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轉頭,只見宇文護領着幾個內臣從前殿方向走來,他的右手微微地託在胸前,目光依舊凌烈,可我瞧來卻只覺得儒雅親切。恨不能立馬就迎上去給他一個擁抱。
宇文護緩緩地走上前來,“護常年在外征戰,近來才得閒下,可嘆護妻女早死,膝下無兒無孫,想要一享天倫之樂也不得。只是近日來,倒時時想起早夭的女兒,也該如阮貴嬪這般年紀了。天王不介意護將阮貴嬪收爲義女吧?”
宇文毓正待開口,聽了宇文護的這番肺腑卻只有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大冢宰爲了大周的天下戎馬半生,陌陌她能被大冢宰收爲義女,是她的福氣。只是沒想到大冢宰這麼晚還沒休息,倒深夜入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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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殺出個宇文護,救了我的燃眉之急。宇文毓想要發作卻不得,只是話裡帶了一絲不悅的味道,看向我的眼神好不森寒。
宇文護淡淡道:“宇文護深夜入宮乃是因爲有宮人妄圖逃出宮去,還殺死一名侍衛,後被巡邏之衆拿下,臣覺得事關重大,這才前來叨擾天王。”
他說着已經向後擺了擺手,已有兩個侍衛夾着五花大綁的女子走上前來,那女子滿是血污,但火光照耀下,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她是梅加。
宇文毓眼中劃過一絲忿然,卻只是壓抑道:“不過是一個不知好歹的宮人,竟然勞煩大冢宰親自出馬。”
“呵,她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宮人。一個普通的宮人,怎麼會身懷武功,身上還有北齊皇帝高洋的密信。”
此話一出,宇文毓當即瞠目結舌,“她是齊國的奸細?”
我也是嚇了一跳,梅加幾時會武功了?還是北齊的奸細?我立馬跟其他人一樣,第二眼就望向了與梅加關係匪淺的張貴嬪。
張貴嬪面色如土,嘴脣都發抖了,兩隻手在胸前交叉若打擺子,“臣妾不知,我什麼都不知道!這……這都是她一人所爲,天王,絕對與臣妾無關啊!”
我不禁半信半疑起來,張貴嬪自然不可能是什麼齊國奸細,至於梅加,這件事也實在有些太突兀太蹊蹺,卻聽梅加冷哼一聲,面不改色道:“既然身份已經曝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若想從我口中得出隻言片語,就不用做夢了!”
她的話相當於承認了自己是奸細的事實,但她說完這話,便只冷冷地掃了張貴嬪一眼,果如她剛剛所言,再不說一句話。
這一下張貴嬪簡直陷入了絕境,她眼瞼上翻,斜睨過來的眼珠子已然變得通紅,“天王,臣妾絕對不知道她是什麼北齊的奸細,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是被她利用了的,臣妾就算死也萬萬不會做出賣天王出賣大周的事來。”她雙膝挪動,一路跪行到宇文毓腳下,噗噗地磕起頭來。
宇文護突然出現解圍,梅加成了北齊奸細,事情變得有些複雜,我一時半會兒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宇文毓被張貴嬪纏得煩悶,卻又覺得可憐,悶悶不耐道:“朕幾時說過你是齊國的奸細了?”
“張貴嬪自然不會是齊國奸細,不過張貴嬪也說與這奸細有瓜葛,臣雖不知她曾做出什麼事來,但聊來是難辭其咎的。天王以爲呢?”他每次都用這樣的語調問宇文毓,明明是勸說的話,卻盛氣逼人,把宇文毓逼至角落。
“大智慧,好像這個婢女是你宮裡頭的吧,你也有失察之嫌啊。是了,你方纔因何要用鐵券?”他語鋒輕輕一轉,將這兩件事一併說出來,輕描淡寫,不僅把火往張貴嬪身上引,又同時點明瞭我的安全,我有免死金牌在手,還有什麼能治得了我?
我望向宇文護,他也正端倪着我,吟吟笑着,“大智慧,凡事都該自己用眼去瞧,就算是最親的人,也不能兩眼一閉就全信了。”
我連連點頭,“謝義父教誨。”宇文護又給我上了一課,不論他這次相救是出於何目的,但一聲“義父”我叫得絕對心甘情願,說起來,比起我的親生父親,宇文護還真差不到哪裡去。
這一聲義父叫出口,宇文護自是一笑,宇文毓卻是面色一寒,可宇文護哪裡會理會他,只是輕輕地扣了扣我手中執着的金牌,我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朗聲委屈道:“阮陌與張貴嬪被天王禁足於寢宮,卻擅自離開**到前殿,罪上加罪,理當杖責四十。”
我毫不客氣地把矛頭對向了張貴嬪,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什麼,那二十杖責我無論如何也要還給張貴嬪的。
宇文護點頭沉吟,“的確該罰,不過若是加上你們失察之責,杖責四十卻也是輕了吧?”
張貴嬪一聽,身子都軟癱了,只是抱着宇文毓的大腿,“天王……天王救我,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天王,您說呢?非重刑無以示威,無以懾天下,北齊素來囂張,我大周國本初定,若不以重典治天下,臣民難服。”宇文護在一旁不動聲色的施壓。
宇文毓鐵青着一張臉,拳頭漸漸地捏緊,聽到張貴嬪的哭鬧聲,他卻閉緊了雙目,想着該如何爲張貴嬪求情。
哪知道張貴嬪卻突然間移動身子跪至我面前,她拽起我的裙襬,哭喪聲讓人聽了好不心煩意亂,“阮貴嬪,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計較了。我以後……以後再不會那樣對你,你信我好不好,就饒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在我面前的她哪裡還有昔日的風采,雲鬢散亂,妝容都花了,這模樣就跟街上跪着乞討的人一般,我下意識地看了宇文護一眼,煩亂地開了口,“大冢宰,其實四十大板已經是……”
話還沒有說完,宇文護那雙如鷹隼一般的眼就射出兩道犀利的鋒芒來,“大智慧,別告訴我,你就這點出息。”
那樣的冷芒瞧得我只覺得心寒,我這是怎麼了,他在爲我出頭,我居然猶豫不決,婦人之仁。
可就是那一猶豫的瞬間,旁邊的張貴嬪卻突然間歇斯底里起來,“阮陌,我殺了你!”我被她這氣急敗壞的聲音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迎面卻見一根長長的簪子朝我的面門而來,我只聽見耳邊有人高聲叫了一聲“小心!”,可我卻來不及閃避,眼睛下意識地閉上,那簪子刺向我的印堂,我感到頭皮一麻,心裡頭只想着這一次定然就死了,可那股麻意只持續了一會兒,並沒有如我所料的劇烈疼痛。
我試着睜開眼,只見宇文護的右手二指夾住了停留在我面門的那柄金簪,張貴嬪無論如何是使不上力了。
我頗爲感激地望向宇文護,卻聽他冷冷地說道:“若是在沙場上,你這半分猶豫足以要你死十次不止。”他只輕輕一彈,張貴嬪就猶如握住了燙手的山芋,慌不跌地鬆開手,金簪玎玲落地,她則被宇文護震得倒退了兩步,跌坐在地,抱着手臂動彈不得。
宇文毓脫口就喊道:“把她攔住!”幾個太監已經飛快地上前圍住了她。
我已經打了個寒噤,簪子不是利劍,可若非宇文護相救,我還是會被張貴嬪刺傷,這女人知道逃脫無望,無論如何都要把恨意發泄乾淨。
“大冢宰教誨的是,阮陌不敢大意了。”我收回目光,不經意間瞥見宇文毓,他的臉色有些奇怪,我想起剛纔情急間聽到的“小心”,莫不是他喊出來的?
宇文毓卻已經怔怔地看着張貴嬪,就像是在看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你這是瘋了嗎?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以卵擊石,殺她不可?”
地下的張貴嬪本來正拿眼惡狠狠地瞪着我,她這一簪子下去,更多加了一條罪名。聽了宇文毓的話,緩緩地扭轉頭去瞧他,兩行濁淚已經淌了出來,“深仇大恨,臣妾能和誰有什麼深仇大恨呢?無非……爭奪的是天王的愛罷了。憑什麼她就能得到那麼多?憑什麼天王爲了她就可以置我們於不顧,在天王眼裡,臣妾就是一錢不值……連個宮人都不如……”
“夠了。”宇文毓不想再聽下去,急急地打斷。
而我再不會給她機會了,“天王,張貴嬪居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妄圖殺我,不知道宮廷之內同室操戈算不算大罪?這所有的罪狀加起來,就算是杖責八十、一百杖也算是輕得了吧?”
宇文毓抿着脣,此時此刻他也知道張貴嬪是無論如何保不住了,“貴嬪張氏,出自寒門,缺教養德行,心胸狹隘,執拗善妒,屢教不改,今削其貴嬪封號,廢爲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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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時一看,居然章節名變成了**,偶非常奇怪,還以爲自己昨天不小心打錯了,結果發現根本修改不了,話說爲啥屏蔽64這兩個字呢?孤鉢表示鴨梨很大,不會我這麼清水的文也要河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