團。我猛地一驚,把鈴鐺脫手丟了出去,鈴鐺在空中畫出一條弧線,眼看就要落在地上,朱仁強眼疾手快搶先一步給拿住了。
朱仁強的身手很手好,可是那鈴鐺經過這麼一折騰,響了兩聲。
“叮叮!叮!”
“哐!哐!哐哐!”
車尾屍體在原地一跳一跳起來,頭頂到了車廂頂,又被彈回來,接着繼續跳。發出哐哐哐的響聲。
完了,歸我闖禍了。
就在這時,屍體原本很安分下垂的手,就那樣緩緩地、緩緩地平伸了出來……
我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想躲,卻突然想到這裡沒有師父,於是死死咬着牙,等待着屍體跳到我面前來。
朱仁強冷靜地搖了三下鈴鐺,停下,唸了幾句咒語,再停下,又唸咒。如此幾下,就把屍體給治住了,不再跳動,跟開始一樣安靜地站回了車尾的角落。
“姻禾,你別怕,這樣的屍體如果沒有照到月光,是不會起屍的。”朱仁強跟我解釋道,“屍體之所以會跳起來,是因爲你搖動了這個鈴鐺裡的蠱蟲。鈴鐺裡的蠱蟲跟屍體膝關節裡的蠱蟲有感應,屍體這才動了。哦,對了,並不是屍體動了,而是蠱蟲跳起來,讓屍體動了。”
我問他,那趕屍需要靈力麼?他笑了,說完全不用,趕屍嚴格來講,並不屬於靈的範疇。因爲一開始用草藥給死人按摩關節的時候,會種幾個小蠱蟲進去,而銀鈴鐺裡面,正是蠱母。當鈴鐺響起,裡面的蠱母就會跟着動,蠱母一動,屍體關節處的小蠱蟲就會跟着動,刺激到屍體的肌肉和關節韌帶,自然就能一跳一跳的了。就跟我們的條件反射原理是一樣的。這時候這具屍體是根本沒有意識,也沒有知覺,也不會無故復活,它只是因爲這些外力的刺激而產生了機械性的動作。
我想了一會兒纔想明白,就跟提線木偶一樣。並不是讓屍體自己跟着人在走,而是通過蠱蟲,讓屍體有了單一的行走的動作。
說着說着,時間不知不覺流走了。
大貨車在一個很破落的地方停了,那司機幫着我們把屍體擡出來,然後轉身上車點火,飛也似地開走了。留下我們三人一屍,佇立在茫茫荒野之中。
月亮灑下一片清暉,照着鄉間的小路,祥和又安寧。
朱仁強告訴我們,人死後血液已經出於一種停止流動的狀態,當第一次施咒讓屍體站立,並保持這種姿勢後,屍體內的血液就會因爲引力的關係而積壓到身體的下半部分。人死後屍體是僵硬得像塊石板,如此會形成一個腳重頭輕的情況,這跟不倒翁差不多。總之不倒下,就成功了一半。但還是得一直靠符咒來維持。
趕屍的時間往往比較長,多則半月,短則三五天,所以,我們還必須要在這個時間段內防止屍體腐化,還要防止屍體體液的流失。
朱仁強戴了副白色的手套,動作麻利地檢查了一下屍體的臉,然後把屍體的嘴巴撬開,眼皮翻開,點點頭,這才重新把那個黑色的罩子給罩上,招呼我們跟着他向前走,他邊走邊搖了幾下鈴鐺。屍體就這樣原地跳了幾下,然後開始跟在我們身後,有節奏地一跳一跳。
我緊跟在朱仁強的身邊,偶爾回頭看一眼屍體。只見一個黑影開始很僵硬地跳起來,並且是向前跳着緊跟我們的腳步。
走了十多分鐘,修靈突然笑出了聲。我瞪他一眼問他笑什麼,他卻指着屍體說,這死人跳的動作看起來好傻逼。我狠狠踢了他一腳,告訴他不要別人像什麼就說是什麼。而且死人最不希望別人叫他是死人。修靈就開始反駁我的話,說什麼人都死了,他是怎麼告訴別人他不希望別人喊他死人的呢?我回說你沒見過鬼魂麼?沒進入過陰司麼?這個時候還說這種無聊的話。
跟修靈鬥嘴的時候,我瞥了一眼屍體。
不知道是我現在的膽子變大了,還是怎麼回事,看這屍體一跳一跳的,真的一點也不覺得恐怖,反倒像修靈說的,有點滑稽,很搞笑,像傻逼……
我不由去看修靈,他有時候說話,還真是一針見血。
月光很白,照在修靈的臉上,我盯着瞧,這樣一身黑衣的打扮,像極了師父。看着看着,我把修靈的臉想象成了師父的臉,師父微笑地朝我笑:“小佛……”
“喂!小禾苗,還魂啦!”
修靈用力捏我的臉。
我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走開!臭和尚!”
途中我們經過了一個小村子,遠遠地就看見有星星點點的光,還傳來幾聲犬吠。朱仁強將鈴鐺搖了幾下,換了幾句咒語念起來。我問朱仁強爲什麼要換咒?朱仁強說是怕遇到惡狗來咬屍體,所以要先念避狗咒。其實所謂的巫術和趕屍說得玄乎一些就是鬼神之事,說得科學一些就是我大中華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秘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