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夜,八點,E市燈火煌輝,五彩斑瀾霓虹燈綵光投射到店面地板下,象池子里美麗的噴泉,一圈一圈地盪漾開去,塵世的喧囂在充滿了現代氣息的城市裡正在悄然緩慢地展開。
裝潢獨特,佈局美觀的咖啡廳,某個靠街的角落,坐着一個女人,一身灰色的職業套裝,髮絲用髮夾於頭頂,巴掌大的小臉蛋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白皙的肌膚有點點晦暗的雀斑,仰首,烏黑的眼瞳泛着冷冷的青輝,透過玻璃鏡片凝望着店裡服務生忙碌的身影,猛然記起,今天是星期五了,再加上此刻正是八點各餐飲業營業的最佳時間,所以,咖啡廳已經沒有空位了,生意太火爆了。
“林小姐,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靜知緩緩轉過臉,眼神微斂,視線落在了對座的男人身上,男人戴着眼鏡,理着小平頭,五官還算端正,身着藍色的襯衫,黑色的長褲,整個人看起來還算溫文儒雅!只是粗黑的眉毛處有一顆指尖大的黑痣,完全影響了他整個儀容,看起來有些噁心!
是的,這個男人就是她相親的對象,靜知悄然在心中算了算,第幾個了?噢!掐指,應該是第二十個了吧!
要不是媽媽威逼她,她絕不會一次又一次進行這樣尷尬,而又毫無意義老掉牙的相親約會。
“有,請說,顧先生。”嫣然一笑,執起面前白色的咖啡杯,輕呷了一口,脣齒間的咖啡明明香甜,可是,她卻覺得索然無味,正如眼前這個佩佩而談的男人。
“我一月工資八千,在市中心有一套房子,雖然只有六十來個平米,不過,也足夠我們兩個人住了,我們拍拖後,你就可以搬過來,我很節省的,只是……”男人面容上出現了一絲的窘迫,十指緊緊交扣!
頓了兩秒又說:“現今消費太高了,上個月我表姑媽嫁女兒送了一千的彩禮,每個月還要上三趟醫院洗牙齒……不過,我工資卡上已經存了近十萬元了。”說這話時,難掩沾沾自喜,好像十萬元是一個多麼大的天文數字一般!
“我牙不好,一吃冷的東西就疼,沒辦法。”他兩手一攤,咧開嘴笑了,一口烏漆抹黑的黃牙就顯露在了靜知的視野裡。
靜知看着那一口黃中帶黑的牙齒,要不是極力忍住,她口裡的咖啡差一點就會噴出來,天啊!光是看着就背心發麻,她無法想象自己能與長着一口黃牙的男人恩愛纏綿。光是看着,她就噁心到反胃想吐了。
低頭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這男人喋喋不休推薦自己,說了家庭,說朋友,講了工作,又講自己以前的戀愛史,象個娘們兒一樣已經說了快一個小時了。
“林小姐,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意下如何呢?”男人嘴角浸着笑意,手指拿起杯盤裡的銀匙,攪絆了幾下,然後,仰頭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甚至還將杯子倒轉過來,伸出肥厚的舌頭舔着杯緣邊一滴亮晶晶的咖啡。
看起來有些齷蹙,連旁側站立的服務生都別過臉掩嘴偷笑。
猛地,靜知就想到了‘王保長歪傳’裡的李老栓,香酒灑了一地,他居然用舌去舔桌子上面的酒水,守財奴一個,今天,她算是長見識了。
“服務員,來杯荼!”顧先生舉起右臂,向不遠處忙碌的服務生,底氣十足地吶喊,享受着顧客是上帝的殊榮,一看就知道在單位裡是一個受人排擠的貨色。
“先生,一杯荼三塊錢。要嗎?”服務生可能是受了專門的訓練,也許是遇到了太多難纏的客人,所以,點荼水之前得報備一個價格!
“什麼意思?”男人忽地就冷下了臉子。“不過三塊錢以爲我出不起啊!”
“不是,先生,你誤會了,我們有規定,客人點酒水之前都會先呈報一下價目表。”服務員小姐彬彬有禮,很有耐性地解釋!
“如果您需要,我立刻爲你去泡一杯過來。”
“不……不用了,來杯白開水吧!”話音剛落,服務員背過身翻着白眼走遠了。
“白開水不要錢的,林小姐要不要來一杯啊!”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杯子,他燦笑着詢問靜知。
靜知沒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跟這種男人生活,估計她會氣得跳腳,三塊錢都不想出,還在服務員面前搖武揚威,靜知惹不住想爆粗口了,這一生,她還沒有見到過如此差勁的男人,早知道,她就不會在這兒浪費了足足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了。
“小姐,買單。”靜知不想再與這個男人談下去,揮手招來服務生。
“男士與女士約會,哪能讓女士買單的,林小姐,我來。”服務生拿着單子,笑咪咪地走過來,顧先生一把扯過了服務生手上的單子。
“多少?”“一共一百零二十一元整!”
“什麼?不過兩杯咖啡就要一百多元,你們搶劫,還是開的黑店啊?”顧先生一把將手中的單子砸向了服務員,嘴裡還不停地揚聲謾罵“我要上物價局告你們,哼!”
“先生,我們是按標註的價目來收的……”服務生感到十分委屈,現在的客人真是素質越來越差了。
靜知對這個顧先生已經反感到了極點,她從包裡掏出兩張紅頭大鈔遞給了服務生,服務生感激地拿着鈔票急忙離開。
“哎呀!林小姐,那能讓你破費呢?”見靜知買了單,顧先生笑得合不攏嘴,真象一條變色龍。
“沒事。”靜知淡淡地應了聲,視線透過玻璃窗投射到了街道外,真是無趣的很,老媽說,她已經過了二十八歲生日了,再這樣了單身下去,好男人都被挑走了,路總會越走越窄,而且,最近,媽對她的態度越來越不好,有時候,還會指着她的鼻子罵,說她是大齡剩女,已經沒人要了,總在親戚朋友面前給她丟人現眼。
爲了迎合媽的心意,她也想隨便找個人嫁了,可是,最近相親的男人,被媽說得天花亂墜,條件是如何如何地好,結果見了面才知道,全都是虛假的,昨天見的那個是個禿子,戴了一頭黑黑的假髮,收回視線,靜知看向了前邊,是前面的第幾個座位,也是在這裡,有一個服務生不小心手裡的托盤滑了,扯到了那個男人的頭髮,烏黑的頭蓋被勾走,一頭光亮亮的頭顱亮在了她的面前,嚇得差一點沒有尖叫出聲,大前天見的那個左腳有些跛,大大前天相的那個,左肩傾斜的角度厲害,總之,沒一個好的,就算沒有愛情,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兒,總要找一個看得順眼的吧!
等服務員找了零鈔,靜知預備從座位上起身離開,沒想到,毫無預警地,有一支強健的手臂就伸了過來,緊緊地握住了她纖纖玉指,手心一片濡儒,可見其的緊張程度。
“林小姐,你的電話?”
“噢!”她想說不用了,可是,又覺得自己拒絕的太直接了,死黨蘇子旋的話在耳邊迴旋:“拒絕男人求愛時,要懂得委婉,畢竟是喜歡你的人,傷人家總是不好的。”
姚君辰每次給她表白,她都總是婉言謝絕,畢竟,她們是工作上的夥伴,低頭不見,擡頭見,可是,這個男人,恐怕見面就只有這一次,而且,不過,一面之緣,也許他與她一樣,不知道相了多少個女人了?過後大家都不認識了,她不認爲自己有傷害他的能力。
“顧先生,我們不適合。”她沒有說謊,比如:“電話壞掉了?”“改天再聯繫”之類的廢話,而是直接了當地拒絕,紅脣吐出的話語讓顧先生臉上傾刻間青白交錯。
“不適合?”男人憤怒地甩開了緊握着的玉手,冷冷一笑:“看不上我是吧?”見林靜知抿脣不語,男人再度吐出的話非常惡毒。
“林小姐,你家有鏡子沒有?如果沒有,我可以借你一面,連咖啡店裡的服務生都比你來得要正點,除了你這雙眼睛稍微有點看頭外,前不挺後不翹,老氣橫秋不說,還一臉的雀斑,老子要不是看着你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你以爲會跟你浪費這麼多的時間與脣舌?”
相親不成,惱羞成怒,這是靜知相親以來,破天荒地頭一遭,身後已經有些許竊竊私語聲長了翅脖飛進了她的耳朵裡。
“是啊!那個女人長得真不咋地。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可那男人更不咋地啊!你瞧那素質,惡!”
對於她容貌的品頭論足,她早就已經習以爲常,她根本早不在意了。
“哼!以後自己是香港張曼玉啊!就你這種,能找上比我好的,我手板心煎魚給你吃。”顧先生冷嗤,眼睛裡滿是鄙夷。
聞言,再坐下去已經沒有必要了,靜知一向是一個好強的女人,受此侮辱不可能忍氣吞聲。
“顧先生,那你可得等着了,找不到比你好千倍,百倍的,我林靜知這輩子還真就不嫁了。”
這個男人就是十足十的變態!毫無教養的流氓!
‘啪’的一聲,她將手中的杯子狠狠一頓,咖啡濺出了杯緣,溼了桌面,轉身扭頭,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走出了咖啡店,讓那個沒素質的男人氣得咬牙切齒,臉都變白了,在大家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滾出了咖啡店。
鄰近的一張雅座,有一個挺拔的身影,一雙如星空一般深邃的眸子,透着一股無形的魔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薄脣微勾,真是有趣的很,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垂落的視線停駐在了對面的咖啡杯上,那是一杯早已冷卻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