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兩個人一站一坐,靜默不語。
錦瀾從未這般同男子獨身相處,即便當年在靈濟寺,也是受了脅迫之故,可當時形勢危急,哪似這般春光明媚的慵緩。
“過來。”半響,閻燁才淡淡的開口,冷硬的目光逐漸變得柔和,落在錦瀾掩在髮絲中的那抹粉色,不由眯了眯狹長的眸子。
錦瀾一怔,擡眼對上那雙漆黑如墨卻泛着莫名情愫的眸子,心裡陡然漏跳了一拍,咬了咬嘴脣,才慢吞吞的挪過去,不過挪到書案前便停住了,同他隔案相對。
這兩人一個本來話就極少,而另一個則不會主動搭話,屋子裡再度靜了下來,最終還是錦瀾受不住那道專注的目光,乾脆端起書案上的汝窯青花山水茶壺,斟了一盞茶遞過去,“喝茶。”
閻燁的目光移到捧着茶盅的小手上,宛如細瓷般光潔白皙的肌膚,閃着誘人盈盈一握的瑩澤,他攤開手接過茶盅,有意無意中卻碰到了她柔軟的手指。
錦瀾身子微微一僵,飛快的縮回手掩到身後,耳垂上的粉色愈濃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也許,他並非有意爲之。
不過她還是垂着頭,不着痕跡的往後挪了一步。
閻燁瞥了她一眼,又移開目光,抿了一口茶,嗓音低緩的道:“方纔,倒是挺聰慧。”
方纔?難不成他都看見了?
錦瀾意外的擡起頭,“你怎麼會曉得?”
閻燁毫不避諱,“屋頂。”
錦瀾臉色一黑,虧她絞盡心思遮掩,這人不老老實實藏着躲着,居然敢爬到屋頂上去聽壁角!
好在沒叫人發現,不然兩人都會落得個萬劫不復的下場。
閻燁側眼看着她一副氣結的摸樣,小臉比以往所見均生動的多,平板的嘴角不由微微勾了下,順手將茶盅擱下,起身繞過書案,三兩步走到她面前,頓了頓腳,又錯身而過,直徑走到置在角落裡的小軟榻上坐着,“過來。”
毋庸置疑的語氣。
錦瀾轉頭看去,霎時目瞪口呆。
閻燁大大方方的解開腰帶,將原本穿在外頭的石青色袍子褪下,露出裡頭的黑衫,修長的手正靈巧的解着裡頭的扣子,似乎打算將黑衫也脫了。
錦瀾心跳如鼓,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身子抵在那張紅木鏤牡丹紋書案上才止住,幸好她仍記得不能聲張,否則早就放聲尖叫了。
可不過這會兒功夫,閻燁已經將身上的黑衫也褪了下來,身上只剩一件月白的內裳,透過敞開的領口,修長碩健的肌理隱約可見。
小書房裡頭同樣燃着地龍,即便外頭寒風凜冽,在屋裡卻溫暖如江南明媚的春日。
錦瀾趕緊移開眼,耳後的紅得幾欲滴出血來,咬了咬脣,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莫要亂來,嬤嬤和丫鬟就在外,外頭守着呢!”
閻燁的手頓了下,黑濃的劍眉稍稍往上一挑,聲音低沉微靡,“亂來?”
“是,是啊!”錦瀾急急應了聲,小腦袋垂得更低了,下頜幾乎抵到了胸膛,只露出那對小巧圓潤,如紅寶石般豔麗的耳垂。
閻燁的眸子裡閃過一道莫名的光澤,頓住的手再次緩緩而動,不一會兒便將上身的衣物褪了個一乾二淨。
“過來上藥。”仍舊是渾厚低沉的嗓音,卻隱隱含着一絲歡愉,好似看到她窘迫,是件令他高興的事。
“上藥?”錦瀾愕然的擡起頭,可觸及到閻燁赤裸的胸膛,又急急垂下,不過她心裡卻鬆了一口氣,想了想,就道:“那我去讓人備藥膏,順便喊丫鬟進來。”說着擡腳就想往外走。
“不必了。”閻燁從脫下的黑衫裡摸出一個小瓷瓶,又順手將黑衫丟到一旁,慢理斯條的道:“我不喜他人觸碰。”
錦瀾才走兩步的腳生生停下,秀眉蹙了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不喜他人觸碰,難道她就不是他人了?
她好心將人救回來,結果險些被寧姨娘害了不說,這會兒還被呼來喚去的折騰。
最最氣人的是他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摸樣!
錦瀾越想便越氣得牙癢癢,可腳下卻不知不覺改了方向,往小軟榻那頭走去。
接過閻燁遞來的小瓷瓶,錦瀾鼓起勇氣擡眼望去,卻見他已經轉過身,將裸露的背部呈現在她眼前。
原來,他不只是胸前有傷,就連背後也中了彩。
精瘦結實的背部,一道長長的傷口自右肩胛骨處直劃左腰,傷口看起來不淺,兩旁的皮肉微微往外翻,殷紅的血液正源源不斷的泌出,濃郁的血腥味迎面撲來。
錦瀾羞臊泛紅的小臉瞬間失了血色,攥着小瓷瓶的手指節發白,胃裡霎時便翻涌起來。
“嗯?”沒有察覺到她的動靜,閉上眼的閻燁睜開眸子轉頭一看,卻瞧見了一張蒼白的小臉,心裡莫名一緊,“你畏血?”
錦瀾白着臉搖了搖頭,勉強吐出兩個字,“沒事。”
他這傷口再不上藥的話,只怕會有性命之憂。
不知爲何,一想到着點,錦瀾的心竟漸漸定了下來,就連胃中那股子翻涌也緩緩壓了下去,她小心地將小瓷瓶上的軟塞拔出。
這瓶子裡的東西怕是不簡單,否則他也不會隨身攜帶。
閻燁看着她強作鎮定的樣子,眸子裡生出點點波瀾,繼而轉過身,將身子往前微傾,好方便上藥。
錦瀾緊咬着下脣,將瓶口湊近那道猙獰的傷口,由上往下,小手輕輕抖了抖,瓶口中灑出一些褐色的粉末,落在了仍舊泌血的傷口上。
閻燁悶哼一聲,身子倏的僵住。
“是不是很疼?”錦瀾的手一頓,關心的話不自覺脫口而出,隨後便覺得自己有些貿然了。
閻燁雙眸緊閉,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不疼。”
明明身上的肌肉緊繃得如同一塊岩石,偏偏嘴裡還嚷着不疼,真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錦瀾沒好氣的撇了撇嘴,可手上的動作放得愈加輕柔了。
這樣一道傷口,便花去了將近兩盞茶的功夫。
好在小瓷瓶裡頭的藥粉不俗,一沾上沒多久,不斷滲出的鮮血便止住,否則不等錦瀾上完藥,只怕閻燁已經血盡人亡。
背部的傷口處理完了,錦瀾總算鬆了口氣,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還有哪兒?”
閻燁緩緩的轉過身,臉色比方纔還要蒼白慎人,薄薄的下脣上嵌着一道深深的齒痕,明顯是爲了防止劇痛下忍不住出聲,死死咬住脣瓣給咬傷了。
錦瀾不由一怔,“若是疼得慌,你怎的不說?”
見她白皙透紅的小臉不自覺間流露出的關切,閻燁眸光閃了閃,原本放在大腿上的右手陡然擡起,在錦瀾尚未反應過來時便探過去,貼在了她的左頰上,寬大的掌心和修長的手指將整張不過巴掌大的小臉輕輕鬆鬆的攏在了其中。
手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及溫暖,讓他的心沒由來一顫,掌心貼得愈加緊密了。
錦瀾完全沒料到閻燁竟會有這般突兀的舉動,等她意識到時,那原本只是輕貼着的掌心已經徹底落在了臉頰上。
屋裡燃着地龍,她本身又因羞臊,小臉上熱辣辣一片,這會兒貼着閻燁微涼的掌心,居然覺得很是舒適。
砰砰,砰砰,耳邊清晰的鼓譟讓她心慌意亂,想躲避,卻被那雙深邃的眸子盯着,愣是拔不開腿。
望着她失魂的小臉,閻燁心中的柔軟更甚了,修長的指尖忍不住沿着她精緻的眉眼間遊走。
閻燁本身習武,手上長着薄薄的繭子,粗糙的摩擦在錦瀾嬌嫩的肌膚上,頓時生出一股又麻又癢的感覺,一下子便讓她回了神,澄澈的眼眸中含滿臊意和委屈,掩在一層薄薄的水霧下,顯得格外楚楚動人。
“閻,閻燁。”綿軟的嗓子磕磕巴巴,又摻雜着驚恐和不安。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怎的這會兒又被輕薄了?
誰能告訴她,他,他到底想做甚?
望着錦瀾臉上浮起的慌亂,閻燁眸光莫名一沉,心裡頓時生出點點煩悶,食指的指尖沿着嬌嫩的臉頰往下一劃,觸碰到了那張微微顫抖的粉脣。
錦瀾身子一顫,幾乎是下意識的偏過頭,躲開了閻燁的手,可那微涼的指尖還是自脣上輕劃而過,在她心裡留下一陣顫慄。
感受到掌心流逝的溫度,閻燁不悅的皺了皺眉,柔和的脣角緊緊抿成一條毫無溫度的直線,緩緩將手收了回來。
“我,我......”敏感的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錦瀾又委屈又羞惱。
明明她纔是被輕薄的那一個,可她還未生氣,這人反倒發起火來了。
“剩下的,我自己來。”清冽的嗓音突然響起,伴隨着一隻攤在她面前的手。
錦瀾捏了捏手裡的瓷瓶,將瓶子擱到閻燁的手中,垂首低低的說了句:“也好,一會兒我讓嬤嬤將膳食送來。”說罷頭也不擡,轉身匆匆奔出了小書房,倒似落荒而逃的樣子。
閻燁怔怔的望着那道消失在門邊的嬌影,半響纔將目光移到手上,掌心中的小瓷瓶還帶着一股暖意,幽幽閃爍的光澤,宛如她嬌嫩如玉的肌膚。
緩緩的將小瓷瓶握住,感受到瓶身上傳來的溫度,他閉上眼,緊抿的脣角微微一鬆。
她,快及笄了。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