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堂靜悄悄,卻有許多女人。
他昂然直入,舉目四顧。
七個女人,黑衣黑裙,披下一頭秀髮,打扮一模樣,僅高矮稍有差異而已。
七女手中的劍,也一模一樣,型色光澤完全相同的七星松紋古定劍,連劍穗也是完全相同。
假使在七處不同的地芳看到一個,一定以爲是同一個人。
七個女人年歲都不大,臉蛋似乎一個比一個美,大冷天不穿皮襖,一個個隆胸細腰體態撩人。
飛狐也在內,看臉蛋他便認出這位女怪人。
窈窕淑女他更不陌生,老相好。
周雲鳳的面貌,他更爲熟悉。
這位屢戰屢敗的女強人,還真給他增了許多麻煩,鬥智方面他由衷地自認稍欠三兩分。
七個女人像泥塑木雕的美人,絲紋不動像是釘牢在地上的,看所立的位置,沒錯,是星劍陣。
可是,七個女人臉上毫無敵意,全都用怪怪的眼神迎接他的光臨,臉上的微笑甚至可愛極了。
尤其是周雲鳳,那雙亮晶晶明眸,因笑意而顯得更爲明媚,哪像一個再三失敗的女強人?
神情不但暖昧,而且詭異。
看到了他,明眸更亮了,笑意也更濃了,那種眼波,根本就在傳情、挑逗,決不是要拼死活的仇恨光芒。
他站在陣外,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你知道,老妖巫逃走了嗎?”他向位於開陽星位的周雲鳳說。
“來吧!”
周雲風嘰嘰輕笑,手中劍因而晃動了幾下:“我等你。”
他一怔,這算什麼?
不會是打情罵俏吧?
此時此地,哪有打情罵俏、傳情撩撥的心情?
“你想說什麼?”
他惑然問。
“我們都在等你。”
“憑你們七位姑娘?”
“太陰七女煞正式外出行道了。”
他心中一震,太陰七女煞,這表示老妖巫已經準備要增加武力至天下各地,大開殺戒了。
同時,他也疑雲大起。
周雲鳳所說的話,一點也不像她的爲人,話中之意,也有點文不對題,答非所問,眉目傳情的神態也一直沒有多少變化,詭譎的氣氛越來越濃。
瞥了衆女一眼,他突然急進兩步。
七支劍急升,七女的雙腳齊動,眼神一變陰風乍起,陣勢發動了。
身形一晃,他退回原地,而且多退了兩步。
陰風徐斂,七女倏然靜止,神情依舊,似乎剛纔並沒有發生任何事。
寶刀一揮,他再次衝進。
七女齊動,依樣葫蘆。
他又退回原處,不可思議。
“好啊!咱們來玩玩。”他高叫。
他有點醒悟,有些地方不對。
拔出臂套上的三把飛刀,信手遙扔出一把,飛刀急劇翻騰,飛向天樞星位的女郎。
“錚”的一聲脆響,幾乎有三支劍的劍尖,奇準地將飛刀擊落,三個女人出手快逾電閃。
他是信手扔出的,速度不算快。
“我明白了。”
他遊目四顧,喃喃自語:“堂中設有感應的力場,這些女人的道行不淺。好,再試試。”
他雙手一張,左右平舉,雙腳立地生根,右面平伸的寶刀,涌現灼灼紅芒。
他的臉似乎突然變了,變得肌肉收縮。炯炯虎目像在徐徐內陷,炯炯神光變爲陰森冷電。
寶刀拂了一下,七女的雙腳也同時移動了一下。
他的目光焦點,最後彙集搖光星位的女郎眼睛上。
女郎的明眸突然眨動了兩下,似乎在閃避襲向眼睛飛沙。
這瞬間,左手的飛刀彈出,幻化爲光輪,比先前扔出的飛刀快五倍。
七女齊動,七劍急舞。
“呃……”搖光星位的女郎,突然屈左膝挫倒,左小腿內側飛刀貫肌、割裂了一條大縫。
但女郎似乎承受得了,像是腿受到震動,失去重心而挫倒的痛楚似乎並不存在,挺身站起保持陣勢的星位,臉上仍漾溢着可愛的表情。
“原來如此。”
他收了最後一把飛刀,寶刀也歸鞘:“老妖巫如果把太陰七’女煞遣出江湖作惡,天知道會有多少人遭殃?他真該死。”
他再次拉開馬步、雙手揮拂了幾次,驀地發出綿綿不絕的震天長嘯,閃電似的衝入劍陣。
劍陣發動慢了一剎那,七女似乎身軀抖了一下,劍向中一聚,但已少了兩把劍。
是天權天樞兩女,動人的嬌軀猛烈地拋摔飛摜,直拋至堂門附近,砰然摔倒立即昏厥了。
他的身影在漫天劍影中飄忽如煙,他那雙手真有鬼,不論女郎在他身前或身後,一沾便被他摔飛,甚至抓住人掄動兩匝才放手。
三五衝錯,七位女郎拋撤在七方。
有四位不曾昏厥,但掙扎難起,無法穩住重心。
可是,四女的臉上,臉不曾流露痛苦的表情,依然笑意盎然,不斷掙扎要站起來,簡直不可思議。
飛狐沒昏厥,但雙腳像是麻木了,仍用雙手爬動拖曳着下身,要拾回自己的劍,臉上的笑意仍然可愛,像小女孩喜悅地拾取糖果。
堂口出現兩個人,盯着他發怔。
“老弟,你……你這是什麼武功?”
其中那位手中有劍的人訝問:“你的手像……八爪魚,任何方位的人都會被你纏住、摔飛、摜擲,完全合乎生理,也與力學大相徑庭,可能嗎?”
他呼出一口長氣,敵意全消。
他認得,這位仁兄曾經送回他的寶刀。
“這叫做千幻神手,戲弄人最爲靈光。”
他抱起飛狐,點了飛狐的睡穴:“我不能下重手,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如果我用大天龍掌攻擊,一掌一個將有七具屍體。”
“大天龍掌?隱世的一代狂俠霹靂火彭直,一掌可把合抱大的楹柱劈斷,丈外可把一頭牛拍飛……”
“誇大的話你也相信?”
“呵呵!有不信的理由嗎?朋友,貴姓?”
“以後再說,善後要緊。”
“唔!我得找老妖巫逼解藥。”
他將抱着的飛狐晃了晃:
“我這位女友很不妙。”
“我知道,她是飛狐餘瀟瀟,江湖有名的女怪人小搗蛋,你是爲她才進來的。”
“老妖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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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了重傷,跑不了,我們才能斃了他。沒有你先把他擊傷,誰也奈何不了他。去找個有份量的人問清藥性,才能對症下藥。這裡交給我們處理,如何?”
正在爬動的周雲鳳,突然渾身一震,猛地一蹦而起,飛撲出丈外,抓起一支劍拉開馬步。
“姓彭的,不是你就是我。”周雲鳳尖叫,先前迷人的笑容一掃而空,換上了柳眉倒豎,杏眼睜圓的女強人來面目。
顯然藥性已消,體內的抗毒性比其他的人強。
“對,不是你就是我,這一天必須徹底了斷,你不死大亂不止。”
彭剛把飛狐放下,寶刀出鞘:“我承認你很難纏,很了不起,所以必須殺掉你永絕後患,我要公平地送你下地獄。”
周雲鳳完全清醒了,環顧四周,只感到毛骨驚然,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了。
有幾個人涌入,其中有如霜姑娘,有江湖秀士,有云裳仙子。
其他的人,她認出兩個。
在高郵河堤,這兩人是如霜身邊出現的一個人中的兩個。
“你……你怎樣?”她絕望地問。
“永除後患。”他揚刀逼進。
她斜退兩步,扭頭回顧。
“你走不了的。”身後不遠處一位中年人冷冷地說,手中的劍隱發龍吟。
“你攔得住我?”
她轉身怒目相對。
“我的確攔不住你,所以從來就不敢挺身而出和你拼搏。但我可以保證,絕對可以接你行功御發玄元太乙真氣之前,所攻擊的十招八招。只要封住你一兩劍,你就走不了啦!”
中年人話說得謙虛,但流露出的氣勢甚爲磅礴:“和你公平了斷,那是彭小哥的事。”
“你是什麼人?”
“無名小卒。”
中年人說:“在江湖沒有我的地位,我也很少在江湖惹是非。”
彭剛揚刀逼近,刀作龍吟隱現紅芒。
“衝我來。”
彭剛深叱:
“我給你行動聚氣,以玄元太乙真氣御發撼魂的機會。大羅散仙玄真練氣士的傳人,可不能丟他的臉。”
周雲鳳拉開馬步,臉上的神情莊嚴肅穆,吸口氣身軀放鬆,鳳目冷電湛湛,眸子好深邃,先前女性特有的動人神采已消失無蹤。
她的雙手,開始徐徐上升平舉,劍上也緩緩幻現光華,隱隱傳出奇異的劍吟,森森劍氣開始涌發。
彭剛也拉開馬步,揚刀凝神待敵,刀上也隱現淡淡的紅芒,整個人像一頭即將撲向獵物的金錢大豹。
旁觀的十餘位男女,神色懍然外退。
“我體內餘毒末清。”
周雲鳳的雙手突然下垂沉靜地說:“我需要半個時辰,你能等嗎?”
“不能。”彭剛答得斬釘截鐵。
“你說過,你給我施展撼魂的機會。”
周雲風抓住他的話柄:“你是個大丈夫嗎?”
大丈夫不輕於言諾,言出必踐。
彭剛怔住了,懊惱地舉手柏柏自己的腦袋。
論機謀,他不得不甘拜現風。
“詭計。”
如霜姑娘跳起來:“這是什麼話?大哥,不要聽她的。”
“你閉嘴。”
周雲鳳沉叱:“給我滾到一邊喝西北風去。你不允許他做大丈夫嗎?”
“那就我和你了斷,這本來就是我的事。”
如霜從斜刺裡衝出,亮劍待發:“他還屑殺你,我殺。”
“你配?呸!”周雲鳳冒火地聲出劍隨,先下手爲強,招發排雲馭電無畏地走中宮硬切。
如霜本來就有點心怯,真才實學差了三兩分,面對猛烈的走中宮狠招,還真不敢硬接,伸劍虛搭,移位爭取空鬥、製造進手好機。
“小心!”彭剛的急喝聲及進傳到。
如霜對彭剛的心意摸得十人透徹,幾乎到了神意相通境界,虛搭的劍突然下沉,身形也斜飛而起。
響起一聲猛烈的氣爆,周雲鳳劍上的光華突然增強了兩倍,劍氣猛然迸爆。
如霜下沉的劍向下急沉,虎口幾乎被震裂,斜飛而起的身形,也不受控制加快飛拋,無形爆震之猛,無與倫比。
周雲鳳的玄元太乙真氣猛然爆發,威力驚人。
餘毒末清是假,爭取脫身機會是直,雖然不曾使用撼神,神功一擊已是石破天驚了。
如霜虛搭的劍,如果與周雲鳳的劍接觸,不但劍會崩裂散碎,右臂也可能完了,甚至會被後續的一劍擊中。
彭剛及時傳到急叫聲,她斷然採取撤功的供力技巧,任由太乙真氣的爆發力送出丈外,逃出死神掌心。
周雲鳳白用了心機,沒能出其不意把如霜毀了。身星斜掠快逾電光石火,砰然一聲大震,撞毀了堂右的窗戶,形影俱消。
沒有人能攔得住她,也來不及攔阻,誰也沒料到她一擊即走,應變的機智超塵拔俗。
江湖秀士拉住了雲裳仙子,搖頭苦笑。
“誰也追不上這兩位絕頂的高手。瑤姑,我們跟去也毫無用處。”
江湖秀士有自知之明,阻止雲裳仙子跟出:“今後可能又得大費手腳,妖女仍會興風作浪。”
周雲鳳的輕功非常高明,但她有自知之明,與彭剛相較,她相去甚遠。
大白天,她如果往宅外逃,決難逃出彭剛的掌心,必須利用房舍脫身。
彭剛追上屋,她卻爲斷然往下跳,三五閃掠,便鑽入房舍深處。
只有脫出彭剛的視線處,才能扔脫緊迫追躡的危險。
程家的主宅其實沒有多少人,所以老妖巫把所有的人全用上了,把主力佈置在客院、破釜沉舟與彭剛生死一搏,最後受創逃走已是賊去樓空,禁不起二流高手一擊。
老妖巫也沒料到,另外來了一羣武功與江湖秀士、如霜姑娘相等的人,從外圍殺人收拾殘局。
主宅各處留下不少屍體,是被如霜姑娘一羣所擊斃的。
人羣涌入以暗器爲前驅,避免近身相搏,一照面便暗器齊飛,主宅留守的殘餘哪堪一擊?
鑽入一處連棟的內宅,她心中大定,重門疊戶,光線幽暗,大白天也難見天日,不辨東南西北,每一角皆可藏匿,追的人根本不可能發現她的形象,在這種地方,一轉折便可將追的人擺脫。
跨越一具屍體,她鑽入一間幽暗的內室。
在程宅,她是陌生人。
程宅的房舍格局也與衆不同,屬於巫門人士的傳統,與一般的豪門大宅迥異,她摸不清方向。
反正見縫即鑽,身在何處不必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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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忽略了程家的真正主人,防險的心態。
巫門人士的宅院,本來就神秘莫測,任何時候都陰森怪異,目的是製造神秘,增加自己的身價,防備想控秘的人出入,設下機巧禁制有其必要。
心情惶急,她也沒有選擇。
鑽入的瞬間,她還向後面瞥了一眼,的確不見有人尾隨,彭剛不知追到何處去了。
但鑽入時,她的確隱隱聽到熟悉的叫聲。
“不可亂鑽!”叫聲遙遠,但確是彭剛的聲音。
內室幽暗,她像被迫急的老鼠,快步急竄。
還弄不清到底是不是內室,也許是穿堂,也可能是密室,反正地方不大,前面沒有傢俱,左右有小戶像是內間。
驀地腳下一虛,身軀猛然直墮,心向下沉的剎那間,奇冷徹骨的物體,夾住了她的身軀,兩側交夾的壓力無可抗拒。
脖子上,是從兩側地平面伸出的半月型鐵板夾,下面連着夾住軀體的堅木閘板,恰好將她的頸部夾住,頭露出地平面。
身軀被夾牢,成了個扁人。
幸好她的身材嬌小,夾閘是根據男人的規格設制的,身軀沒被夾扁,但也動彈不得,手腳因被夾緊,毫無用勁掙扎的餘地。
力道的輕重,取決於速度和距離。
一拳攻擊,如果沒有適當的距離,就無法獲得速度,攻出的力道有限。
身子被緊緊地夾住,只能像蟲一樣扭動,甚至不能動,骨頭快要被擠壓在一起,哪能動?
尤其是頸上的鐵板,真像一個死囚用的鐵口枷,洞孔小,夾得連呼吸也感到困難。
一切掙扎的努力完全無功,身軀被夾得變了形,凝聚氣機十分困難,行動困難重重,氣血受到限制無法順暢,事倍功半發不出勁道。
即使她能運起玄元太乙真氣,也奈何不了夾身的萬鈞重壓,頸枷的鐵閘板,更不可能擠開。
“我完了!”
她心中狂叫。
更兇險的情勢接踵出現,驚得她魂飛魄散。
前面那堵牆,竟然是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