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李自成將百餘士兵的訓練暫時交給樑成,自己回到官衙。品書網
西寧的官衙照縣衙的設計,一共有三進,門之內乃是大廳,相當於大型會議室,主官坐堂,或是召開大型會議,或是會見重要的客人,都是在大廳進行。
穿過大廳和一段院落,便是衙,衙正是一間書房,乃是主官日常辦公場所,書房兩側是數間小廳,其餘官員便在此辦公兼會客,最外便是數間公用的耳房,官員們要是困了,或是晚加班,可以在耳房休息。
最裡一進,乃是主官的寢房,趙峰原本常常在此留宿,還有小妾留下服侍,李自成進入西寧後,趙峰連同家眷,已經從此處搬出,回到他在城內的府邸,這裡邊成了李自成的內室,連同親兵,平日都是住在這兒。
李自成在書房內展開筆墨,將這一段時間的工作重心在記錄下來,以免因爲繁忙而忽略了某些重要的事情,纔剛完成一半,何小米便敲門進來,“大人,孫林來了!”
“孫林?”李自成楞了一會,隨即笑道:“現在他可是財神爺,帶他去隔壁的小廳坐,奉茶,我一會到!”
“是,大人。”
李自成加快速度,也不管字跡潦草,像是鬼畫符,他在後世根本沒有練過毛筆字,連握筆的姿勢都是剛剛纔學的,沒關係,他也不準備去科舉,又不是秀才舉人進士出生,字體差點,反而與他初通墨的身份相符。
看着白紙的字跡,又思索片刻,發現沒有明顯的遺漏,這才起身,緩緩來到隔壁的小廳。
孫林正在與何小米閒聊着什麼,見到李自成,立即下跪行禮:“屬下叩見大人!”
“起來吧,”李自成大步入了小廳,在主位落座,伸手指了指對面的客位,“坐!”
孫林忸怩一番,還是坐了,“大人……”
李自成打量着孫林,與兩月前相,已經老練多了,臉的稚氣褪去不少,但在自己面前,還有些拘謹,“什麼事?可是趙峰他們找過你?”
“是呀,大人,”孫林的臉現出一絲驚喜,雙手也從桌面擡起,想要一口氣將所有的訊息全部發出,“今天午,趙大人等全部去找屬下,將他們剋扣的銀子交給屬下。”
“奧,去了幾人?”
“八人,”孫林用手划着,“原本衛裡的軍官,全部來了。”
“這些人還真守信用,”李自成哈哈一笑,“他們交了多少銀子?”
“一共五千三百二十六兩,敢問大人,這些銀子怎麼辦?”
“銀子暫且封存在官衙,”李自成默算了一下,以這些數字乘以十,是五萬多兩,這些軍官的家產,難道合共才五萬兩?不過,他要的不是銀子,而是人心,也懶得再理會這些數據,“這八人之,銀子最多的有多少?”
“銀子最多的是趙大人,有一千三百兩。”孫林雙眼放光,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嫉恨。
李自成心一動,不着痕跡地問道:“孫林,現在你手掌握的銀子不少了吧?”
“回大人,伍公公府得了五萬兩,衛裡節餘四千多兩,加這次的繳,以及原先尚未分發的餉銀,現在庫存的銀子已經超過六萬兩。”
李自成不着聲色道:“孫林,你是小旗官,每月餉銀不足一兩吧?”
“是呀,屬下每月的餉銀,是八百,”孫林忽地發現了李自成有些陰冷的目光,心一驚,“大人,屬下……屬下絕對沒有……沒有動用銀子的念頭。”
“我知道,”李自成面色轉暖,輕輕一笑,“我知道你能把握好自己,所以讓你做了軍需官,這是對你的信任,也是對你的考驗,”頓了一頓,又道:“你每月的餉銀只有八百銅錢,手卻要經管六萬兩銀子,不生出非常之心,那是不可能。”
孫林嚇了一跳,怎麼自己的心思大人都知道?自己可是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連娘和二妹都沒有,“大人,屬下……”
李自成伸手攔住,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孫林,愛財之心,人皆有之,生出非常之心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銀子面前迷失自己,你今天見到纔是六萬兩,將來可能有六十萬、六百萬兩,甚至更多,客觀、公正地對待每一分銀子,纔是合格的軍需官。”
“大人,屬下……屬下明白了!”
“軍需官監守自盜的情形,皆是,那是因爲沒有督促,加周圍的官員們貪墨成風,想要潔身自好,自然難加難,”李自成接着道:“現在的西寧衛,與原先大不一樣,不但不會有空餉,也無人再敢喝兵血,你是軍需官,士兵能否領到足額的糧餉,你最清楚。”
“大人,屬下明白,屬下該死……”
“孫林,你沒什麼錯,過慣苦日子窮日子,乍見大量的銀錢,誰的心裡都難以做到平靜,”李自成正色道:“不過,這些銀子,不屬於某一個人,包括我,而是屬於公用資產,現在我們雖然不缺糧餉,但將來要是朝廷糧餉不繼,這些銀子派用場了。”
“還有,要保持和提高西寧軍的戰鬥力,需要擴軍、修繕器械,這些都需要銀子,”李自成繼續道,“銀子不是全部用於餉銀,還有很多看不見的地方都需要銀子。”
“屬下明白,屬下明白!”孫林已經額頭見汗,腰身差不多趴到面前方桌。
“你掌管軍需,每一筆收入和支出,都要清晰明瞭,不久之後,我會親自去查驗賬目。”
“是,大人。”聽說李自成要查賬,孫林反而輕鬆起來。
“去吧,好好幹。”
送走孫林,李自成回到書房後,頓時陷入沉思,隨着軍隊規模的擴大,西寧軍掌控的資源也會逐漸增加,自己不可能事必躬親,那樣不但要累死,也不會有這麼多時間,個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
特別是糧食、銀子等物資,數量巨大,誰看了都會眼紅,總不能等犯罪事實既成,再來處罰,處罰雖然能起到警戒作用,但處罰本身也是對和諧的巨大破壞,而且,警戒的作用也很有限,“十倍之利,以死趨之”,人心從來都是這樣。
必須建立新相應的監管制度,防患未然,像軍隊有軍律那樣,讓士兵一眼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又不能做什麼,當然,除了財務方面,像農田等,也要建立相應的制度,免得產生糾紛。
大明雖然早有了《大明律》,但時間過去數百年,《大明律》已經很難適應當下的時代,尤其對於現在的西寧,而且《大明律》的內容較寬泛,條目又是晦澀難懂,對於西寧這種識字率不到半成的地方,實在難以普及。
要制定出一整套的制度、律法,工程太過龐大,現在既沒有人才,也沒有足夠的財力,不過,飯可以一口一口吃,律法可以分類制定,而且條不需要繁多,先制定出幾條指導性條,以後在使用再逐步完善。
想到這兒,李自成拿起毛筆,蘸些墨汁,在他的“備忘錄”添幾筆,然後捧起茶水,輕輕啜飲幾口。
李自成伸個懶腰,坐了這麼久,準備去操訓場看看,順便活動下筋骨,便輕聲喚道:“何小米!”
“大人?”何小米一陣風似的推門進來,像是早準備好的。
“走,我們去操訓場看看士兵的訓練。”
何小米眨眨眼,“大人,沈道來了,都等了好一會!”
“沈道?你怎麼不早說?”李自成心一喜,沈道必定是帶着工匠們的訊息來的。
“剛纔見大人在思索,屬下不敢打擾,所以……”
“別磨蹭了,快將沈道帶入小廳,我馬到!”
“是,大人!”何小米見李自成的樣子,又一陣風似的飄去。
李自成來到小廳的時候,何小米纔剛爲沈道泡茶,沈道欲要叩拜,李自成一把拉住,“沈大人免禮,都是自家人,不用這些虛禮。”
沈道只得拱手行了一禮,“大人,西寧城的工匠,屬下都帶來了。”
李自成在主位坐,待沈道在對面坐了,方纔問道:“他們現在在哪兒?”
“在官衙外,大人要不要見見他們?”
“那好,讓他們進來吧,”李自成示意何小米,“帶他們進來?”
“大人?”何小米立在原地,腳步沒有移動半分,只是露出焦急的目光。
沈道心領神會,拱手道:“大人,這些工匠們,衛裡很久沒有關注了,屬下對他們也不是知根知底,要不要……要不要一個一個進來?”
“一個一個進來?太浪費時間,”李自成知道他們是擔心自己的安全,小廳內並沒有親兵,萬一工匠隱藏着殺手什麼的,他雖然知道這種可能性極小,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而且這種冒險實在沒有什麼意義,於是哈哈一笑,“這樣吧,我出去見見他們,也算是歡迎他們來到官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