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5章

紫顏和姽嫿在官邸外得知了石都的身份,面面相覷。紫顏沉吟道:“你看中的白繭香是進獻給太后的壽禮,難怪他千方百計不讓你有機可乘。”

“哼,不給就不給,明說是他的一份孝心,我又不會去搶。”姽嫿頓了頓,眼珠一轉,“我們怎麼辦?不如,也爲他母后備份薄禮?”

紫顏笑道:“你竟不記仇?”

“我是什麼人,纔不與他這種小氣國王計較。”姽嫿婉然一笑,一股蘭麝香氣倏地逸出,“我要讓他自慚形穢,明白他是以小人之心度我大師之腹。”

兩人回到方河集上,分頭搜尋到做賀壽的禮物。他們眼界既高,一般贗品難逃慧眼,泥沙中掩藏的真金卻一見便知。沒過多久,姽嫿滿身懸掛珠玉,如琳琅的貨架,悠悠然來尋紫顏。

紫顏手中只持了一枚柔潤的蘭花青田石,姽嫿見了奇怪,此物再名貴不過一塊石頭,送禮是嫌太輕了。紫顏篤定地笑道:“我打聽過了,石都平素最喜把玩金石玉器,尤愛親力親爲雕制佩件或是篆刻印章。送這塊石頭給他,爲太后大壽應景制章,當會如他之意。”

姽嫿點頭,嘆氣道:“不愧是易容師,懂得從人心入手。我探的消息都是他母后的,聽聞她老人家年過六旬仍貌若少婦,是北荒出名的美人,這些珠寶首飾合她穿戴。”她旋轉一圈,全身振玉鳴珂,如奏笙簧,鬱金香裙混了金銀珠玉的彩光,翻出絢爛至極的顏色,猶如煙花綻放。

紫顏大笑,“好是好,卻需用矜貴的盒子隆重裝起,像你這般招搖,就不值錢了。”說完,拖了姽嫿到賣匣盒的店鋪裡,精挑細選挑中了黑漆螺鈿花卉紋描金錦盒,襯了柔軟細膩的密娥紗,放入那枚青田石。又把數件珠寶首飾擺放成雅緻的形狀,安置在紫檀嵌畫琺琅龍鳳紋提盒中,末了,向姽嫿討了沒藥與安息香調製的合香薰過兩隻盒子。

凡俗的珍寶頓如點睛的龍有了悲喜哀樂,掩藏在巧奪天工的技藝中。

紫顏依然嘆氣,“有價可買的東西,都不是真正的寶物。”姽嫿聳肩道:“事出突然,上哪裡去找無價之寶。嗯,已經很對得起小鬍子了。”

如此準備充足,拜帖也要鄭重其事,紫顏用泥金箋寫了萱堂日永等賀壽語,落款是兩人的真實名號,套在大紅絹袋中遞呈至千戶所。門口的軍士見來人意態風流,丰神絕世,接了帖子賀禮後不敢怠慢,立即送入內府。

鞘蘇國的主城在方河集外五里處,名曰望火城,石都在集上休整後正要返回王城。臨行前忽然收到拜帖賀禮,選材之考究絕非北荒人士所爲。他問明瞭紫顏與姽嫿的長相,大笑而去,留下話讓千戶請兩人隨後入王城覲見。

側側讀到此處稍放下一顆心,恍如目睹紫顏二人穿過喧鬧的集市,摩肩接踵的人流都黯淡了,唯有他們如蝶繞樹,彩翼翩然。他們是比這織金繡羽的龍袍更耀眼的存在,無時無刻不牽動她的心魂。

姽嫿的信還有寥寥數行,側側不忍一氣讀完,掩下信紙重回繡架邊。有價皆非真寶物,側側望了正在刺繡的龍袍想,若有日將這件傾盡心力的龍袍賣了,它便成了有價之物,只是這其中耗費的心力,並非那些金銀可以衡量。

想到此處她微一錯愕,無端質疑紫顏的說法,深思起來,是刺繡龍袍令她感觸良多。龍袍本是集織繡大成之作,爲什麼會交付給她如此難題?

“呀!”側側直到此時才知揣摩文繡坊諸人的用意,她們沒指望看到青出於藍的繡品,不過想從中查探她對織繡的熟稔程度。

側側知道她必須全力以赴,看多了紫顏與姽嫿對易容、制香的用心,她無法輕慢地對待這件事。將來的她也許如爹爹一樣,賞花望月、焚香聽曲都是爲了織繡一藝,外人看來也許枯乏無聊,但唯有耐得住其中寂寞,才能真正抵達織女般巧手的境界。

她信步踱到牆邊,擡頭看那件被修補過的龍袍,有股生動的氣韻緩緩流動。她凝神一怔,感覺到了什麼,電光石火間又如神龍擺尾,倏地遠去了。這會是誰的繡品呢,青鸞還是她未來的師姐們?

籠子裡的鴿子咕咕叫着,側側回過神,找碗豆、瓜子給鴿子餵食。等把食物放到籠內,發覺僅有兩隻鴿子,飛回的白虎不知何時沒了,想起紫顏提過的法術,暗自動容。卻也驀地放下心事,如釋重負地想,她只管單學盡龍袍中的技藝就好,投入全副精神,不留有一絲遺憾。

整幅龍袍還有八條龍並其他章紋,以及金珠、銀錠、方勝、石磬、犀角、珊瑚、菱鏡、艾葉八寶等圖案,側側盤算以後每月繡龍一條,加上滿地施繡的辰光,約摸可在兩年內完工。想到這裡,側側專心致志在龍身上用金絲線穿過珍珠,將一粒粒晶瑩圓潤的珠子粲然排列,使金龍越發灼人雙目。

又一月過去,左肩的金龍繡制完畢,側側珍重地打開姽嫿的信,掃過最後的幾行。那兩人絕想不到他們的信會被她讀成長長的日子,成爲像糖果般甜蜜的收藏,在支撐不了繁瑣勞作時偷得片刻空閒。

讀到紫顏與姽嫿動身前往望火城,側側笑了,眉眼柔和地展開。他們旅行的故事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獎賞,看到姽嫿熟悉的字體,如同嗅到了滿室的薰香,令她陡然振奮。

在鞘蘇國太后的壽誕慶典過後,國王莫賀石都在王城召見紫顏和姽嫿。當夜,明燈曳空,珠簾委地,石都擺下美酒佳餚請兩人列席。兩人換上一身中土裝束,紫顏挑了秀逸脫俗的面容,姽嫿則遍施奇香爲衣飾。

兩人一入內廷,宮女內侍一律側目。石都定睛凝視兩人許久,呵呵笑道:“你們不是普通商旅客人,很好,能看得中白繭香的人,確實非同尋常。”

姽嫿此時脾氣甚好,附和微笑道:“制香一業有十三種異香之說,白繭香名列其中,我曾在一戶官宦人家見過。可惜他所藏極少,不便相贈。難得那回見了你有,不免貪心,叨擾處還請原諒。”

“白繭香有春之桑香、蠶之繭香,還有蠶籃的竹香、蠶女的清香,其配製之法至今成謎,難怪你會心動。”石都侃侃而談,向身邊侍者示意。姽嫿心有所感,見侍者點燃了一隻凸雕龍紋雙耳爐,不多時,人如置身春天的蠶室,耳畔響過切切的齒齧聲。

幽香宛如兒時的記憶,忽地掠過心間。

姽嫿閉目,她聞得出香氣中曼妙紛呈的層次,乃至可以感受各人當下的心意。香氣遊蕩在口鼻七竅,猶如做了一場好夢,心神飄蕩在天地萬物間。

“好香。”

石都點頭道:“非是我小氣,如果那時給了,你我不過萍水相逢,恐怕很難如此把酒同歡。”舉杯邀兩人同飲,笑意溫柔。

石都語氣親切,紫顏看見姽嫿面色如霞,有醺然之意。

“如非我們機靈,被你耍了幾次,早不知在哪兒流浪受苦。”姽嫿佯怒着說道,暼了眼石都,見他笑吟吟的,也撲哧一笑,“你說,若換了尋常人被你轉手賣了,你的罪孽如何抵消纔好?”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甩不掉你們,然而歸國心切,也只能一試。如今既已對坐把酒,還惦着過去這些事作甚?”石都哈哈大笑,離席親自爲兩人斟酒,“我問過母后,她可否將白繭香割愛,她說如能成就她一個心願,她自當將此香回贈。”

姽嫿雙目一亮,急急地道:“是什麼心願?只要說出來,我們自有辦法。”

石都嘆道:“只怕要耗費兩位數年之功。”

信箋到此戛然而止。

側側懸了的心越發吊起。之後的幾日,她念及於此總會反覆思索,貴爲一國太后的人會有何心願?然而答案不了了之。紫顏和姽嫿的另一隻鴿子也再沒有飛來,側側幾番想到難解處,恨不能讓一隻信鴿飛去相詢,然而捨不得僅有兩次的傳信機會,終沒有真正去做。

等她繡完了龍袍,一定有日會知道那個心願。她如是想,以此鞭策自己盡心竭力,不爲他事所惑。

等又過去半年,金龍已繡了一半,日月山紋被她閒時搶先補上了,龍袍的正面有了大致的模樣。側側歡喜之餘,想起已經很久沒有紫顏他們的消息。她在這些日子裡,除了上墳、刺繡就是到菜地裡鬆土、施肥、捉蟲,純然是個不問世事的鄉間女子。她忙得無暇休息,每日用膳全是應付,身形不覺消瘦了許多。

此時的沉香谷已落過一場雪,漠漠山林如帶寒煙,茫茫掠過冰涼的風,打開的窗戶裡屢屢灌進寒氣。側側打着噴嚏,尋一件狐白色的裘衣披了,摸起妝臺上的娑羅樹鏡凝看。

形隻影單,眼前連個疼惜自己的人也沒有,她不禁感懷身世,鼻尖一酸。回到繡架邊默然坐了,微低螓首,龍袍上沾了一滴淚,洇溼了未施繡彩的緞地。

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

她兀自發着呆,耳畔撲簌風響,一隻灰黑的鴿子飛進屋內,安靜地停在桌上,鴿籠裡的兩隻立即呼應共鳴。側側心頭驚喜,這是紫顏手上的玄武。

她想到一直不曾向兩人報平安,不安地打開信箋。今次只有紫顏寫了幾行字問候,稱兩人將在西域庫木城過年,爲她買了禮物,請她勿要掛念,而後問她沉香子的墓園是否安好云云。末了囑咐她天寒地凍,努力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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