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足以改變很多事情了,比如說,一個國家的崩潰……
魏國書曰:魏國君庭藝寵愛靡音夫人蕭氏極甚,比於夏妺喜,於是乎比而亡魏。靡音夫人,奏國前朝天籟公主是也,於魏國君庭藝搶奪歸魏,育有二子。庭藝不務德,而武傷百姓,百姓弗堪。庭藝大興土木,營造瓊天宮殿,又廣收伎樂之人,充陳後宮,以供靡音夫人蕭氏取樂。後四年,魏國傾敗,魏庭藝攜南夫人及蕭氏子女逃離,不知其去向……
蕭繁音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和魏庭藝聯合的計劃,趕不上變化。明明做好的舉兵攻奏國的準備,竟被皇甫清韶識破,反而攻之。連同駐紮雲滇兩地的宋江離將軍也被拖累到,無法相助。此時,奏國軍隊已經兵近京城,再過不久,就會直逼皇宮。宮中的妃嬪宮人侍女,早也顧不上什麼規矩,統統都收拾了自己的細軟,早早尋機出了宮。整座皇宮已經沒有剩下多少人了。
“主子,我們也要走嗎?”蘭心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問道。
“你都在收拾東西了,還問什麼呢?”
蕭繁音幫着安靜的魏梓碧穿好衣服,給他戴上玉冠,便拉着他坐在了椅子上。
“坐在這裡,等孃親回來吧!”
魏梓碧平靜的點點頭,只簡簡單單說了:“是。”便不再開口。
蕭繁音給自己拉好了衣服,對蘭心說道:“蘭心,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去梧桐宮看看宛雛姬,然後就回來。”
“主子,您要注意安全。”
“放心,有紅纓陪我一起過去,沒有事的。”
“嗯。主子您要快一些吧。”
蕭繁音點了點頭,帶上會武功的紅纓保護自己,然後便往梧桐宮走去。
此去梧桐宮,或許以後再無機會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了吧。想到這裡,蕭繁音心中一陣難受,加快了腳步。
梧桐宮和以前一樣。華麗雍貴。
只是,宮侍已經跑光,諾大的宮殿少了管理,看着清冷很多,遍地的枯枝敗葉,看似孤寂很多。
進到花廳內,南夫人正好坐在正位上,趴在他膝上玩耍的是水靈靈的可愛的宛雛姬。蕭繁音禮貌地福了福身,道了一聲:“南夫人金安!”
南夫人微笑着點點頭。
宛雛姬從南夫人的身上起來,對着蕭繁音福了福身,然後衝了過來,撲到她的身上,“孃親……宛雛好想孃親啊……”
蕭繁音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半彎下腰,摸着她的鬟髻,“乖……孃親也好想宛雛,讓孃親好好看看宛雛,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孃親,分別之後,宛雛以後就不能見到孃親了嗎?”宛雛姬
好像想到以後母子的分離,心裡難受,撫摸着母親的光滑的臉頰,聲音哽咽,“宛雛不捨得孃親……”
“以後跟着你父皇和南夫人,要好好聽他們的話……”
“嗯。那我以後也不能看到梓碧哥哥了嗎?”宛雛姬的眼角已經紅了,晶瑩的淚珠從眼眶裡流出來。
“嗯,是的,你梓碧哥哥跟着孃親走。”
“那我去看看梓碧哥哥好嗎?”
“讓紅纓陪你過去瓊天宮吧……”蕭繁音撫摸着她柔軟的頭髮,給紅纓一個眼神,便由着她將宛雛姬帶走。
蕭繁音站直身子,對着微笑不語的南夫人再次福了福身,吟誦道:“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鬆,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唸完,蕭繁音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走到了南夫人面前,直視他道:“安陽侯南扶蘇,到現在還要對我隱隱藏藏着嗎?”
南夫人聞言,稍有一愣,輕聲一笑,終於開了口:“天籟公主果然是冰雪聰明……”
“怎麼及安陽侯?能夠這麼多年來在外人面前不言不語,實在讓人心生佩服。”蕭繁音亦是笑着說。
“是嗎?我只是習慣了……這麼多年也就過來了……”南夫人,不,是安陽侯南扶蘇臉上的笑容迷離,似乎陷入過往之回憶。
“值得嗎?爲了魏庭藝,這麼多年來,拋棄自己的身份,真的值得嗎?”蕭繁音的問題一個個逼近,一個比一個犀利,甚至,連語氣都開始冰冷。蕭繁音不知道,爲什麼南扶蘇會爲了魏庭藝,做了那麼多,甚至是自己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她甚至爲南扶蘇不值,因爲愛情嗎?
南扶蘇輕輕嘆了一口,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柔、淺淺的。他起身,親自到了內殿。一會兒,他便拿着一卷聖旨出來,遞給了蕭繁音。
“你看看,便會知道值得不值得了……”
蕭繁音本以爲裡面會寫些什麼,一打開,只見上面用硃砂筆寫着:小酌荼蘼釀。喜今朝,釵光鬢影,燈前滉漾。隔着屏風喧笑語,報到雀翅初上。又把檀奴偷相。撲朔雌雄渾不辨,但臨風私取春弓量。送爾去,揭鴛帳。
六年孤館相偎傍。最難忘,紅蕤枕畔,淚花輕颺。了爾一生花燭事,宛轉婦隨夫唱。只我羅衾寒似鐵,擁桃笙難得紗窗亮。努力做,稾砧模樣。休爲我,再惆悵。
詞的某處一些硃砂被水跡潤溼,滲透散開了,而下面,是墨水寫的,字體與硃砂筆跡不同: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澤若九春,磐析似秋霜,流盼發姿媚,言笑吐芬芳;攜手等歡愛,宿昔月衣裳,願爲雙鳥飛,比翼共翱翔;丹青著明誓,永世不
相忘。
蕭繁音看得出來,上面硃砂筆跡是魏庭藝的字體,而下面的字便是曾經管理後宮的“南夫人”的字。蕭繁音疑惑地看向南扶蘇,無聲地詢問他,“不過是兩首詞而已……怎麼看得出?”
南扶蘇拿過那捲聖旨,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卷好,放在了懷裡。然後才輕聲說道:“你不知道。那一年,我和庭藝的交往是爲魏氏王朝宗親世俗所不容,迫於皇族宗親,庭藝下旨給我賜婚。大婚那一天,他命人給我帶了這份‘聖旨’,我打開一看,看到上面被淚水暈散開的硃砂字時,頓時便流淚了。我也顧不上房間裡的新娘,轉身就要出門,在出門那會,就聽到一個壓抑的男人哭泣聲,在我的房間左側傳來。我那時就知道哭的那個男人就是他,跑過去一看,果然如此,庭藝他咬着自己的拳頭,坐在我房間的牆角下,無聲地哭泣着……我無聲地走過去,坐在他的身旁,摟住他也哭了……”
南扶蘇說到這,眼神都柔和了,輕輕道:“誰都以爲庭藝做着魏國君這位置很舒服,誰又知道他得做很多迫不得已的事情呢?只有我,一直都知道,他都是迫不得已的,其實,他是一個很纖細很敏感的人……”
說到魏庭藝是個纖細的人,蕭繁音倒是挺認同的,她點了點頭,問道:“然後呢?你爲什麼進宮?”
“你應該知道吧,我有一個同胞妹妹,她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南扶蘇頓了頓,“我那麼明目張膽的逃了婚,當然會惹得宗親大族的發火,他們竟然派人給我的茶水下毒,因緣巧合,被我的妹妹誤喝了,妹妹便因我而身亡了……”
“所以,你便代替了本應該入宮的‘原南夫人’,然後一直在魏庭藝的保護下,一直到現在……”蕭繁音幫他補充。
“是的,一直以來,我都是被庭藝保護着,除了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我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蕭繁音巧笑嫣然,起身告辭:“我先回去瓊天宮了……”
“不送……”
蕭繁音回到瓊天宮,宛雛姬正在和魏梓碧說着話。雖然魏梓碧不愛說話,但是在妹妹面前,他多少還是會迴應兩句。兩兄妹依依不捨的牽着手,看得蕭繁音心酸不已。她上前,環抱住自己的兩個孩子,眼淚掉了下來。
都是自己的兒女,今日之後卻要分離了……
“宛雛,你以後要乖乖地聽你父親的話,千萬不要太調皮,記得不要太任性……”
宛雛姬伸着小手幫她抹去眼淚,也微微紅了眼:“孃親,我能寫信給您嗎?”
“能……孃親會等宛雛的信的……”
“那宛雛會把字練得好看寫,給您和梓碧哥哥寫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