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認輸!”皎鏡見機甚快,馬上求饒,“你去就你去,我陪陽阿子大師練曲子。”青鸞手一鬆,絲線倏地飛回掌中,一來一去,皎鏡的耳朵毫無疼痛之感,大爲驚奇。陽阿子呵呵一笑,他與徒弟無緣追敵,但若有敵來犯,一唱一和,倒也有小小的退敵之用。
紫顏這時走到青鸞身邊,悄悄說了兩句話,她眉間溫柔地一跳,點了點頭,當下叫過皎鏡,不再堅持要去。
墟葬聽見他的話,心中一動,叫過夙夜一起商量。夙夜好奇地望了紫顏,道:“你真能做到?”紫顏微笑,“試一下又何妨?”夙夜也笑了,“罷了,不用你揣測,我容你看個夠就是。別的也不多說,送你件東西防身。”遞過一隻玉麒麟。
紫顏小心地貼了胸口戴好,心頭一陣溫熱。
之後,墟葬請丹眉坐鎮,看護湘妤與虞泱,陽阿子、紫顏、青鸞、傅傳紅等一起留守,與另幾人直奔晴池園。臨走前,丹眉與璧月聊了一陣,將一些防身探敵的器具交與璧月。
夙夜留在青蓮院,將符咒貼滿裡裡外外,設下多重禁制。丹眉的屋裡更是戒備森嚴,湘妤所睡的紫檀藤面羅漢牀外,被十八顆懸浮的巨珠環繞,白光沖天。爲隱去巨珠的寶光,夙夜又下了一層禁制,使來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防備功夫做好,他隻身盤膝坐在丹眉屋外,低頭休憩。餘下的人守在房中有說有笑,渾不怕有敵來襲。
墟葬此時進了第一個洞,與璧月、姽嫿、皎鏡一起,每人手裡持有一張夙夜給的靈符。夙夜承諾,一旦他們遇到生命危險,即刻撕去靈符,就能擋過一災,而他也會在瞬息間趕到。慮及對方有兩個靈法師,勢必會有一人襲擊陽阿子與丹眉等人,墟葬沒有堅持,任由夙夜決定該留在哪一邊。
青蓮院的上空,天很快黑了。
夙夜擡起頭,借烏雲藏匿身體的靈法師即有所感,不敢再賣弄,登即收了法術,直接現身在院中。他腳踏青蓮,悠然站在池水之上,遙遙向夙夜一拜。
“狐嘏見過大師。”那人一身黃衣,貌若狐狸,眉眼狡猾地笑着。在看到夙夜的同時,他口中吹出一音,如翠鳥清啼,遠遠送了出去。
“何必多禮。”夙夜蹙眉,招手一抓,道,“你是想通知烏荻?”
狐嘏不知他這一抓是否就阻止了他傳遞的消息,心下驚懼,面上仍笑嘻嘻地道:“大師恕罪,我等後學末進,豈敢與大師爭輝?不過來混口飯吃。如果能容我過去,帶走湘夫人,我們就少了一場打鬥,不會傷了和氣。”
夙夜道:“你想帶走湘夫人,又有何用?異熹大少爺莫非也迷戀她?”
“哈哈,這是什麼話,他們是一家人,總要團聚的呀。夙夜大師,說到底這是別人的家事,倘若攖寧子馬上把家業傳給異熹,你們留着湘夫人又做什麼呢?”
狐嘏並不想與夙夜磨嘴皮,奇怪的是,這位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靈法師此時聊興正濃,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於是他幻出一個化身繼續對付夙夜的嘮叨,自己則隱身飄向丹眉的房間。
狐嘏一點也沒有把握能逃過夙夜之眼。
但夙夜不曾發覺,依然和他的化身一來一往地如流對答,狐嘏在竊喜的同時警惕,不知道夙夜是否故意設下圈套要他去鑽。好在門房上的禁制難不住他,稍微忍住一點疼痛,狐嘏的真身隱形進入了房間內。
他一眼看出丹眉等人圍坐之地有法術的陷阱等着,不以爲然地暗笑,罷了,不與這些凡人一般見識,今趟就不取他們性命。狐嘏樂滋滋地走到湘妤面前,唉,這尤物一次比一次撓他的心,有回還讓他混亂到唸錯了咒語,差點反噬己身。
湊近了去看,哎呀--
十八顆巨珠驟然大放光芒,將狐嘏照出了原形。他知道敗露,顧不得對付丹眉揮來的一劍,情急下抱起湘妤的軀體就想往外衝。
湘妤竟活了過來,飛針走線,毫不留情地穿過了他的鎖骨。
狐嘏忍不住嚎出了聲,爲什麼,他眼中的一個死人,會用浸過透骨水的針線穿過他的法身?他哀哀地苦嚎了一聲,鬆脫開抱着湘妤的手,而丹眉的破邪劍已經砍到--
法身被狠狠撕出一個缺口,狐嘏強烈地感受到劍上有靈法師的靈氣駐留。夙夜的靈氣像一條陰森的蛇,噗地化入他的體內。他的傷並不礙事,血肉之軀對於靈法師而言很容易修補,但沾了他人的靈氣卻是致命。各派修煉法門不一,靈氣在體內無法共融,有他人的靈氣在,等於隨時能讓人跟蹤到形跡,甚至,那靈氣如有意識般亂竄,將對宿主造成絕大的損傷。
狐嘏痛苦地感到,在外面故示平庸的夙夜是想引他來上這個當。
可惜已經晚了,如今他能做的,是即刻尋個僻靜處,把夙夜的靈氣想法子逼出來。什麼榮華富貴,他想也不要再想。狐嘏忍痛得出這個結論,飛身遁去。
臨走,經過夙夜身邊,狐嘏不服氣地念動咒語,向他的臉吐出一口黑煙。
夙夜的胸口涌出一道暖暖的白光,將那口黑煙抵消得一乾二淨。狐嘏並沒看清原委,在攻擊了夙夜之後,他本着走得越遠越好的念頭,瞬間飛出了崎岷山莊。
留在原地的靈法師摸出貼身戴着的玉麒麟,微微地一笑。他是紫顏,夙夜聽他說要扮成自己時,曾懷疑過他的易容術。的確,要想易容成一個連容貌也看不清的人,千難萬難。
可是,紫顏想嘗試。
夙夜認同了他的嘗試,任紫顏看清自己的臉。在夙夜心中,就算深刻地記下他這張臉,未必就能摹擬得出。但是紫顏做到了。一張有着風雲變幻、不可捉摸的臉,正如夙夜給予人的印象。
當紫顏扮成夙夜走出來時,沒有人能否認他就是夙夜。
“夙夜大師剪個紙偶,不就能扮成他自己了?”明月不解地問。
今次是夙夜搖頭,“如果對方是靈法師,能看出紙偶沒有人氣。”他森然一笑,對了明月道,“當然,我也可以用法術讓你變成我……”明月一驚,當即不敢與他對視,聽他微笑着繼續道,“只是,你不覺得,易容術更有趣一點嗎?”
是的,夙夜認爲,同樣是障眼法,看紫顏於掌下翻飛容顏,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紫顏默默地撫摸着玉麒麟,狐嘏應該告訴烏荻,夙夜留在了青蓮院。這樣的話,藏匿在碧聚峰黑暗洞中的夙夜,就有一擊而中的機會了。
是他提議把青鸞易容成湘妤,有了寶珠呵護,狐嘏並沒有看出她是活人。這提議大膽且冒險,但青鸞一口答應,說:“出其不備才能致勝,我不怕。”
他回到屋中,衆師額手稱慶。丹眉搭着紫顏的肩膀,道:“若是我年輕三十年,一定代你去!剛纔你在外面,真嚇壞我們。”
紫顏笑道:“連青鸞都不怕,我一個男人怎好心生畏懼?何況我易了容,誰又敢輕易去惹夙夜大師的麻煩?”
“這個鏡奩送給你。”丹眉捧上一隻雕漆鏡奩,打開後暗藏多個格層,內裡更嵌套了冰鑑,“我看你那些易容器具到處亂放,就讓它幫你收拾吧。”紫顏愛不釋手,連忙謝過。
傅傳紅擔心姽嫿的安危,紫顏安慰他有璧月、墟葬、夙夜和皎鏡在,五人聯手,不會有事。傅傳紅情知胡思亂想無用,便取了絹素筆墨,一心一意去畫姽嫿的人像,微顰淺笑,嬌憨動人。青鸞閒來無事,又扮湘妤躺好,躺足一個時辰,幾乎真要睡過去好夢一場。陽阿子見衆人等得心浮氣躁,叫上明月輕奏一曲,果然起了效用,衆人眉宇皆是一振。
餘下的時光,只有等待。
從疏影樓空透曲折的長廊穿入碧聚峰中,墟葬四人踏進了第一處洞口,頓覺陰風森森。巖壁上的青苔滲出水滴,更漏般冷靜地響着,餘音幽幽地撩動整個山洞。
皎鏡手握夙夜給的護身符咒,電目疾掃四周,喃喃說道:“不用會法術,也看得出這裡有鬼氣。”墟葬拍拍他的肩,安然說道:“對方藏身深處,這只是入口,沒事的。”姽嫿的面色忽然一變,縱身擋在他們身前,“難說!”撕開手中靈符迎了過去。
只見一道紫色光芒閃過,擊在姽嫿掌上,她掌心幻出一團雪白光芒,將攻擊消融其中。皎鏡嚇了一跳,罵道:“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把姽嫿拉到身後,橫了眉道,“一上來就把法寶用了,你接下來怎麼躲?好好呆在後面,我來開路。”
姽嫿被先前的法術一震,正自心神搖簇,皎鏡的話讓她醒過神。墟葬關切地問:“沒受傷吧?”姽嫿攤開手,掌心微有一抹紅,摸上去燙燙的。她心有餘悸道:“幸好有這道符。”墟葬皺眉,“好在你機警,我們都未發覺古怪。”
姽嫿的嗅覺尤爲靈敏,對方襲來時悄無聲息,她已察覺到山洞風速及氣味的變化。只是用掉了符咒,連對方人也未見着,她不禁大爲懊惱。衆人繼續前行,走了百步後發覺前路有分叉,停了下來。
璧月道:“偷襲者必躲於其中一條路上,另一條許是絕路。不如合力逼他出來,再追下去如何?”姽嫿注目幽深的洞穴,向璧月欠身道:“大師有何法子?”璧月問墟葬:“何處風力最盛?”墟葬一指左上方,璧月對姽嫿道:“可有見效快、過後消散亦快的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