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眼簾,能入眼的雪地裡有一串清晰深深淺淺的腳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吸入口全是冰冰涼涼的雪水味道……
整座江宅籠罩着一股幽深的瀟索與悽迷,還有一股慢慢能浸入心脾的幽傷。
打開衣櫥,一件又一件慢條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衣物,來的時候,衣服本就帶得不多,儘管她的動作夠慢了,可是,這簡單的衣物也終有整理完的時刻,就如她與江蕭這份八個月朝夕相處建立起來的情感,正如織毛衣一樣,一針一線織得那樣漫長艱難,拆除時,只要輕輕一拉,所有的努力便會在一瞬間崩塌,八個月的歲月,二百四十天,說長不算長,說短不算短,昔日裡,與江蕭打情罵俏的溫馨畫面不斷在她眼前浮現,女人終不比男人,女人的感情細膩而執着,男人的心卻堅硬而持久性不強,前一刻可以說愛你,下一刻就可以躺在別的女人的懷抱裡,將一切的海誓山盟拋卻九宵雲外,以前是莫川口口聲聲說愛她,爲了她可以付出整個生命,然而,卻可以爲了別的女人可以與她斷絕往來,如今的莫川,也曾說過愛她,但,卻可以與迴歸的戀人糾纏不清,不顧她的感受,也許他嘴裡的愛是廉價,也或者只是一時的迷戀,她從不認爲江蕭愛過她,本來是一紙契約,原想可以契約到期可以瀟瀟灑灑走人,沒想到,如今,心裡的那份沉重沒法子去細說,整理完衣物,她走到了窗臺邊,眸光落到了那盆翠竹上,這株翠竹是她親手栽種的,剛進入江家那段時間,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無所事事就養了一株來修身養性,幾個月過去了,翠竹已經枝繁葉茂了,不過,細看之下,翠竹最下面的葉片有些微微泛黃,擡起眼,映入眼簾的一片雪的,讓靜知這才記起了季節,這麼冷的天,翠竹會凍壞的,離開之前,她就讓紫菊那丫頭把這株翠竹端入溫室花廳裡去,這丫頭也許是最近太慢了,忘記了吧!
伸手,端起那盆翠竹,她把翠竹小心冀冀地抱到了溫室裡,溫室裡的溫度有些高,她替那兩株最心愛的花卉除了草,擦了擦額角浸出的一層熱汗,撐起身,望着一室盛開的豔麗花朵,她會心地笑了,最後一次看你們吧!期望以後的江家會象你們一樣花開燦爛,而不會因爲江老夫人的去逝而衰敗!
“二少奶奶。”花廳的門被人推開了,隨着話音落,紫菊丫頭的背影出現了門邊。“紫菊。”靜知回頭看向滿臉凝重的紫菊,這丫頭一個月不見,肥肥圓臉瘦了,到多了幾分少女的成熟悉韻味。“二少奶奶,你真的要走了麼?”她本想說的是“你真的與二少爺離婚了麼?”,臨時改成了“你真的要走了麼?”,畢竟,離婚的字眼是傷人的,更何況,她本不想傷害這位平易近人,沒有一點主人架子的二少奶奶。
“紫菊,不要再叫我少奶奶了,因爲,我已經不是,我比你大,還是喊我知知姐吧!”在她的眼中,年芳十八的紫菊就是一個可愛的小妹妹。
“好,知知姐,我……我捨不得你。”眼圈紅紅的,紫菊說着語調哽咽,她照顧了靜知數月,自然建立了一份深厚的感情,她與靜知很投緣,兩個性格也合得來。
“沒事,我就在e市,有空,你可以常常過來找我,我們保持聯繫,紫菊,你的課業不能忘啊!現在,自考出來的文憑都很有用。”她囑咐着這個小丫頭,丫頭家境不好,只有一個繼父,怕繼父騷擾自己,十五歲高中還畢業就出來幫傭了,所以,靜知鼓勵她去讀夜大,拿自學的文憑,將來找一份更好的職業,幫傭是沒有前途的,她還這麼年輕,不可能侍候別人一輩子。
“嗯!知知姐,老夫人去逝了,大少爺又出了事,你馬上也要走了,唉!”紫菊幽幽嘆息。“現在,江家亂了,參謀長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夫人也氣得躺上了牀,柳恕整天往醫院裡跑,就只有那個……”
紫菊話都還沒說完,就看到門口走來了一個人影,視線掃落到她的臉孔上,立即生生吞下了到嘴裡的話語。
“喲!真是主僕情深啊!”譏誚的語言冰冷的刺人心扉!
靜知聽到這個聲音,背部一僵,回來收拾衣物,她最最不想的就是看到這張嘴臉,搖舞揚威的囂張小三模樣。
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視線掃射到香雪欣雪白而蔓延着勝利微笑的面容。
“林靜知,是不是捨不得走?”香雪欣甜甜地笑着,雙臂抱胸,搖着豐臀走近她,她的個頭沒有靜知高,仰起頭,笑語:“如果實在捨不得走的話,我可以去給媽說一聲,把你以傭人的身份留下來,只是,那樣的話,你連替江蕭暖牀的資格都沒有了。”
“媽,你叫誰媽啊?”脣角微勾,眼尾劃過淡淡的笑影。這女人真是太不要臉了,原配還沒走呢!就在這兒喊起蘇利媽來了。
“當然是江夫人,我孩子的奶奶啊!我孩子的奶奶我不喊媽,喊什麼?”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甲,以一種奚落的語氣繼續笑問。
“香雪欣,江夫人可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婆婆,我祝你與她相處愉快,只是,你確定江蕭會娶你?”
“我是他孩子的媽,娶不娶我無所謂,只要有這個身份就夠了,而你,不過是他的前妻而已,從今往後,你與她再無任何瓜葛。”
香雪欣仰高了下巴,十分篤定江蕭的未來與林靜知再無半點關係。
“使用卑鄙手段生出來的孩子你以爲會有好下場?”
“林靜知,你好歹毒,你居然詛咒我的兒子死。”香雪欣眼角瞥到了漸漸靠近門扉前那抹高大冷峻的身形,故意扯開了嗓門徹骨的冷吼。
“難道我說錯了?你香雪欣不是利用卑鄙的手段來破壞別人的婚姻?”靜知真想煽這個女人兩巴掌,否則,消不了她心頭滔天的怒氣。
“我生江浩浩的時候,你也許還窩在你初戀情人的懷抱裡,與他情話綿綿,互說衷腸,所以,你的婚姻不是我插足,而是你插足在我與江蕭之間,真正的小三是你,林靜知。”
第一次見識到了何爲是非黑白不分的本事,這個世界上有小三喊原配小三的嗎?
“二……二少爺。”紫菊怯生生的鹹聲讓靜知倏地回頭,驀然間,視野裡就浮現了江蕭那張陽剛冷峻的五官,黑眸幽深仍如兩灣枯潭,整個表情莫測高深看不出喜怒哀樂。
“蕭,這女人說我們浩浩沒有好下場,她好歹毒啊!你來評評理,到底是誰插足了別人的婚姻,做了第三者,五年前,我生浩浩的時候,她恐怕還與那個初戀情郎不知道在哪兒風流快活呢!”
她特意咬重了‘初戀情郎’兩個字,因爲,她心裡清楚,江蕭與這個女人離婚,不是因爲江夫人的威逼,不是因爲浩浩的存在,更不可能是因爲她,而是,自從那天晚上她纏住江蕭,誘惑着江蕭與她演了一場戲後,這女人就人間蒸發了,其實,她是與那個姓莫的男人去了奧地利亞,江蕭是因爲受不了這個才忍着割腕之前,簽下了離婚協議書,她的一字一句等於是在江蕭的傷口上撒鹽,血淋淋的傷口撕扯開,絕世的苦楚從血淋淋傷口的邊角處慢慢地蔓延開來。
靜知沒想到江蕭會出現,更沒想到他會看到她與香雪欣對峙的一幕,剛纔,香雪欣是故意那麼激她,然後,她就那麼說了,原來,這個女人早就看到江蕭已經站到了門口,而她什麼也不知道,就當他的面兒詛罵了他的兒子,爲是不打算再看到他的,微微愕然,片刻,視線在俊美陽剛的五官輪廓以及雪白柔嫩的面頰兩張容顏上游移,這兩張臉孔都是殺害她孩子的兇手,要不是那天晚上江蕭偷偷出去私會這個不要臉的小三,如果她不悄悄跟着他的步伐出去,她的孩子不會掉。
腦海裡又浮現出另一幕,是江蕭醉眼迷濛,眼神渙散抱着髮絲零亂,媚眼如絲的女人躺在大紅地毯上那隔山觀火的纏綿畫面。
狠狠地望着這兩張臉孔,靜知低低地笑了,笑得幾乎有些難以自抑。
“是的,我詛咒江浩浩不得好死。”
是她們奪走了她的孩子,想着她一個人身處黑暗之中,孤寂的心落寞、心碎,當她一個人躺在樓梯口命懸一線,當孩子一點一點地從她的身體裡流出的時候,這兩人正在房間裡恩愛纏綿,這麼久以來,她一直將心中的恨積沉到心底,而這一刻,她再也無法忍受與掩飾,幾步從萬紫千紅的花盆間穿了過去,端起那盆自己先前放到花架上的翠竹。
隨手一揚,翠竹從她手掌裡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花盆頓時碎裂,裡面的花土全賤到了地面上,翠竹的根部從泥土裡露了出來,白刷刷的,是那麼耀眼,正如她那顆剖露在衆人血淋淋的心。
“二少奶奶,這可是你親手栽種的翠竹。”
紫菊大驚失色,不知道靜知爲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居然將自己親手種栽的翠竹砸到了地板上。
聽了紫菊的驚叫,男人面色微微一怔,稍後,削薄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陰宇間劃過幾條濃烈的陰戾。
靜知並不在意他臉上駭人的表情,指着地板上被自己摔破的花盆土罐子。“是,它是我親手栽種的,從我第一天進入江家起,我就栽種下了它,而這些日子,它陪着我度過了無數個喜怒哀樂的日子,可是,現在,我不要它了,因爲它是劊子手,讓我失去了孩子,即便是我再心愛的東西,只要它傷害了我,我就絕對不會允許它的存在。”
她沒有吼,也沒有嚷,聲音很輕,可是很有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語畢,不想再看到這兩副殺她孩子兇手的臉孔,轉過身,她邁步走向了門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香雪欣火紅的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捏握着拳頭,靜知的肩膀狠狠地撞向了香雪欣,香雪欣身體被撞,一陣趄趔險些跌倒,暗自在自己手腕上捏了一把,硬是擠出兩滴眼淚。“蕭,你看這個女人好凶啊!嗚嗚嗚。”
她走上前,一把扯住江蕭的衣袖,傷心地抽泣。“我肩膀好疼,嗚嗚嗚。”
江蕭推了她一把,不理梨花帶淚嬌顏的女人,見門口那抹纖美的身形迅速消失在門邊,他邁開了步伐追出了花室,她動作很快,當他追回臥室的時候,就只能看到她一個纖美的身形消失在了樓道轉角處。
他疾步衝下了樓,一把扣住了女人纖細的腕骨,薄脣掀動,狂冷喝出:“林靜知,你什麼意思?你說誰是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