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子驀然甩過腦袋:“你是誰?”衆人也循聲望去,大驚,來者正是四爺方勉。方勉笑容可掬,配上身上月牙白的長袍,有幾分貴氣,柔弱的身軀卻又顯出幾分書生氣。方勉抱拳道:“我是方勉。”
“我不管你是方面還是圓面,你先說我爲何錯了。”融子雙手叉腰,大聲哼道。
包峰一見來者是四哥,卻也不說話,只笑着觀戰,想來是四哥不喜歡她的態度,便要來整治她了。四哥向來就是這樣的人,李華梅初遇方勉,便收起一身戾氣,安然的做着方夫人,故而方勉才盡心盡力。爲了自己的嬌妻,四處奔波,不問生死。若是李華梅依舊保持那種在軍旅之中的強硬氣質,只怕方勉早已退居二線,不再管事,他日找個機會一走了之。
“第一,你錯在態度囂張,本這題,我五弟未向贏你,只求換個平局,得以脫身。你卻咄咄逼人。第二你錯在不知禮儀,便是輸,也要讓別人輸的有尊嚴,贏也要贏得有氣度。像你這般心胸狹隘,只怕逢賭必輸。第三,便是你的賭注,你將自己押上,以爲自己必勝無疑,只可惜你若輸了,就再也沒機會翻本了。”方勉手指融子,語氣激昂,卻是字字震人心魄。
那融子細細一想,自己確實有過失在先,再細想,此事與我何干?這奸商一再激怒於我,害的我怒極攻心,說出此番話。況且這方勉雖說我輸了,說的在理,卻與題目無關,如何判定我輸。便嚷道:“我們只賭題目,未曾賭品德,縱然我有錯在先,卻也不能判定我輸。至多,我道歉便是了,只是你們這中立酒館只怕要易主了!”
方勉嘿嘿一笑:“事到如今,竟然還敢口出狂言?”衆人見方勉並未公佈答案,卻是一再的給融子施壓,想來這中立酒館欲以勢壓人,不想願賭服輸吧。這融子回答的極其工整,天衣無縫。只怕便是回答正確了,也凶多吉少吧。誰叫人家中立酒館背後勢力巨大,平常人根本無法撼動。
融子哼道:“不會是想賴賬吧?提出認賭服輸的是你們,如今卻一再牽扯時間,是想找人來吧?我可不在乎你們中立酒館,本小姐不缺你們這點錢。只是你們這態度,實在讓本小姐不齒。”
“那手指乃是我五弟的手指,柳小姐如何會拿我五弟的手指談琵琶?況且柳小姐那手指壓音,豈不是也在撥絃?”方勉怒目而視,大聲說道。
衆人一聽,頓時大悟,對啊,包五爺只問,爲何柳小姐彈琵琶時未曾用這根手指?並未曾說柳小姐未用自己的那根手指!看來這融子小姐是輸了。柳雪兒笑道:“閔二哥也知道答案吧?”閔嶽雙手環抱在胸前,笑着點點頭說道:“這個問題答案甚多,譬如,今日柳小姐今日根本未曾彈琵琶。哪裡會用這根手指撥絃?或者就是她的答案,又或者,是四哥的答案,或者還有老五心中的答案,總之無論她怎麼回答,都是必錯無疑。”
“你們兄弟幾人怎的生的一個比一個狡猾。都是些壞人!”童瞳斜着眼看着閔嶽。閔嶽笑道:“壞人是很狡猾,好人只有比壞人更狡猾,才能鬥得過壞人。我們便是那種比壞人還要狡猾的好人。”
“無論怎麼說,總是你有理,我不和你說了。”童瞳假裝賭氣一般,回過身去撅着嘴。閔嶽忙湊了上去:“喲,這是誰家的小美女,怎生的這麼水靈,快來叔叔這裡,叔叔買糖給你吃。”
童瞳噗一聲笑出聲了,連忙用手沿着嘴說道:“你這壞人,就愛逗人開心,不理你了。”這女人終究是口是心非的,心中這個叫閔嶽的男子早已根深蒂固,不然如何能不顧舟車之苦,來着千里之外?如此男子陪在身邊,如何還怕沒有快樂而言?本就是男權社會,而他們兄弟不但才華橫溢,各有千秋。更是禮賢下士無論是對下人,還是普通百姓,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都是恭謙有理,如此海納百川的胸襟,怎的不叫女兒家迷戀?
柳雪兒滿臉羨慕的望着這一對時常鬥嘴鬥得面紅耳赤的男子,心中卻突然燃起一絲的嫉妒與羨慕。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那張苦苦哀求自己,甚至不惜以死謝罪,以求能救兄弟的剛毅臉龐。柳雪兒急忙甩了甩腦袋,彷彿要將這個念頭甩將出去,只是這個念頭尚未甩出去。便又想到今日童瞳調侃的話:“倘若柳姐姐嫁於這中立酒館……”在這裡的件件樁樁卻是那麼的讓人迷戀,讓人難以忘卻,難以割捨。或許這是他們兄弟的獨特魅力吧,無論是男是女,都會深陷於這樣的義薄雲天,氣衝霄漢地悲歡同,生死共的豪情之中罷。柳雪兒只想片刻,卻被人聲喧譁打斷。衆人給方勉精彩的回答一齊鼓起了掌,卻是融子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的站在當中,她自然知道這一着,她已經輸了,只怪她先前被衝昏腦袋,如今已經無計可施。便央求道:“我願以大量銀子爲我贖身。只求你們不要將我扣押。”
“願賭服輸,方纔融子小姐所說一般,聽小姐名字,是東瀛人還是朝鮮人?”方勉微笑着問道。
“我是朝鮮人,若是方先生放我歸去,我必然奉上大量銀錢,爲我贖身。”融子語氣低沉的說道。
“贖身?你可知與你對應的賭注是多少?”方勉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知道,中立酒館。”
“那你可知中立酒館值多少錢?”方勉問道。
“不知,至多不會超過兩萬兩?我給你們三萬兩銀子。”融子估算了一下,昂着頭說道。圍觀的衆人一驚,三萬兩雪花銀啊,那可是大明水師最鼎盛之時半個月的糧餉啊。若是這個女子真的能給出三萬兩,那這中立酒館隻言片語之間,便贏得了整整三萬兩白銀!不想方勉無動於衷地大笑道:“三萬兩?你真以爲這裡是你們朝鮮麼?我這中立酒館下屬星墜社團,天算賭坊,東海漁場,區區三萬兩能有何用?便是十倍之數,也是我們吃虧。”
方勉此言一出,頓時人羣一片譁然,不想這杭州興盛起來的產業,竟然都是中立酒館幾個兄弟在管理着,難怪王爺和僉事如此看重這幾個兄弟,甚至有傳聞連皇上都將下達聖旨,要幾人出海與洋人經商。
融子大驚,難怪看這包峰有幾分眼熟,原來那日球賽星墜社的中堅力量便是此人。只是方勉開出的此價他實在難以接受,便是三萬,也是傾其家產,這三十萬兩,是說什麼也不可能拿得出手了。便說道:“三十萬兩,何等荒謬!足足是鐵嶺衛一年收入!”
“荒謬!那鐵嶺衛何時成你朝鮮之物?你李氏若是沒有我大明王朝,當初早在對馬島被倭寇全殲,你早已淪爲倭寇的軍妓,哪裡還輪到你在這裡指手畫腳!”方勉聽到鐵嶺衛怒由心生,這衛所軍乃是我大明所立國界,你朝鮮忘恩負義,竟然強行將鐵嶺衛佔爲己有,若不是大明內戰,如何輪到你小小的李朝囂張?
“你大明皇帝也早已默認鐵嶺衛是我李朝之地,你便是舌燦蓮花也於事無補。今日裡,我不與你談國事,只是你這三十萬兩,我卻是萬萬不會答應的。”融子也是面紅耳赤,從來沒想到小小的賭局竟然上升到國家的高度。
方勉怒不可遏,也不過身後緊緊抱着他胳膊的李華梅,大步向前走去,李華梅只在後面小聲喊道:“夫君,身體要緊。”方勉吼道:“若是不能,那你便留下。”
“不,我不能留下,我一旦留下,你們必然會折磨於我。你們放我回去,我去找我爹,我爹必然肯給你們三十萬兩銀子的。”融子的臉色漲的通紅。
“不行!你若走了,再也不出現,我們如何找你!”方勉搖搖頭說道。
“我李朝之人,一言九鼎,絕不撒謊!”融子言辭激動,俏臉更是漲得通紅。
“我包峰也言而有信,今日欲借你一年,明年償還,必然加倍,還一大一小,你可答應?”包峰冷笑着說道。包峰此話一出,場中本早已憤慨的人羣,頓時轟出一陣笑聲,這暫借一年,還一大一小,此話何等精妙。柳雪兒也掩面而笑,這包峰實在是可愛又可恨,這還了一大一小,那這融子小姐還嫁得出去麼?
融子聽得包峰半是調侃半是諷刺的話,頓時急得眼睛通紅。淚眼摩挲的望向方勉:“你說吧,你要我如何。”
“願賭服輸,你須得寫下欠條,欠我們三十萬兩,如若不還,那我們就取義州,鐵山,宣州三地!”方勉笑道。
“什麼?這三地乃是我李朝王京之屏障!”融子頓時嚇得連眼淚也不再掉了。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好吧,我留下。但是你得告訴我,爲何要取這三地。”
方勉笑道:“這是你最正確的選擇,其他任何的選擇只會讓你生不如死,這三地我薊遼鐵騎軍南進無阻,而我京師水師,東進無阻。”
“你們要侵我李朝?”融子大驚。
“非也非也,這高麗之地本就是我大明之土,爲何換了你李朝反而自立爲王了?想我大明數百年,之成祖以後開疆闢土再難進一寸,我兄弟數人不才,願做這大明帝國開疆闢土的第一把利刃。便是馬革裹屍,也雖死猶榮!”方勉聲音洪亮全然不像帶傷之人,聲聲擲地有聲,只叫這大明子民人人拍手叫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