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錦瀾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十三四歲的姑娘正帶着兩名宮女從不遠處的雲亭走來,披着一件紫貂錦裘,寶藍色珠繡挑線裙隨着步履在貂裘下時隱時現,雲濃青絲挽成俏麗的芙蓉歸雲髻,發間釵如天青而點碧,腮旁珥似流銀而嵌珠,即便是一雙繡鞋,也是金縷銀線,繞着五色牡丹,華貴難言。【n>.coм,看。,!“
只是,那張圓潤妍麗的滿月臉上,神情倨傲,步姿輕盈有態,飛快的穿過花廊,很快就來到兩人面前。
“平陽郡主吉祥。”岫煙一見到來人,眉目間掠過一絲無奈,忙稍稍頜首,屈膝行禮。
這個姑娘是位郡主?錦瀾的秀眉微不可查的蹙了下,也跟着盈盈一福,“民女葉錦瀾給平陽郡主請安。”
“原來是岫煙姑姑,快請起。”平陽郡主李瓔珞免了岫煙的禮,卻不讓錦瀾起身,反而瞪着她,語氣不虞的問道:“你是誰?怎會出現在此?”
錦瀾被對這突如其來的責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不過是按皇上的吩咐前往東暖閣,怎的半道上突然衝出一位郡主攔路?還這般惱怒的質問她的身份。
“你是聾了還是啞了?聽不到我問你話麼?”得不到錦瀾的回答,李瓔珞惱怒的叱了一句。
“回郡主話,這位乃是汝南侯府的姑娘,此次和長公主殿下一同進宮。”岫煙見李瓔珞又開始胡攪蠻纏,而錦瀾似乎被嚇壞了般,呆愣不動,不得已只好出聲解圍。
“皇姑奶奶!?”李瓔珞顯然被沒想到錦瀾的來歷,竟會牽扯到自己那位連父親都十分尊敬的皇姑奶奶,白皙的小手頓時捂住了粉嫩的紅脣,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下,纔對錦瀾緩聲道:“你先起來吧。”
“謝郡主。”錦瀾這才站直了身,這短短半個時辰不到,又是跪又是屈的,膝蓋處痠疼不已,可也得生生忍着。
只是她心裡萬分無奈,誰讓人家是天家子嗣,而她不過是個普通的百姓民女,即便葉家在揚州是一方望族,放到京城裡,卻連朵小浪花都翻不起。
岫煙是近身伺候皇上的女官,掌管着甘泉宮裡所有的宮女,和賀公公一樣,分庭而伺。
李瓔珞對岫煙的臉色和錦瀾一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她撅起紅潤的小嘴,撒嬌道:“岫煙姑姑,四哥今兒個可來甘泉殿了?我一早去了他宮裡,可不見人影,問了宮女內侍,卻偏生不告之於我!”
岫煙不用猜也知道,這位姑奶奶一大早跑來甘泉殿,鐵定是爲四皇子,平陽郡主最愛粘着四皇子,這宮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只可惜她暗歎了口氣,輕笑道:“回郡主話,四殿下今兒還未來甘泉殿。”
“怎會?四哥不在甘泉殿,還能去哪兒?”李瓔珞一臉不信,四哥平日裡都會到甘泉殿侍奉皇上,今兒怎麼可能沒來?
岫煙無奈的搖了搖頭,“四殿下確實沒在甘泉殿,今兒長公主殿下進宮,皇上一早就吩咐了不許人打擾。”
李瓔珞這纔信了岫煙的話,方纔她準備往正殿給皇上請安時,的確被內侍攔下了。
既然四哥不在甘泉殿,十有**是在御花園了,她稍稍想了下,傲然的目光掃了過站在一旁垂頭含胸的錦瀾,忽的轉身就走,“我去御花園逛逛。”話聲剛落,那道窈窕的身影已經一溜煙跑出了花廊,惹得兩位跟在她身後的宮女一路小跑,緊隨而去。
直到李瓔珞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岫煙才頗有歉意的對錦瀾道:“姑娘莫往心裡去,郡主自幼養在太后娘娘身旁,雖性子倨傲了些,可心地卻是好的。”
“岫煙姑姑多慮了,我怎麼敢同郡主計較。”錦瀾這才擡起頭,面上揚着乖巧的笑容,也學着葉瓔珞稱呼岫煙爲姑姑。
雖說岫煙只是名宮女,可到底是伺候在皇上身邊的人,連郡主都這般禮待,她一個平頭百姓,又何德很逾越?
岫煙看着錦瀾可以疏離的樣子,心裡升起一絲苦笑,好容易才藉着話頭拉進了些距離罷了,往後再想法子吧。
轉念間收了心思,她引着錦瀾進了東暖閣,卻沒發現華老太醫的人影,招人一問,原來華老太醫以爲今日無事,便上太醫院轉悠去了。
“姑娘且在此稍做等候,奴婢這就派人前往太醫院尋華老太醫。”岫煙喚了名小宮女來給錦瀾斟茶倒水,又呈上幾碟精緻的糕點,才同錦瀾告辭。
錦瀾點了點頭,淡笑道:“多謝岫煙姑姑。”
岫煙走後,東暖閣裡便只剩下錦瀾和一名守在門前的小宮女,她也不在意對方是不是特地留下來監視自己一舉一動的,畢竟這裡可是皇宮,若是屋裡一個人都沒有,她纔會覺得蹊蹺。
錦瀾略略掃了幾下東暖閣裡的擺設,雖談不上金碧輝煌,卻也十分奢華,許是華老太醫居住的緣故,屋裡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藥香。
她走到琉璃窗前,安穩的坐在錦杌上,既然是皇上下旨讓她過來,加上老祖宗的身份,這甘泉殿裡,她無疑是安全的。可凡事不能大意,一旦有絲毫鬆懈,說不定隱藏的危機就會突臨,就好似這回同老祖宗交鋒一般。
這菱形的紅木雕花琉璃窗雖不大,卻恰好能將左右兩便的遊廊和前庭裡的景緻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名守在門口的小宮女飛快的看了錦瀾的背影一眼,心裡暗暗覺得驚奇,這位姑娘怎麼放着舒適的靠椅不坐,偏坐到窗前的錦杌上去?
錦瀾並未發現那小宮女驚異的目光,她正透過清透的琉璃窗,目光定定的望着前庭那棵落光了葉,顯得有些枯敗的懸鈴木出神。
她原以爲老祖宗進宮,定是要帶她前往哪個容易碰到皇子的宮殿轉悠,沒想到竟直接奔到皇上這兒來了。
且進宮後,最讓她在意的,是皇上竟能準確無誤的認出自己的身份!
雖說祖父曾有擁護之功,可時隔多年,加上祖父早已去世,父親又偏安江南,皇上能記得父親,已是萬幸了。可偏偏皇上只是聽了她的名,就能說出她背後的來歷,這意味着,皇上對葉家,並不是一無所知!
說不定,京城的本家,甚至遠在江南的揚州葉家,都有皇上安排的眼線!
這個念頭一起,錦瀾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實在太可怕了!
難怪皇上會派賀公公將老祖宗的轎子擋在東門外,這是無形警告老祖宗,即便她身爲皇姑,可他纔是大周的天子,是決定大周命運的人!
如此說來,皇上實際上並不願意看到葉家同皇家聯姻?難道她一開始就猜錯了?兩年後皇上對葉家改觀,並非因爲聯姻事宜?
錦瀾只覺得腦似塞進了一團亂麻,她揉了揉隱隱抽痛的額角,目光卻無意瞥到兩道人影正從右邊的遊廊緩緩走來,心裡不由一凜,忙側了側頭,往左牆邊挪了下,既能最大限度隱去自己的身影,又能看到來人。
東暖閣的大門恰好是在她的背後,也就是左手方向,對方自右面走來,若想進屋,就必須從琉璃窗前經過。不過,這兩人顯然並不是往東暖閣,只不過沿着遊廊走了一小段,便沿着臺階走下游廊,往前庭的懸鈴木走去。
這兩道身影一高一矮,都披着狐裘披風,不過從裝束上看,顯然是一男一女,等拐下遊廊後,錦瀾才發現兩人身後還跟着幾位宮女內侍。
琉璃窗雖清透,可憑着錦瀾的眼裡,還不足以看清那麼遠的距離,況且自從那兩人呢走到懸鈴木旁,也不知怎的,周身竟瀰漫着淡淡的霧氣,讓人愈發看不真切。
既然不是來東暖閣,又和她沒什麼干係,錦瀾也就不再執着的盯着人家看了,只是外頭有了人,已經不好再坐在窗前,否則被發現,難免會被扣上偷窺的嫌疑。再者,說不好這兩人是什麼皇子公主之類的尊貴人物,她還是避而遠之最好。
錦瀾想着便轉過頭,準備起身移到間的靠椅上去,結果剛一起身,還未容她踏出一步,原本緊閉的琉璃窗忽的一下便被打開了,呼嘯的寒風夾雜着一聲惱怒的厲喝灌入屋內。
“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偷窺!”
真是怕什麼偏來什麼,錦瀾哀怨的皺了下眉頭,這聲音,聽起來還十分耳熟。
果然,她一回過頭,就看到平陽郡主李瓔珞那張氣呼呼的滿月臉。
“見過平陽郡主。”錦瀾心裡哀嚎,她到底是同皇宮犯衝,還是同這位郡主犯衝?
李瓔珞可不管錦瀾在想什麼,她目光凌厲,神色倨傲,塗着丹蔻的手指指着錦瀾,喝道:“還不滾出來,不過是個出身旁支的低賤之女,仗着皇姑奶奶就想對我擺譜不成?”
錦瀾原本還算恭順的神色倏然冷了下來,屈膝行禮的身子緩緩站直,清冽的雙眸微眯,冷冷的注視着那張充滿鄙夷之色的嬌容。
罵她是低賤之女,等於間接將她身後的雙親也視爲低賤之人,若說葉霖,沒準她不會生氣,反而拍手叫好,可她決不允許任何人侮辱詆譭沈氏!
“怎麼?你這個賤民反了不成?我還未讓你平身,竟敢自己起來?”李瓔珞自小養在太后身邊,又深得皇上寵愛,向來是刁蠻任性,目無人。
這會兒見錦瀾竟然這般不閃不避,冷冷的和自己對視,還擅自起身,她腦海的怒火轟的一聲就炸開了,尖聲叫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快去把這個賤民給我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