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安遠侯府果然派人上門提親了。
沈氏挺着隆起的肚子,一臉禮笑將都察院監察左御史夫人迎進了屋。
都察院監察左御史夫人唐氏同沈氏往來並不深,只是受了安遠侯夫人所託,上門說合,見到沈氏這番禮待,臉上的笑容不免多了幾分,“真是叨擾葉夫人了。”
沈氏笑得十分客氣,“哪裡的話,整日悶在家裡,還巴不得有人同我叨咕叨咕。”
唐氏是個極會搭話之人,順着沈氏的話看了眼她隆起的腹部,輕笑道:“葉夫人肚子尖尖的,一瞧就這胎就是個男的。”
沈氏下意識撫了撫肚子,臉上柔情似水,“無論是男是女,都是當孃的身上掉下來的肉。”
唐氏附和着感慨道:“可不是就是這個理。”她年紀比沈氏還要大幾歲,也是個兒女雙全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說着端起琥珀奉上來的茶,抿了口繼續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今日上門,也是受人所託。”
沈氏眸光輕閃了下,“哦?不知有什麼事能幫到唐夫人?”
唐氏眉眼一彎,笑得極爲喜氣,“瞧你說的,這可是件喜事,葉夫人可還記得安遠侯夫人?”
沈氏抿嘴淡淡一笑,“自然是認得,前段時間曾到安遠侯府做過客。”直到現在,閉上眼還能記起安遠侯夫人那算計的嘴臉。
“這就對了!”唐氏見沈氏這般說,當即便道:“貴府二姑娘嫺靜文雅,可叫安遠侯夫人看上了眼,如今託我上門代爲說合,說的是安遠侯府的世子爺。”
唐氏邊說邊留心沈氏的神色,見她仍舊一臉平靜,並不見一絲意外,心裡不免覺得奇怪,以葉家如今的光景,安遠侯府願意上門求親,沈氏應當激動不已纔對,怎麼反而一副平淡如水的摸樣?
沈氏帶唐氏說完話,才擱下手中的茶盞,用帕子慢理斯條的拭了拭嘴,“唐夫人有所不知,我家瀾兒如今年紀尚小,老太太又在病中,無論用膳還是吃藥,都得她親自過問才成,可不捨得她這麼早出嫁。”
言下之意,就是推拒這門婚事?
唐夫人一怔,根本沒想到沈氏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照她的想法,沈氏該一口應下才對,畢竟安遠侯府遠非一般人家能比,且說的還是沈氏的親生骨肉,着實沒有拒絕的理由。
唐夫人勉強維持臉上的笑容,“二姑娘今年也有十四了吧?雖還未及笄,但定親定親,先定下待二姑娘及笄,老太太病好之後再成親,也是使得的。”
沈氏含笑點頭,“唐夫人的意思,我自是省的,不過此事還得等我家老爺回來,再同老太太商量商量,才能拿主意。”
若說第一次拒絕可能是矜持,那麼第二次應該就是真瞧不上這門親事了,唐夫人腦子一轉,頓時就笑道:“也是,終身大事總不好太過急促,葉夫人好好思量一番吧。”語氣比起先前,顯得冷漠不少。
沈氏並不在意,仍舊面帶笑容的將唐氏送出門,錦瀾得知唐氏上門後便一直在怡景園附近的亭子裡呆着,遠遠望見唐氏離去,忙起身快步進了怡景園。
“母親。”錦瀾匆匆一禮,便上前扶着沈氏一同進屋。
沈氏拉着錦瀾一起坐在軟榻上,長長的嘆了口氣,“都讓你給說中了。”
錦瀾抿了抿嘴,臉上卻無過多笑意,她確實是料到安遠侯府會上門求親,畢竟葉霖雖被降職,但仍留在戶部,比起皇帝提拔起來的心腹,葉霖無疑更好下手和籠絡。
“若是照你所說,安遠侯府是鐵了心同咱們結親,只怕下一回就沒那麼好推辭了。”沈氏表情凝重,這次是她利用葉霖和老太太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可只要對方走通葉霖那頭,這些理由都不算阻礙。
錦瀾笑着勸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凡事都會有出路,母親不必太憂心。”
沈氏看着女兒臉上的笑容,並沒有忽略眉宇間那抹愁色,心裡當即就決定,一會兒差人到沈家走一趟,只要搶在安遠侯府之前將沈家的親事定下,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錦瀾不知沈氏心裡的想法,陪着說了會兒話,直到沈氏面露倦怠,又服侍她睡下,便起身退出了屋。
當晚,葉霖並未歸家,因此根本不曉得沈氏推拒了安遠侯府這門自己引頸長盼的親事。不過,唐氏上門並不是什麼隱秘之事,沒多久就傳遍了整個葉府。
葉錦嫺得知安遠侯府求的是錦瀾而非自己時,輕芷閣裡最得她喜歡的一套茶具瞬間落在地上成了粉末。
“姑,姑娘。”卉紫從未見過葉錦嫺發這麼大的脾氣,頓時嚇傻了眼。
葉錦嫺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轉身坐在牀榻上,神色陰鬱,明明那日在玉蘭苑,顧世子看到的人是她,求娶的人也應該是她纔對,結果卻成了葉錦瀾!
一定,一定是葉錦瀾得知顧世子看上了她,故意使人迷糊了顧世子,好狸貓換太子!
想到玉蘭樹下那抹挺拔的身影和俊朗的笑容,葉錦嫺不知不覺便癡了,可轉念一想顧雲恆要娶錦瀾,柔情似水的臉色霎時化爲駭人的猙獰,攥在手裡的帕子都快絞成了麻花,嫉妒和忿恨在體內不停的叫囂,簡直讓她如坐鍼氈。
“不行,一定得想個法子......”葉錦嫺在屋子裡來回走動,目光無意中掃過桌案上的文房四寶,雙眼不由一亮,“對了,我可以給顧世子寫信!”
卉紫聞言,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姑娘,使不得!”
葉錦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執筆就在雪白的宣紙上奮筆疾書,不過她倒不傻,並未直接點明真相,而是略點了點玉蘭苑中的情形,然後在落款處鄭重的寫上“錦嫺”二字。
葉家姑娘的名諱顧世子可能弄不清楚,但安遠侯夫人定是知道的,只要顧世子同安遠侯夫人問一聲,就會清楚那日在玉蘭叢中相遇的人究竟是誰。
葉錦嫺冷冷一笑,到時候葉錦瀾再想取而代之,也要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待墨跡一干,葉錦嫺便將信箋工整的則好,遞給一旁的卉紫,“去,把這封信送去安遠侯府,要親自交到顧世子手中。”
卉紫苦着臉給葉錦嫺跪下,“姑娘,這真使不得,若是叫老爺太太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再說了,安遠侯府哪是隨隨便便就能進的?更別提是見顧世子了。”
葉錦嫺冷着臉喝道:“你怕什麼?出了什麼事自有我擔着,至於安遠侯府,你只需說是父親的信,寫着要緊的事兒,再點明見顧世子,那些個門房還敢攔着不成?等見了顧世子,你在同他說實話,料想顧世子也不會爲難你,指不定還會大賞你一番。”
卉紫苦苦哀求,奈何葉錦嫺鐵了心,非要將信送出去不可,卉紫別無他法,只得接過信箋,不過出了輕芷閣,轉身就躲躲閃閃進了瀾園。
當初韶姨娘和大姑娘還有寧姨娘的下場,她可是都看在眼裡,若是今兒個她真將信送到安遠侯府,只怕她再也見不着明兒升起的太陽!
錦瀾看了葉錦嫺的信,怒極反笑,看來自己這個三妹妹還真是不死心,連這種私囊相受事都做得出來!
到時候被安遠侯府抓住把柄,葉家再怎麼不願,也只能妥協,否則傳揚出去,葉家就別想在京城立足了,先前葉錦薇一事可是正巧有顧清蓮牽涉其中,才讓安遠侯府出力壓了下來。
打發了卉紫,錦瀾拿着信便去了嘉裕堂,她實在不想讓母親爲這種事傷神。
自從那日拒絕老太太后,老太太便再也不見錦瀾了,平日裡吃喝拉撒全都交給品月,錦瀾自然也樂得每日能多陪陪沈氏。
如今這事,還是交給老太太和葉霖頭疼去吧!
錦瀾進屋時,品月正伺候葉老太太喝茶,看見錦瀾,葉老太太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別過頭冷聲道:“出,出去。”
許是被錦瀾上回的舉動刺激的緣故,葉老太太這段時日格外配合太醫的診治,病情一下就好轉了不少,口齒也比之前清晰伶俐了許多。
“瀾兒也不願叨擾祖母靜養,只是有件事不得不來告知祖母,否則哪日葉家大禍臨頭,祖母定會怪罪瀾兒未能及時稟報。”
錦瀾將一路上緊緊攥在手心中的信箋交給品月,“這封信是三妹妹的貼身丫鬟卉紫交予瀾兒的,三妹妹這幾年一直受到祖母的教導,想必祖母應該認得三妹妹的字跡。”
葉老太太轉過頭,狐疑的打量了錦瀾一眼,目光隨即落在品月手中已經有些皺摺的信箋,示意品月打開讓她瞧。
品月不着痕跡的瞄了眼錦瀾,見她微不可查的頷首,便小心的拆開信,兩隻手的拇指與食指各自捻着一角,將信湊到葉老太太跟前。
屋子裡的光亮雖比不上外頭,但也足以讓葉老太太看清信箋上的字,她的臉色霎時就變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咬牙切齒的道:“孽...孽障!”說着目光如刃,盯着錦瀾道:“把,把她給,給我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