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是漕河旁的大埠,交通的中樞,漕運、鹽運促進地方的繁榮,商業僅次於揚州和北面的淮安,各色各樣的旅客,從水陸兩途往來絕,因此過往的江湖高手名宿,過往之外也在些地投宿。對當地所發生的事,多少也有些風聞。
兩君的爪牙,也派有人留意過往龍蛇的動靜,有朋友當然盛意接待,有仇家則採取嚴密監視手段,不讓這些仇家有機會介入。
彭剛與電劍飛虹住在南碼頭的承州老店,分別住在相鄰的兩間上房。
南碼頭一帶的市銜。有不少小旅舍,往來停泊的客貨船甚多,各色各樣的乘客如果不願決在船上擠統艙。出可到客店住宿好好洗濯,或者到食店吃一頓美味的酒菜,悶在船上委實令人心煩。
對街的高隆客棧,規模比承州老店小,但投宿的旅客,品流似乎要高些。店名也討好,讀書趕考或者過往的官吏,通常喜歡住高隆客棧討個吉利。
昨日午後,便有七位男女旅客,衣着華麗甚有氣派地在高隆客棧落店,那是來自一艘包租的小客船旅客,船出了些影響安全的滲漏嚴重事故,必須留下修補,將有三兩天逗留。因此旅客落店等候。
南天君派有眼線住在高隆客棧。除了負責留意過往江湖人士動靜外,也負責接待有交情的過往朋友,已經住了好些日子了。
住店的人選,當然是頗有身份,手面廣熟悉江湖情勢的人物、沒有經驗沒有名氣難以勝任。
人員是經常更換了,今早派來替代的兩個人中,其中之一是江寧雙豪的老大,五花劍劉奎。
這位仁兄自從被彭剛從水匪手中救出之後,曾經南下活動過一段時間,表現得可圈可點,並不因爲九死一生而泄氣。
但自從彭剛在高郵露了名號之後。總算知道於心有愧、活動不再積極,所以被高隆客棧,擔任接待眼線小組中的一個,大才小用。
他已經知道彭剛住在對面的承州老店,也就儘量避免外出與彭剛照面。監視彭剛的還有另外一組人,他也儘量避免與那組人配合。
向一個曾救了他的人動手搏殺,他還真沒有這份忘恩負義的勇氣。
與前一組四個人中的兩人交接任務之後,瞭解店中的動靜,他心中一動,便親自向七男女的所住客院走一趟.想進一步瞭解:這七男女的底細。
旅客流水簿上,登記了七男女的資料,爲首的人叫黃化及,交代的人已將基本資料告訴他了。一羣攜有兵刃的男女並不可疑,通都大邑經常有人攜帶防身兵刃走動。
但人數爲多,可就有點不尋常了,尤其是這段敏感時期,意圖令人生疑,他不放心,決定親自前往留意動靜。
派在這裡任眼線。必定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但任何一位名家,也不可能對所有的江湖成名人物認識或瞭解,先前所派的四個人,很可能對這七男女陌生。
剛踏進那些人所住的客院、在院子里正與同伴交頭接耳的兩個人,恰好擡頭向他注視,他的腳步聲引起對方的注意。
“哦!全福兄,好久不見。”
他鷹目放光,碰了上老朋友:“你怎麼跑出江南來了?”
那位國字臉膛,一表人才的身材修偉中年人全福兄,態度卻顯得毫不熱烈:“和京都的朋友一起南下游歷,乘了將近兩個月的船真受不了。劉兄,咱們正打算到南京尊府拜望您呢!人地生疏的,劉兄是地主……”
“呵呵!兄弟當盡地主之誼,接待來自京都的貴賓。哦……貴友是……”
“兄弟替劉兄引見,這位是敝友黃友德,京師西山豪紳,帶了內眷下南京遊覽。”
全福兄替那位相貌威猛,年約半百的中年人引見:“這位是五花劍劉奎兄,號稱江寧雙豪的老大。”
“幸會幸會。江寧是南京的附廓,在下至南京貴地遊覽,還得勞駕劉兄導遊指引呢!”
黃友德雖然話說得客氣,神包也相當冷淡:“劉兄何時方能返回南京?如果在下不事先知道的話,方不至於趨府拜望徒勞往返。”
五花劍劉奎臉色微變,頗感意外。
京師西山的豪紳,這個豪字其實是豪霸的半諷刺稱呼。論北地豪傑,京都天子腳下,還真找不出幾個代表性的人。
在京都以武犯禁,是活不了多久的,除非能投靠某些權貴相互庇護,不然休想出人頭地。
“不久就南返,快了。”
五花劍信口敷衍:“京都西山有八豪,都城則有五虎八彪,落店的黃化及……”
“在下出外行走的姓名,不想引起注意。”
黃友德搶着說:“在下千里旋風黃友德的名號,在中原仍有些份量,這次同友遊覽,不想引起朋友們的關切注意。看來,劉兄已經把在下這些人的底細,調查得一清二楚了,諸位確是消息靈通。”
“哦!在下……”
“南天君與中天君的事,咱們在淮安便有所風聞。”
千里旋風冷冷一笑:“在下首先聲明,我千里旋風與中天君風電劍客,從未謀面更談不了交情,與南天君也久聞大名,無緣識相,不要懷疑我們,好嗎?”
“黃老兄百重了……”五花劍有點下不了臺。
“劉兄,休怪在下直言,其實也覺得非有所表示不可。有如魚骨在喉,不吐不快。”
千里旋風不怒而威。神色凌厲:“結夥組幫劃勢力範圍,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這種霸道的做法。受影響最深最感威脅的人,是咱們這些不慣受管束,邀遊天下交朋友以增加見聞閱歷的孤魂野鬼,天知道哪天一頭撞進枉死城?昨天咱們一落店,便受到一些人的監視,實在感到心中懍懍,也感到不是滋味。劉兄,不要管咱們這些人的事,好嗎?”
“劉老哥,不要攪了黃老哥的話不識時務。”
全福兄也冷冷地說:“遨遊天下的人甚多。像千里旋風黃老哥,在各地多少有些朋友,但他或他的朋友,都是光明正大的武林豪客,君子可以欺其誠,他這種人容易對付、方方正正的人都好對付。但如果碰上某些兇殘惡毒的妖魔鬼怪.你們這種做法,對他們有如是最嚴重的示威挑戰行爲,旦引發他們的兇性,後果是極爲嚴重的,你們將付出空前慘烈的代價。” шшш _тtκan _CΟ
“我千里旋風也許不敢自詡方方正正。也不敢說願意受人欺。凌,一旦受到威脅。報復之烈你們千萬不可等閒視之。就算我不幸寡不敵衆,栽在你們的地盤內。我的朋友絕不會坐視,我可不敢保證我那些朋友不兇殘惡毒。劉老兄,我說得夠明白嗎?”
千里旋風這是在提警告,警告對方不要進一步招惹過往的不相關人士。
“咱們主要是對付中天君的人。”
五花創臉色也相當難看:“諸位是京都的高手名宿,與咱們毫無利害衝突,只要諸位能高高興興過境來去,咱們絕不會驚擾諸位的虎駕。咱們的處境並不順利,不得不加強防範意外,如果有所驚擾不便,還請諸位諒解。”
“你們的處境,可說十分順遂呀!”
千里旋風冷冷一笑:“笑閻羅已經不便也不敢再幹預,高郵地區的龍蛇都承認失敗逃之夭夭。昨晚你們還利用百毒天尊暗中相助幾乎連根剷除中天君的根苗,中天君僅存餘氣,你我們已無威脅可言。目下高郵已成爲你們的地盤,我們怎敢不高高興興裝作若無其事滾蛋?”
“咦!黃兄是有身份地位的高手名宿,可不能憑風聞亂下結論。”
五花劍急急辯護:“百毒天尊是名震天下的兇魔,他與敝上僅有普通的扛湖朋友交情,怎會暗助我們對付中天君?黃兄千萬不要輕信謠言。”
“但願在下所聽到的消息是謠言。”
千里旋風並不深究的意思,提出正題:“爲了避免誤會,諸位所派的監視高手,可否撤出客店,不理會咱們的行動?船沒修好之前,咱們在這裡還有一段時間逗留,萬一又方不幸發生誤會,絕非雙方之福。謝啦!”
雙方顯然看法有異,難免各懷成見,任何風吹草動的活動,皆可能導致雙方的誤會。撤走監視的人,要求不算過份。
如果按江湖不成文的規矩,像這種大規模的擴張地盤相互吞併的行動,當事的雙方皆出動大批人手,人多敢大聲粗,對不明意圖的過往名宿,多少懷有戒心甚至敵意,隨時皆可能發生意外的衝突。
因此,過往的人士最好避嫌早離疆界,以免發生意外,除非有意加入任何一方表明立場。
千里旋風要求撤走監視的人,就妨礙了當事的行動了。在南天君已佔上風的一方來說,就不能算不過份啦!真接影響佈局,無法安全控制情勢。
“在下向你們鄭重表明,眼線絕不會注意諸位的活動派在客店的人,絕不是監視諸位的行動的。”
五花劍作不了主,不能把眼線撤走:“在下這就派人稟明敝上,把諸位的意思轉達,是否將眼線撤走,敝上會給諸位明白的交代,在下告辭。”
“不送。”千里旋風拱手送客。
五花劍心裡不快,而且有點心驚。不快與心驚並非爲了對方要求撤走服線的事,而是對方竟然在這一天半天中,把中天君的行動了解得如此深入,給予南天君的威脅頗爲嚴重,一旦發生衝突,將是極爲棘手的勁敵。他無法應付,必須儘快向主子南天君稟報定奪。
他準備親自跑一趟,交代同伴畢,匆匆離店,沿湖東岸小徑向南奔。
這一帶仍有零星的房舍。西面,是浩瀚的高郵湖,東南,是西關延伸出來的街巷。末端是鎮國寺,那九層高入雲宵的西塔,遠在十里外也可以看得到。
大白天的郊野並不是很安全,州城的治安人員很少在這一帶走動,出了意外求救無門。
爲非作歹的人,在這一帶卻是安全的,至少不會受到捕快們的干預,安全自行負責。如果碰上了比自己強的仇家,只有聽天由命,不會設法求救,求救也無人理會。
首領及司令人不能相距太遠,遠則指揮掌握都有問題,有些人用手勢或信號傳遞消息。人數不夠,更不靈活。
他準備親自跑一趟,可知南天羣的指揮中心必定在這附近,可以有效地掌握城內,以及城外西南郊的變化情勢,往來也方便,重心放在城外,城內不需費心。
他十分警覺,多次採用迷蹤的走法,留意是否有人跟蹤。認爲十分安全,這才沿小徑急奔,即使有機警精明的跟蹤高手尾隨,他也有把握將雙方擺脫。
他本來就是精明的老江湖,上次在客船被捉事出意外。對方買通水匪大舉,失敗的責任不在他。
繞過一家農舍,他悚然而驚,感到大熱天脊樑發冷,火速打開用布卷挾在脅下的長劍。前面一株一大柳樹下並肩出現雲裳仙子和江湖秀士。
雲裳仙子已不再穿雲裳炫耀,改穿了黛綠色的衣裙。江湖秀士仍是一身青衫,英俊瀟灑氣概不凡,兩人站在一起,的確郎才女貌十分出色匹配。
江湖秀士冷電四射的虎目,狠盯着他殺氣騰騰。
“我真蠢!以爲能擺脫得了眼線。”他向自己說:“我忽略了他們實力仍在,忽略了他們仍有廣佈眼線的能力。栽定了!”
他們在客店布眼線,中天君同樣也有眼線分佈各處活動。他們在客店的院子裡,和千里旋風一些人公然談判,哪能瞞得了暗中活動的眼線?何況中天君失敗得幾乎全國覆沒,不成氣候,所派出的眼線,活動更爲隱秘,連老江湖也不可能輕易地發現。
“你纔來呀?”雲裳仙子含笑打招呼,笑意暖味充滿凶兆。
“貴主子精明機警,匆匆逃之夭夭,已經不在那座小村藏匿,咱們白跑了一趟。”
江湖秀士接口道:“白晝快速奇襲,沒有想到依然被貴主子溜掉,咱們不得不承認失敗,只好對付你們一些二流爪牙。你,你是我的。”
他拔劍出鞘,警覺地向後退。
他已經是江湖甚有地位的高手,劍術也出類拔萃,但是,在江湖秀士這種身手超絕的風雲人物面前,能算二流人物已經不錯了。
江湖秀士甚至不撒劍,赤手空拳也敢向劍已出鞘的他,無所憚忌地逼進,氣勢就比他強烈三倍。
除了逃,他毫無機會。
“千里旋風那混蛋,一定與中天君有交情。”
他打算在逃走之前、探出一些風聲:“他帶人關照劉奎,絕非南下游覽,定然是已和中天君勾結,相助中天君對付我們。中天羣與北天君交好的傳聞,早已爲江湖朋友所知,進一步勾結計算我們、是順理成章的事。是他的人把消息傳給你們,所以你要此地攔截在下的?”
“去你孃的混蛋!憑你這會兩手劍法的二流潑棍,也配我江湖秀士,閒得無聊在這裡埋伏攔截你?你未免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吧。”
江湖秀士也學彭剛的口吻,粗野地罵起人來了,不介意秀士身份啦!罵人的確是愜意的事,做秀士文謅謅,打起交道哪佔得了江湖豪客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