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院首?
是太醫院首座華喧華太醫?
就連錦瀾都不由怔住了,沒想到沈老太太竟然真的請了名太醫過來,而且請的還是太醫院首座華氏一族的人。
葉老太太一聽葉霖對那中年男子的稱呼,心頭微微一縮,頓時明白沈家不請自來的緣由,不着痕跡的掃了眼沈氏和錦瀾,起身笑着迎過去,“親家,怎的過府也不先派個人來知會一聲,萬一怠慢親家了可怎麼是好?”
明着是說葉家招待不週,暗地裡則指沈家不懂規矩。
沈老太太看見葉老太太,心裡正膩歪着,又聽葉老太太這麼明嘲暗諷,頓時皮笑肉不笑的應道:“豈敢勞煩親家,老婆子只是聽說琳容身子不適,實在放心不下,便特地請了華院首來給琳容瞧瞧,想必親家不會介意吧?”
葉老太太被這番話一梗,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了,不過她到底顧着葉家的臉面,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道:“親家哪兒話,琳容乃是我的兒媳,又懷着葉家的骨肉,我自然也盼着她安康,怎會介意?”
沈氏見沈老太太居然親自過來,心裡愣了愣,便明白定是錦瀾的主意,她看了女兒一眼,起身上前給沈老太太行禮,“母親。”
沈老太太忙將她扶起,仔細端詳了兩眼,見她面容比上回在沈府相見時還要憔悴幾分,心裡着實就怒了,待葉霖上前見禮時,冷哼一聲道:“老婆子可當不起葉大人的禮。”
葉霖的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可沈老太太畢竟是他的岳母,且又有華太醫在場,需知華太醫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雖官職不比自己高,可如今皇上處處都離不開華家,如今沈老太太既然能請得動華家人,證明沈華兩家交情不一般,萬一華太醫在皇上面前說漏幾句,只怕就得不償失了。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不悅,扯出笑容恭敬的給沈老太太行了一禮,“岳母大人說笑了。”
沈老太太也不想將事情鬧得太僵,畢竟沈氏和錦瀾還得在葉家生活,因此便收了下馬威,淡笑道:“自家人無需多禮,快起來吧。”
葉霖這才訕訕起身,對華喧拱了拱手,“華院首。”
華喧回禮,“葉大人。”
錦瀾瞅着空閒上前給沈老太太行禮,“錦瀾見過外祖母。”
沈老太太這才放開沈氏,一把拉着錦瀾的小手,眼中滿滿笑意,“好孩子,快起來。”
一收到唐嬤嬤的傳話,沈老太太就明白了幾分,再細細詢問兩句,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這不,片刻都不耽擱,邊讓人張羅馬車邊差小廝拿帖子去了太醫院,爲了等華太醫,才耽擱了時辰,不過好在到底是趕上了。
錦瀾原本只是想請沈老太太過來坐鎮,沒想到沈老太太居然連華院首都搬出來,那她又何必拂了沈老太太的好意,當即便對葉老太太道:“祖母,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如請院首大人爲寧姨娘診一診脈,真相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華喧頗具深意的打量了下錦瀾,只見眼前的姑娘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肌膚瑩潤似雪,嬌美的面容上,一雙眼瞳澄澈透亮,蜜合色折枝花卉風毛圓領褙子顯得她端莊沉穩,藕荷鑲滾白綾挑線裙又透出幾分活潑。
乍看上去同其他閨閣千金並無不同,可眉目間隱隱流露出的定從容與鎮定,還有那股子胸有成竹的自信,他卻從未在哪位同齡姑娘身上見過,即便是宮裡頭的公主,也不曾有過。
錦瀾的話讓葉霖的面色一下就黑了,怒斥道:“胡鬧!華院首乃是太醫院首座,豈能爲一個上不的檯面的姨娘診脈?還不快給我退下!”他恨不得將此事掩下,又怎能讓華喧親自爲寧姨娘診脈?
“無妨。”華喧捋了捋下巴上那撇山羊鬍,擡手止住葉霖的話,“醫者,濟世救人,哪還有貴賤之分。”
他本就爲同沈家交好,才特地雖沈老太太走這遭,反正來都來了,何不把事情辦得漂亮些,正好博得沈家的好感。
寧姨娘面色慘白,哪敢讓華喧診脈,看見人過來立即就往後縮,死活都不願將手伸出來,而退到角落裡的徐大夫亦是面色慘白,身子不停的哆嗦,恨不得牆上裂開一條縫隙,好讓他整個人都躲進去。
看到這裡,葉老太太和葉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葉老太太疲憊的閉了閉眼,睜開時便對沈老太太笑道:“琳容這幾日確實身子不大舒適,我正準備到太醫院請個太醫來瞧瞧,如今有華院首在,我這懸着的心啊,就放下來了。”說着便對沈氏和藹的道:“琳容,你就同親家一起到東廂房歇息,好讓華院首診治。”
沈氏怎麼會看不出沈老太太的退讓,只是她擔心的看了眼女兒,卻見女兒給她遞了個安心的眼神,又想事到如今,寧姨娘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了,便輕輕點頭道:“兒媳明白了。”
沈老太太對錦瀾可比沈氏要有信心得多,她對葉老太太眯眼笑了笑,“如此,我就先過去了。”
看着那張得意的笑容,葉老太太恨得心裡直癢癢,卻不得不好聲好氣的將人送出門。
沈老太太等人一走,屋裡頓時就剩下葉老太太、葉霖、錦瀾和寧姨娘及徐大夫幾人,連那位叫阿虎的少年方纔也讓錦瀾趁機叫沐蘭帶出去了。
葉霖待外頭的動靜一消失,驀然轉過身,瞪着赤紅的雙目滿臉怒容的大步走上前,一腳重重的踹在寧姨娘身上,“賤人!你竟敢騙我!”
寧姨娘嬌弱的身子差點被踹得飛出去,胸口一陣窒息,鑽心的痛楚在體內蔓延開來,嘴角泌出一絲血色,喉頭滿是腥甜。
她眼神中露出驚恐之色,但仍不死心的辯解道:“奴婢沒有,老爺,奴婢沒有欺騙您!那華太醫分明就是沈家請來的人,定會站在太太那邊,又怎會說出事實?奴婢正是害怕如此,纔不敢讓華太醫診脈,求老爺明鑑,求老太太明鑑!”
邊說她邊磕起頭來了,一下一下用力的磕在青石地板上,砰砰作響,沒幾下額頭便一片猙獰的烏紫。
葉老太太重新坐回貴妃軟榻上,看到寧姨娘這般行事,怒極反笑,“這麼說,你仍覺得自己有過身孕?”
“奴婢,奴婢本就有身孕啊!老太太若不信,可再去尋其他大夫來給奴婢診脈。”寧姨娘擡起頭,邊哭邊道,額頭上的鮮血混着淚水糊在臉上,顯得異常猙獰。
當初徐大夫曾給了她一味藥,只要吃了下體便會出血不止,如同真正滑胎小產的婦人一樣,可那味藥太傷身子,說不好還會造成絕孕,且當時思忖着有徐大夫幫忙遮掩,也用不着,因此纔沒有輕易服用。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然攸關生死,旁的自然就顧不得了,只要老太太答應重新請大夫進府,那就能拖延一些時間,她趁機昏倒,再偷偷將藥吃了,即便是那個華太醫來診脈,說不定也能矇混過去!
寧姨娘在心裡打着如意算盤,錦瀾卻不會容她在有機會脫身。
“祖母。”錦瀾盈盈上前,一雙眸子熠熠生輝,“原本除了阿虎這個證人外,瀾兒還尋得另外一名證人和幾樣證物,只是方纔外祖母突然到訪,一下不便說出,這會兒請祖母再次准許瀾兒將人和東西呈上來。”
葉老太太想都沒想就應了,只是看着錦瀾的目光異常複雜。
寧姨娘根本就沒想到錦瀾竟然還有其他後手,登時面如死灰,可仍是心存不甘,目光死死的盯着門口,想看看到底還有誰,直到簾子打起,外頭的人緩緩隨着沐蘭進來,寧姨娘終於忍不住嘔出一口血,顫顫的伸出手,指着來人咬牙道:“是,是你!”
進來的是個十六、七歲,身穿蔥綠撒花褙子的丫鬟,長得還算清秀,正是攏翠閣的雪菊,她一進屋就給葉老太太請安,目光觸及到寧姨娘噬人的獰色,不由縮了縮身子,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
除了雪菊外,沐蘭手裡的托盤也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只見托盤上分別放着一個普通的粗木匣子和一個湖藍色的荷包。
徐大夫目光觸及到那個粗木匣子,頓時就嚇得軟了身子,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錦瀾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先是示意雪菊說話。
“奴婢是寧姨娘的貼身丫鬟,其實姨奶奶根本沒有身孕,這五個月...幾乎每月的天葵都來得十分準時...月事帶都是奴婢親手...還有隆起的假肚...姨奶奶說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還說...”
還未容雪菊的話說完,寧姨娘已然聽不下去,飛撲起身廝打雪菊,“賤蹄子!誰指示你害我?是誰?”
聲音尖銳刺耳,怕是連東廂房都能聽得到。
雪菊邊躲邊哭,“奴婢沒有,奴婢說的是事實,月事帶子仍在奴婢屋裡晾着,老太太可派人去查看。”
葉老太太面色冷若冰霜,連連拍了好幾下桌子,“拉開,快拉開!”
吳嬤嬤趕緊上前試圖拉開寧姨娘,沒想到寧姨娘的力氣竟大得出奇,見吳嬤嬤來拉,一口咬在吳嬤嬤的手臂上,吳嬤嬤慘叫一聲,屋裡頓時亂做一團。
唐嬤嬤和沐蘭趕緊護着錦瀾往後退,葉老太太怒吼幾句,門外守着的丫鬟婆子便衝進來,這纔將寧姨娘從雪菊身上拉開。
雪菊一張臉蛋已經被寧姨娘撓得鮮血淋淋,而吳嬤嬤的手臂也被她生生咬下一塊肉。
葉霖此時對寧姨娘再無半點憐惜,咬牙道:“不必再問了,拖出去打死了事。”
寧姨娘慘笑,“老爺,你好狠的心,我沒有錯,都是旁人害我!況且我也是正正經經上了文書的妾,打死我,老爺也討不了好!”
錦瀾看着寧姨娘的慘狀,心裡卻沒有絲毫動容,誰都不比她清楚,寧姨娘是怎樣一條毒蛇,倘若這次不將她徹底除了,指不定日後還會被她反咬一口。思慮清楚,她便開口道:“姨娘怕是不認得這匣子,不過徐大夫應該認得吧?”
“這,這...”徐大夫早就被嚇癱了,哪還能爭辯?當阿虎出現的時候,他就隱隱擔心這個問題,沒想到還真被這位二姑娘給挖出來了。
錦瀾也用不着徐大夫開口,指了指那匣子,脆聲說道:“這匣子裡裝的,便是寧姨娘滑下來的‘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