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他爲她而死,她不希望他這一世再因爲她發生什麼意外。
皇甫天佑低頭看了鳳淺一陣,終究沒再堅持,拉過一張椅子,在牀邊坐下,“好,我不走。你的人已經在救治,都不會有事,你儘管放心的睡。”
鳳淺笑笑,當真閉上了眼。
外頭官兵在移宮裡來來去去,幾乎連地皮都翻了過來。
折騰了一夜,官兵最終沒找到傳說中的靈獸。
一個蹣跚的身影孤伶伶地跌落進晉寧城外西效的一座無人的山丘後面。
他掙扎了好幾次,都沒辦法再站起身來。
一雙穿着黑色鹿皮軟靴的腳停在他面前,一條織金的腰帶束着件玫紅的外袍,豔過路邊的報春花。
他用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擡起頭,他俊朗的面龐在陽光下越加顯得蒼白無色,只是這簡單的動作就讓他痛得額角滲出豆大的冷汗,沒辦法把頭再仰高些看來人的臉,只能看見在面前隨風輕擺的豔色袍角。
然只是這一眼,他卻扯了嘴角,無聲地笑了一下。
頭頂傳來壓抑着怒意的冰冷聲音,“你還能再狼狽些嗎?”
他對對方不客氣的語氣半點不惱,趴俯回去,掙扎着翻過身,平躺在地上,總算看清那張妖孽豔麗的臉龐,以及那含怒的桃花眼,又是一笑,安心地閉上了眼。
無顏嘆了口氣,蹲下身,掏出懷中雪白的乾淨汗巾,擦去他額頭汗滴,不顧他身上的污血泥垢,拖拽着把他高大精壯的身體背到背上,他羽毛折損的翅膀無力地耷拉下去,軟軟地垂到地上,沉重的體重壓得無顏身體往下一沉。
無顏咬了咬牙,直起身,蹣跚前行。
馬車就停在山腳,以他平時的身手,只不過一盞茶功夫,可是這時,這短短的路程卻象無休無止,無窮無盡,怎麼也走不完。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止燁虛弱得象被風一吹就能散去的聲音,“好像弄髒了你的新衣服。”明明說話都吃力,卻不忘打趣謔戲他。
“閉嘴。”無顏沒好臉色地回頭瞪了擱在他肩膀上的俊顏一眼,“爲了個女人,搞成這樣,值嗎?”
“爲女人不值,爲男人就值?”
“什麼?”無顏無語,“真是不可理喻。”
“你和那女人算是訂了名份,可是我警告你,別對她亂來。”
“反正你離死也不遠了,我對她怎麼,你管得着嗎?”無顏越加沒了好口氣,“鳳淺雖然身子骨軟得很,但名聲那麼臭,我不把她玩夠了,怎麼對得起這個名分?”
止燁哧笑了一聲,不再說話,沉沉地睡了過去。
無顏感覺止燁身子一沉,嚇得臉色一變,“喂,你怎麼樣?”
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無顏臉慢慢地白了,一點點轉過臉去,看向止燁白如縞紙的臉,“喂……你別睡啊,現在不能睡啊……”
“止燁,你醒醒,你醒醒,千萬別睡,就快到了,容瑾還等着呢,你別睡啊。”
止燁的臉從他肩膀上滑開,垂過一邊。
“小子,你別嚇我。”無顏驚了一下,臉白過失血過多的止燁,突然腳下不知哪來的力氣,飛奔向山腳,“小子,那麼多風浪,我們都撐過來了,這只是一點小麻煩,你不會這麼熊的……”
“止燁……小子……”
“我不碰鳳淺,行了吧,你別這樣……”無顏的聲音帶了哭音。
在他一聲又一聲焦急的呼喚聲中,傳來弱如輕風的一語,“這是你說的……”
無顏怔了一下,飛快重看向止燁滿是血污的臉,明明要死不活的樣子,嘴角噙了一抹笑。
無顏好氣又好笑,更多的卻是心酸,腳下跑得更快,“如果你死了,我就把鳳淺玩到死爲止。”
止燁不屑地‘嗤’了一聲,不再說話。
太后受了驚嚇,不願再留在晉寧,要求北皇起駕回京。
但晉寧有靈獸出沒,北皇不想放過這捕捉靈獸的大好機會。
一邊安慰太后,一邊加派人手,大力尋找靈獸。
第二天,傳來消息,晉寧西面的山頭大片的蝶心蘭被什麼東西壓壞了。
鳳淺想,會不會是那頭受傷的靈獸在那裡停留過?
又聽說有人單槍匹馬挑了魂殿在晉寧附近的三個秘密分壇,血流成河,屍骨如山。
魂殿和地宮是同樣不允許存在的地下組織。
只是魂殿不和皇家公然爲敵,而且行事詭異,所以沒有人知道魂殿到底有多強大。
這次晉寧附近的魂殿分壇被挑,死掉的教徒竟有上萬人,不被知道的更不能想象會有多少。
這樣龐大大的組織一旦和朝廷爲敵,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而單槍匹馬挑了魂殿三個分壇,殺了上萬人的人更可怕到讓人想想就打個寒戰。
北皇震驚。
地宮和魂殿衝突,北皇求之不得,巴不得他們兩敗俱傷。
但一想到魂殿僅僅是晉寧的三個分壇,就有上萬人,而地宮一個人一夜間就殺了上萬的人。
北皇想到如果這場戰爭不是地宮和魂殿之戰,矛頭指向的是出行在外的他,他這時候可能就是一具屍體,就不寒而戰,哪裡還敢繼續留在這裡查找靈獸,立刻下令回京,由太子護送。
被太后召來的鳳淺,自然隨行。
皇甫天佑騎着馬停在鳳淺的馬車旁。
鳳淺揭起車簾,看着鎖着眉頭的皇甫天佑,“你信嗎?”
一個人一夜之間殺死上萬人,鳳淺覺得荒謬。
皇甫天佑睨了鳳淺一眼,如果換成前世,他也不會信,“有一個人確實可以辦到。”
“誰?”
“煞星詔王。”
鳳淺臉色微微一變,“我不信。”
皇甫天佑笑笑不再解釋,望向天邊,神色有點淡淡的,那個人,他真想見見,可惜這次他得保護父親祖母和鳳淺,不能離開。
鳳淺落下窗簾,瞟了眼坐在車廂另一頭,把玩着小金算盤的惜惜。
惜惜兩眼看着身前的一處團花發呆,不知在想什麼。
鳳淺揉了揉正在吃丹藥的小雪猴毛絨絨的小腦袋,“你信嗎?”
小雪猴不知道她說什麼,迷茫地望了她一眼,繼續吃着鳳淺人品爆發煉出來的那些還算能吃的丹藥。
雖然這些丹藥作爲它幫她種植蝶心蘭的酬金實在吃虧,但對鳳淺這個變態女人的水平,它不敢奢望太多。
鳳淺落下窗木,讓車廂變得隔音,問惜惜,“你真的沒有他們的消息?”
惜惜搖頭,連他都沒有消息這件事,讓他感覺不安。
他們幾個是穿一條褲子的,鳳淺不相信惜惜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向他靠近些,“你告訴我現在他們怎麼樣了,我告訴你那蝶心蘭怎麼來的。”
她可以告訴他,怎麼挖出蝶心蘭種子種成乾淨的蝶心蘭,至於讓蝶心蘭怎麼快速長成,不告訴他,他也奈何不了她。
惜惜確實想知道她怎麼弄來的乾淨蝶心蘭,但他和雲末他們也完全失去了聯繫,他動用了自己的所有人脈,都沒能得到他們的任何消息。
他們象是在人間蒸發了。
忽地感覺到車外一陣躁動。
鳳淺撲到窗邊,打開車窗,見晉寧方向捲起了層層火光,飛快打開車門,問護在車上的一二三四,“出了什麼事?”
一二三四也是一臉的迷茫。
接着聽見有人飛奔向皇甫天佑,“太子,晉寧失火,晉寧城裡城外到處是火。”
“哪來的火?”
“說是地火,那火也神奇,只燒有蝶心蘭的地方,所有蝶心蘭被燒了個乾淨。”
皇甫天佑皺眉,若有所思。
鳳淺眼皮莫名地跳了一下,回頭卻見惜惜一臉平靜,並沒有因爲這樣突然而詭異的消息動容。
關上窗,按住被惜惜拔得嘀噠輕響的小金算盤,“你知道什麼?”
惜惜懶得理她,“我能知道什麼?”
“你一定知道。”如果他什麼也不知道,不可能沒有半點反應。
“那又如何?”惜惜從她手下搶回小金算盤,“我跟你沒熟到什麼都要告訴你。”
“不熟?”鳳淺眨了下眼,“抱過了,也摸過了,還不熟?難道非要做過才熟?如果你非要那樣纔算熟,我不介意和你做一做的。”
惜惜的臉黑了下去,後悔搭理了她。
鳳淺鄙視地瞥了他一眼,她又不是公交車,誰都能上,如果他敢跟她做,她纔不敢說這話呢。
“你告訴我,我告訴你我的蝶心蘭怎麼來的。”
“再加一億六千金。”
“啥?”
“你告訴我那蝶心蘭怎麼來的,再加一億六千金,我就告訴你。”
鳳淺嘴角一抽,奸商,“能賒賬?”
“不能。”
“滾。”鳳淺怒了,他根本不會告訴她,又知道她不可能拿得出這麼多錢,才故意說這話來堵她的嘴,防她一味糾纏。
惜惜嘴角抽了抽,把你轉開,如果能走開,誰耐煩跟她一輛車。
鳳淺重新推開窗,看着晉寧方向熊熊的大火,心頭籠上一抹揮不去的陰影。
晉寧城中的火燒得邪門,城裡城外的蝶心蘭見火就着,片刻間燒得渣都不剩,而蝶心蘭燒沒了,火也就跟着熄滅,除了蝶心蘭外,竟沒燒去其他一草一木。
唯獨晉寧城裡那座奢華的宅府被濤天的濃煙卷着肆虐的火焰整個吞噬。
因爲四處起火,百姓們雖然沒有人受傷,也沒有財物損失,但這麼一鬧,個個守着水井,防着自己家着火,及時營救,不敢四處亂走。
那座從來沒見過主人出入的大宅起火,自然無人問津。
火光中,一個戴着漆黑鬼面具,披着黑色斗篷的欣長身影從火光中漫步走出,手中盤龍槍槍尖仍淌着血。
只要再有一步,他就邁出門檻,卻突然停了下來。
微擡起臉,平靜地看向門外,火光在他面具上閃爍,說不出的詭異,露在面具外的脣薄涼而淡漠,他好看的脣角忽地微微一揚,勾出一抹譏誚的淺笑。
“本宮的這份見面禮,閣下可還喜歡?”
聲音溫潤清寧,極爲好聽,彷彿他手中沒有那把還在淌血的槍,而他身後也沒有將地面染紅的鮮血。
另一個裝着深紫色長袍,一身貴氣的身影緩緩走近,厚重的大門“哐當”一聲,在他身後關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