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謀殺李知縣的兇手或主謀,都沒有個人仇恨可言,所以沒有積極下手清除的強烈報復念頭,這些兇手與主謀,被別人殺死最好不過了,省了自己動手的麻煩。
反正這些人不接近清河,就沒有迫切的危機。
假使這些兇手向北走,他就必須積極些了。
他不是一個天性好殺人的人,也沒有爲爭名奪利而殺人的動機。
霸劍天罡以清河的保護神自居,活得相當辛苦。
他並不認爲自己是李知縣的保護神,兇手們如果沒有這一步的行動,或者停止行動,都可能影響他的心態。
在他的生活領域中,沒有使他成爲嗜殺者的誘因。
但一旦情勢影響他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時,又當別論,他必須保護自己。
反彈性的殺人與預謀性的殺人,心態上與行動上的表現是不同的。
他必須知道火拼後的結果,以決定今後的行動。
他所希望的是,昨晚所有參與的各方英雄好漢,最好互相殘殺一光二淨、南天君與周雲鳳一死,他就可以一身輕鬆,去找另一批兇手,窈窕淑女和陰陽雙怪了。
天一亮,他督促店中的僕婦店夥,張羅電劍飛虹的起居,替姑娘檢查傷勢證實無礙之後,這才外出打聽消息,打的結果的第一步,便是走一趟高升客棧。
千里旋風七男女在高升客棧投宿,昨晚被他殺掉一個侏儒,殺掉針魔田十三娘。
如果這混蛋仍在客店,那就表示南天君佔了上風,中天君與笑閻羅可能全軍覆沒。
不在,就表示南天君失敗了,怎敢再在客店停留?
但千里旋風如果怕他前來報復,也會逃之天天。
各方大豪的爪牙,誰不怕活報應攏上頭來?昨晚千里旋風僥倖地逃過一刀斷頭的厄運,膽都快要嚇破了,即使昨晚成功,也不敢仍在客店等他前來興師問罪。
果然不錯,千里旋風七個人,昨晚皆不會返店,行囊皆留下不曾取走結帳。
他心中有數,昨晚中天君憤怒地下令攻擊,笑閻羅更是志在復仇,南天君並沒有成功。
他擊斃了百毒天尊和針魔田十三娘,不啻剪除了南天君一條臂膀。
在碼頭區轉了一圈,打聽出一些風聲,昨晚雄風園火拼,結果是三敗俱傷,可以算是決定性的一場慘烈搏鬥,傷亡人數很可能超過五十大關。
元氣大傷,有關的各方牛鬼蛇神,全都消聲匿跡,躲避對方報復。
兩天君都沒有死,笑閻羅僅受了些輕傷。
千里旋風只剩下兩個人,可能正式與南天君走在一起了。
地方蛇鼠重新返回活動,至尊刀也潛返州城,向笑閻羅指天誓日闢謠,與千里旋風只是在過境時,作過禮貌的交往,並無交情可言,哪敢把遠從京都請來的豪霸,對付本地的大爺自掘墳墓呢?
至尊刀勾結中天君,對付南天君北上擴展地盤,以保住自己的勢力範圍,即使能請得動千里旋風,也絕非請得來幫助南天君的,無需置疑。
南天君並沒有承認失敗,並沒撤走溜回揚州。
僅有一些出面收拾殘局,秘密地將屍體運走善後的人出面活動,這些負責善後的人,按江湖規矩,即使是敵對的一方,也不加干涉可以公然活動的,當然活動僅限於善後事宜。
善後的人,午後才用小船正式下放揚州離境。
南天君潛匿在何處,將有些什麼舉動、成爲各方人士關切的焦點,表示高郵的風波還沒平息,隨時皆可能重新掀起狂風巨浪,誰也休想安枕。
南天君和周雲鳳仍然健在,彭剛也就脫不了身。
彭剛是唯一可以公然走動,不怕任何人干涉和人,活報應的綽號轟動江湖,敢向他挑戰人真沒有幾個。
高郵地區的蛇鼠,對他又敬又怕,都願意無條件供給消息、他打聽消息獲得蛇鼠們忠誠的合作,門路增廣了許多,比往昔容易多了。
但對南天君那些殘餘的高手的下落,連本地的蛇鼠也無能爲力。
午膳由僕婦送入姑娘的上房,姑娘已經可以活動自如,僅仍感虛弱,餘毒離體,但生理機能受損,短期間是不可能迅速康復的。
進食間,他將所獲的消息詳細情形說出。
“南天君不撤走,顯然不願放棄高郵這塊本已到口的肥肉,不死心一定要將地盤,擴展至江淮地區。”最後他分析了一下現在的情勢:“他會再召來更多的爪牙,誓將所有的障礙清除淨盡沒能控制高郵,想擴展至淮安不音癡人說林。我將是他最大的障礙,所以即使我不找他,他也會找我的。找不到他,只好讓他來找我了。”
“他如果逃回揚州南京,你會做什麼打算?”姑娘有點不安的說道:“將地盤向北擴張至江淮,是他的夢想,一時的挫折他承擔得了,任何時候他都可以捲土重來。”
“我……我覺得追入他的地盤內,所冒的風險相當大。”彭剛有點猶豫:“有如闖入虎穴。他的勢力範圍廣大,爪牙衆多,我闖進去必定四面楚歌……”
“你別把這種割地稱豪的大爺們,誤看成統領百萬雄兵的土皇帝了不好?”姑娘以行家的口吻說:“不錯,在他的地盤內爪牙遍佈,這是事實,便你想到了嗎?”
“想到什麼?”
“這些號稱無數的爪牙們,並非人人都是武功高明的亡命,絕大多數有家室之累,爲非作歹也並非憑真才實學,一旦要他們付出身家性命,敢粗聲大氣的人就沒有幾個了。而在闖蕩天下的各路牛鬼蛇神,大部分卻是真正想揚名立萬的亡命、殺起人來的無所顧忌的,大不了大開殺戒拍拍腿走了,到別外再耀武揚威。
所以像百毒天尊這一類兇魔,以及真正的黑道、白道、邪道各種成名人物,有哪一位一方之豪敢和他們玩命?他們公然邀遊天下,一方之豪把他們看成瘟神,如非必要,絕不敢教唆爪牙招惹他們。
我敢保證,你活報應大搖大擺闖進南天君的地盤內,除了南天君的一些親信死黨忠實爪牙外,敢和你玩命的各地小龍蛇屈指可數。
而且,他地盤內不受他驅使,不尊奉他的旗號,各行其是的牛鬼蛇神多的是,這些人是不會干預你的,甚至希望你把南天君宰掉。”
“唔!這是事實。”彭剛點頭:“淮安的三位地頭龍,號稱淮安三霸真正替他賣命的淮安蛇鼠,不到三分之一。陰陽雙怪與百毒天尊那些人,就吃定了淮安三霸。好,我會把南天君追得上天無路,誰要是敢幫助他……”
“你準備……”
“揮刀。”彭剛的虎目中,又涌起煞氣:“可惜昨晚把寶刀丟掉了。”
“你對刀法……”
“我不善用刀,但刀的確是對付羣毆最具威力的兵刃。我善用徒手搏擊,劍術也不錯。其實,真要惹火了我,任何兵刃在我手中,都是致命的武器。屠殺洪澤地區大羣水匪,所以我用刀。南天君最好不要唆使大羣爪牙送死,我會殺得他們做噩夢。”
“你恐怕仍得用刀。”姑娘微笑着說。
“闖入虎穴,鐵定會和大羣爪牙玩命,所以,我得設法再弄到一把好刀。”
“送刀的人大概要來了。”
“咦!你是說……”
“你奪自水匪翻江倒海那把分水刀,是天下十大名刀之一的天決刀。”姑娘是江湖名獵人,見聞廣博:“使用蠻力的人,不適宜使用,鋒刃雖然鋒利堅硬,吹毛可斷,但任何寶刀寶劍,以鋒刃與對方的兵刃正面接觸,絕不可能不損鋒口,絲紋缺口也得磨上一天半天。結果,這把寶刀天決,多年來經過了不少主人的打磨,使從正常的狹鋒單刀,磨成狹鋒的刀了,但長度比尖刀長四寸,便成了分水刀啦!”
“所以我常用刀背。昨晚飛刀砍掉針魔田十三孃的人,得心應手,可惜……”
“南天君勢窮撤走,刀落在中天君的人手中。”
“你是說,中天君會把刀送回?”
“不錯。”
“咦!您怎知道?你是末卜先知的神仙?”彭剛笑了:“你這半天連房門也出不了。武朋友對寶刀寶劍珍逾拱璧,中天君會把刀還給我?你算了吧!”
“我說的話你如果不信……”
“至少不能全信。”彭剛苦笑:“由於你的消息,指出千里旋風可能是至尊刀的朋友,我就忽略了他們,幾乎坑了你。要不是我突然心生警兆,也必定死在他們手中。所以,今後打聽消息時,必須作多方面的查證,以免上當。”
話題一岔開,他便忽略了姑娘話中的破綻。
姑娘一早沒離開客房,虛弱不便行動,房間也是他向店夥借來專用的鎖加鎖的,姑娘不可能與外面的人接觸,怎知道昨晚雄風園的結果?又怎知天決刀落在中天君手中的?
姑娘說送刀的人快要來了,真能未卜先知?
“我也是大意,並沒深究千里旋風的底細。”姑娘呼出一口長氣:“江湖詭譎,豪霸的心態不易摸清,他們的底蘊秘莘,想挖掘談何容易?在名義上我是精明的獵人,其實我對武林秘聞江湖秘莘所知有限。那女魔如果志不在活擒我,她用三枚針就可以要我的命。”
“她認識你?”
“她不認識我,但卻用女人的心理估計情勢,認爲如能活擒我交給南天君,便可用我的生死來威脅你放手,甚至脅迫你任由他們擺佈。你會嗎?”
“可能的。”他臉一紅:“我對付他們的事並不急迫,畢竟他們已經遠離淮安。而你,我會以你的安全爲念,我很珍惜你我萍水相逢的情誼,我會找到機會應付他們的威脅。只要能遲緩瞬息光臨的危機,我會用盡心計的。”
他心中明白,他對姑娘的情誼,並非單純爲了萍水相逢的普通友誼,而是對姑娘逐漸地產生了意氣相投,衷心喜愛的親密感情。
他是一個正常的大男人,而且已過了及冠適婚的成熟年齡,對異性產生喜愛,是正常的反應,雙方由進一步的合作而加深瞭解,兩顆心就會產生共鳴。
感覺中,他已經感覺出姑娘也對他,默默地感覺出這種契合的共鳴,默默了付出綿綿的情意。
“謝謝你,大哥。”姑娘也紅雲上頰,迴避他的目光:“如果你所從事的努力目標,僅涉及無關緊要的個人恩怨,我會勸你放手,犯不着和這些大豪大霸玩命。我想,爲了加速完成你的心願,可否改變策略?”
姑娘就是這種善體人意的女人,並不像那女強人一樣,要求男人這樣那樣,避免傷害男人的自尊。
“你的意思……”
“直接指出他們的罪行,這樣不但理直氣壯,而且可以嚇阻其他圖謀不軌的人,到清河做不利於李知縣的勾當,讓那些心存僥倖的人縮手,纔是一勞永逸的好辦法。妖女就是不知道你找她的真正原因,所以唆使那些不知內情的爪牙和你周旋。一旦爪牙們知道你爲了她行刺李知縣的事,專程興問罪之師,敢勇於替她賣命的人,爲數就不會太多了。尤其像千里旋風這種請來助拳的高手名宿,必將聞風怯步拒絕助拳。殺官有如造反,殺清官更是犯忌的事,高手名宿即使是兇殘惡毒的人,也不願冒大不韙替妖女擋災。”
“會不會弄巧成拙,反而讓那些妖魔鬼怪憤怒,前往清河縣泄憤?”他意動,便也有顧忌。
“當然有此可能,便心懷激忿的人不會太多。”姑娘婉轉地分析:“霸劍天罡經此變故,必定已有精心準備。當代仍在橫行的高手名宿中,能對得了霸劍天罡的妖魔鬼怪,還真找不出幾個,只能糾集羽倚多爲勝。妖魔們如想召集大批同道,並非易事,誰犯得着爲了不相關的事,冒被追緝上法場的兇險?”
“唔!有道理。”彭剛欣然說:“據我所知,霸劍天罡不但已有用詳準備,而且有人暗中幫助他,應付得了十個八個頂尖的魔頭圖謀不軌。好,現在首要的事,是找出南天君和妖女的下落,堂堂正正宣佈他們的罪狀。”
外面響起叩門聲,彭剛以爲是店夥,拉開房門,他怔住了。
是一位像貌堂堂的中年人,他不認識,手中有布卷,衝他和藹地一笑,打開布卷,赫然呈現他的天決刀,沒有鞘,鞘在他房中。
“完璧歸趙,老弟。”中年人雙手將刀奉上:“我知道你不介意手中是否有兵刃,所以信手亂丟。但這把寶刀如果落在心地不正的壞人手中,爲禍之烈可想而知。珍惜它,彭老弟。”
“謝謝。”他接過刀由衷地致謝:“當時救人要緊、並非有意亂丟。兄臺貴姓?與中天君……”
“請不要問來歷,也許日後自知。告辭。”
“好走。”
中年人抱拳爲禮,含笑飄然而去。
“他恐怕不是中天君的人。”他心中自語,目送中年人自院門外消失,說道:“中天君的人個個桀驁自負,這人毫無那種強梁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