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鳳極爲輕柔地,徐徐滑左腳移位,不但要避開他的強大氣勢凝聚焦點,也小心地避免引發他爆發性的可怖攻擊。
“其實我隨時皆可以擺脫你,遊鬥也可接你百十招狂攻。”’
“也許吧!我從不低估對手。”
彭剛突然收斂強壓的擰猛氣勢,臉上有了沉靜的神情取代:“今晨讓你利用我的弱點脫走後,我曾經冷靜地檢討,多次沒能殺死你的原因和理由,終於找出頭緒有了結論。”
“結論是什麼?武功並不比我高多少。所以我可以任意擺脫你。對不對?”
“不對,你猜錯了。你一直就不斷在照面時試探我的弱點準備日後機會一到就要我的命,頗具成效,女性的細膩智慧遠勝鬚眉、絕大多數草莽狂夫,逃不出你的算計。連百毒滅尊那些魔道至尊,也甘心被你驅策。
人都有弱點,針對弱點下工夫十拿九穩。有些敢向天地揮刀劍的勇士,很可能看見一條蛇,或者見了一條毛毛蟲,便嚇得全身都軟了。有些兇魔殺人如兒戲,但看到自己的於指受傷出血便尖叫失魂。”
“你在說笑話……”
“不是笑話,是事實、楚霸王拔山兮氣蓋世,千年成載古往今來無人出其右。百萬大軍合圍,單槍匹馬殺得進去衝得出來,大喝一聲千人落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他的弱點是婦人之仁,看到受傷的自己的部屬,鼻涕眼淚一起來;至死也丟不下與他同生死的美人虞姬;所以最後被一個豎子無賴劉邦送他下地獄。”
“是感慨嗎?”
“不是,是說明人世間,人性中的一種怪異現象,一種無法用理性解釋的氣數因緣。”彭剛像一個冷靜的說書人,先前剛猛狂野的氣勢消失無蹤:“你並不急於知道我讓你再三脫走的結論,因爲你知道利用你的智慧,和女性的柔媚特質,我會老老實實告訴你的。”
“你會說的,是嗎?”
“對,我正打算告訴你。”
“我在聽。”
“我這人性如霹靂,天雷霹靂決不可能長久存在的,一發即逝,所以不激怒我就不會有危險。而在人性上,我與常人並無不同,同樣有七情六慾,有喜有厭。我曾經兩次看到你表現出有女性的良善一面,內心中覺得你非並一個兇橫惡毒的女人。
人在世間爭名奪利,用百萬人的血肉做踏腳石並不足奇,大豪大霸們爲了稱雄道霸,殺死成千上百入也並不希罕。像你南天君父女,統治南方黑道羣豪,除了正當的江湖行業之外,黑道下五門都是你們生財的勾當,本身就經營鮮廉寡恥的各種罪惡行徑,屠殺無辜是你們必用的手段,我怎能要求你們做有人性的英雄豪傑?
所以看到你具有人性流露的一面,內心便消失一見就斃了你的念頭,因此在生死須臾中,內心的那一點念頭促使我收回致命的一刀。”
“彭兄…”
“你想知道哪兩次見面的經過?”
“是的,但我真想不起來……”
“沒有說的必要了,今天一定要解決你死我活的問題。”
彭剛所指的兩次見面經過,周雲鳳真的不知道。
第一次在板閘鎮客店的店堂,周雲鳳含笑阻止小侍女向他撒野。
第二次周雲鳳更是一無所知。
她怎知在高郵的城郊,黑夜中受了寒毒傷的人是彭剛?
那時,她還不曾正式與彭剛發生衝突。
彭剛卻認出她的身份,因此拒絕接受她的幫助。
“彭兄,你聽我說。”
周雲鳳不死心,仍在探索他的弱點:“人活在世間,真正在世享樂的時日並不多,善加利用自己的才能,爭取最佳的名利享受是正常的。有才能的人庸庸碌碌過一生,那是最可悲的浪費。”
“是嗎?”
“所以我父女有雄霸江湖的願望。這本來就是人人必欲爭取的正常心願。”
“是嗎?”
“我爹花了三十年歲月奮鬥,總算能榮登南天君的名位,但雄霸江湖唯我獨尊的理想。仍然遙之又遙。三十年是一世,他已經不可能再花一世的歲月去爭取了,所以我有責任替家父完成心願、任何手段都是正常的。”
“是嗎?”彭剛懶得多說半個字,口氣愈來愈冷漠。
“高郵以北,是我北進的重要障礙,淮安府不會有問題,淮安三霸任何時候都會向我效忠。唯一的障礙,官方是李知縣,清江浦鎮,是最富裕最繁榮的碼頭、黑道朋友根本不敢立足,二十年來沒有任何人敢設法除去他們。”
“是嗎?”
“只要你肯罷手,你要什麼我給什麼。”
“是嗎?”
“你不覺得,你也有權逐鹿江湖嗎?以你的才能,再加上我父女的襄助,期以十年,你將成功地登上遼湖之王寶座,甚至不需十年。”
“是嗎?”
“你我一劍一刀,你的才能加上我的智慧,相信定可在短期間內,建立空前的強盛的江湖王國。以這次北進的大計來說,我們共花費了二十萬兩銀子。如果你一個人開創奮鬥,有二十萬兩銀子開銷了嗎?有我父女相助,三二十萬兩銀子花費小事一件。有財有勢的人,才能幹出一番驚世的大事。”
“是嗎?”
“彭兄,人生一世,草生一春……”
“是嗎?”
“你到底聽清我的話沒有?你是不是有毛病?”周雲鳳對他懶洋洋無意識無目的,簡簡單單心不在焉的答覆大爲不滿。
“是嗎?”
“不要敷衍我……”
雙手一張,驀地風雷乍起,劍光橫天,似乎風雷從上下四方集聚,以彭剛中心,行石破天驚的致命雷霆一擊。
突然中心點響起一聲霹靂,刀光在各種力場的匯聚重壓下,突然到達壓縮的臨界點,引發了更威猛更強烈的反應,從橫天的劍光中切入、暴張。
金鳴震耳,罡風怒嘯勁氣並涌中,人影倏然中分,立即幻化爲氣旋,在罡氣飛旋中,淡淡的人影疾射出廳,隱沒在右方的院牆後不見。
碎裂了的劍屑,迸散時發出可怕的銳嘯,飛散出四丈外,每一塊鐵屑皆有傷人的威力,嵌入牆壁,深入寸餘。
彭剛退了三步,呼出一口長氣。
“可惜!”他向淡影遠走處自語。
電劍飛虹被這瞬間的懾人心魄所驚,急縱而至。
“大哥。怎樣了?不要緊吧?”姑娘駭然驚問。
“不要緊。”彭剛挽了她退出了大廳:“我讓她默默全力行功,幾乎估錯了她的修爲,居然能在我的御神反擊下,抓住毀劍遁走的瞬息好機。下次,不能讓她全力行功了。”
“你仍然不想殺她。”姑娘苦笑。
“南天君已經知道。我是爲李知縣而來。”
“是的。”
“目下想殺南天君,勢難如願。”
“我們不可能把他搜出來。”姑娘點頭同意。
“這時殺了這妖女,南天君父女連心,把心一橫豁出去了,上千黑道羣雄,以哀兵光臨清河縣。如霜,會有什麼結果?”
“唔!情勢嚴重,那……你打算……”
“等她父女在一起時,一併除去才能一勞永遠。”
“也只有如此了。下—步如何走?”
“在路上等得到嗎?”
“應該可以,他們不敢再此藏匿。”
“好。走,我去找地頭蛇封鎖四面出路。”姑娘領先急走:“請潛伏在園門外等我的消息,我概略可以估料他們要撤走的去向。”
彭剛知道她神通廣大,利用蛇鼠的門路十分廣,同意潛伏在園門左近偵伺,也希望南天君從園門撤走。
電劍飛虹估計南天君撤走的去向,是有所要據的。
寧園南面的樹林中,昨晚有人不斷活動窺伺,來意不明,從南面走相當危險。
西南、是至府城的大道,從大道撤走,風險更大。
不可能往西或往北亂竄,彭剛便是隱伏在岡陵中向寧園偵查的。
往東或東北,都可以沿隱蔽的小徑,十里左右便可抵達漕河。
漕河可以找得到船下放揚州,甚至下南京,放舟遠走高飛最爲安全。
二十餘名超拔的高手,從寧園的逃生地道,遠出園外裡餘,這才升出地面,在樹林中潛行,向東越野而走,腳下甚快。
南天君一面走,一面用粗話咒罵彭剛,這位大豪有點輸不起,輸了就怨天恨地咒罵對手出氣。
“北進的大計,進行得相當順利。竟然在重要的關頭,平空殺出這麼一個姓彭的雜種,殺得咱們落花流水,咱們北進的大計功敗垂成,我好恨!”
南天君似在發牢騷,切齒咒罵:“這天殺的混蛋怎麼這樣厲害?咱們在武功超拔的高手名宿,竟然沒有有人接他一刀,這狗孃養的到底是何來路?咱們居然沒人知道絲毫有關他的風聲。”
今後必須全力查出這人的底細,找出他的弱點,才能策定除去他的良策,可不能再冒失地斷送人手了。此人不除,不但統一江湖的大業無望,北進的大計也永難實現。連北進也無能爲力,怎能奢言統一江湖大業?
“寧園的故事必定重演。”一名中年婦人打一冷顫說:“刀光一現,就有人濺血。大爺,十個八個一起上,就會有十具八具屍體被擺平,咱們能禁得他幾次刀割?寧園慘烈搏殺的消息外泄,咱們的人將有七八成準備逃亡,所以一定要徹底封鎖消息。”
“你別再說些泄氣的活好不好?”南天君爆發似的大喝叫。
“鳳姑娘釜底抽薪的辦法值得考慮。”
中年文士說:“至少,可以解除眼前燃眉之急。彭小狗追至南京,必定大放劂辭,甚至會號召俠義門人與白道英雄聲討,咱們的處境將極爲惡劣。”
“我不甘心哪!”南天君沮喪地以搗掌心:“他一個人,就把咱們上百名精英殺得落花流水。他孃的狗雜種,我要用十萬兩銀子買他的頭。”
“這一來,他的身價會擡高至百萬,不但其他三天君肯出高價禮聘他,那些天下級的大豪大霸,更會千方百計網羅他爲羽翼,大爺被江湖除名的厄運,指日可待。”中年文土冷冷地說:“除了暗中準備對付他之外,任何威迫利誘手段,會增加他的聲威,日後更難制他了。”
“別說了,煩人。”南天君一跺腳,灑開大步趕路。
所有的人皆心情沉重,像一羣殘兵敗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