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漠腿腳不方便,又不能追出去,只能坐在輪椅上與自己生着悶氣,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了,真是時代不同了。
這幾年,江漠感慨最深。
蘇利小跑步才能追上忽匆匆走在前面的江政勳。
“喂,你慢點兒,我跟不上啊。”
剛追上,稍不注意又拉出好大一截兒距離,氣喘吁吁之際,蘇利揮着頭吶喊。
“江政勳,咱倆還沒離,你這樣對老婆,不怕世人嗤笑麼?犯法的,我要去你們單位找領導。”以前這招最管用,可是,現在,好似不管用了,江政勳置若未聞,還是邁着長腿向前走去,頭也不回,完全不顧忌她。
“喂,我們打一個車好不好?”
終於跑上前趕上他,蘇利小聲地央求。
江老頭子仍然抿着脣,一言不發。
跟着他走了老遠,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穿了多少條街,直至蘇利腿腳麻木的時候,擡頭終於看到了前方寫字大樓上面鑲嵌的金光閃閃的大字:“民政局”
這三個本來是神聖的,是救濟災民發放救資,關心民衆疾苦的地方,然而,現在,蘇利看到這三個字,心裡有說不出來愁苦。
記得多年前,那時候,民政局剛成立,她與江政勳進去領結婚證,走出民政局大門,江政勳可是把她抱回家的,今非昔比啊。
以前的她,長得水靈,如花似玉,現在的她,年老色衰,他看不上她了。
可是,世人不是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麼?
爲什麼她的人生就給別人的不一樣呢?
她感覺自從分居後,江老頭就一直與她很疏遠了,在他心裡,根本沒有了夫妻之情,有的只剩下夫妻間唯一的道義與責任
。
如果不是顧忌自己的孃家以及世人們的譴責,他早就不想管她,與她過下去了。
想到這裡,蘇利不免一陣陣心口疼痛。
數十年來,風雨同洲卻落得如此悲慘的地步,讓她怎麼能不悲從中來呢?
“江政勳,真的要進去嗎?”
三個字墊得她的心窩子好疼,顫着聲問老伴兒,她對他感情如此之深,她對他的依戀與糾纏,不正是心中埋藏着深濃的感情麼?她嫁給他,嫁了一輩子,這輩子,她也不想再去找任何男人。
她們這代人,思想是非常傳統保守的,始終覺得,嫁一個男人,這輩子就守着這個男人了,到老,到死,生是江家人,死是江家鬼。
“不是你說要離麼?”
江政勳的眸光在民政局三個字上面遊移,但是,感觸肯定與蘇利不一樣。
在他看來,蘇利已經成了一個累贅。
望着江老頭子冷漠的面孔,蘇利心裡陣陣發寒,她想到了多年以前,她們走進這裡的時候,心裡是亮堂堂的,儘管那時候日子過得緊巴巴,手裡根本沒幾塊錢,但是,她覺得只要有了愛情的滋潤,她就是幸福的。
只要他待她好,就等於是給了她的一個美麗的世界。
現在,日子過好了,他也從政壇上退休,兩個兒子,一個殘了,一個失憶了,雖說都有病,但,至少,兩個兒子都還平安待在她們身邊,兩個被她嫌棄的媳婦也十分能幹,比她還要能幹,有什麼不美滿幸福的呢?
“江政勳。”
她正欲想開口說什麼,江政勳便頭也不回地邁進了民政局的大門檻。
蘇利沒有辦法,只得硬着頭破進去。
“先生,太太,請問有什麼可以爲你們服務的?”
辦理證件的工作人員笑臉吟吟地迎上來詢問。
“我們是來辦理離婚的。”
“好的,先生,太太,這邊請。”工作人員把她們帶到一間辦公室。
裡面坐着一位大約五十左右的女人,燙着捲髮,挑樑了一些顏色,皮膚白嫩,看起來也不是十分顯老,不過,江政勳知道她實際的年齡。
因爲,以前,她們是一個大院子里居住的
。
可以說是老鄰居吧,後來,大家買了新房就搬出那座老宅子了。
“江領導,是你們啊,你們做什麼啊?”
她這兒可只是辦理離婚與結婚登記,結婚吧,這老倆口兒不像啊。
“小呂啊,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你啊。”江政勳沒想到會遇上熟人,覺得有些尷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可是十分要面子的人。
蘇利見是呂秀慧,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兒把臉別開。
呂秀慧看在眼裡,沒給她一般見識,是老熟人了,都知道她的脾氣,眼高於頭頂,一直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其實,啥都不是,未改朝換代以前,她的父親當過什麼勞什子官,可都多少年了。
那些事情早就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
“這位先生與太太是來辦理離婚手續的,呂姐,幫忙給辦一下。”
剛纔領她們進來的工作人員說完就走出了辦公室。
“離婚?”呂秀慧驚詫地喊了一聲。
“嗯,呂姑娘,現在離婚也不稀奇了嘛。”
“嗯,是沒什麼稀奇的,不過,江領導,你知道蘇姐脾氣不好,就讓着一點嘛。”
“呵呵。”江政勳衝着她笑了笑,滿臉的不自然表情。
呂秀慧瞟了兩人一眼,道:“出示證件吧,有離婚協議書嗎?”
“沒寫。”蘇利轉過臉,小聲地說。
“不行,得要,而且,離婚協議還必須按我們的要求寫,否則,不能辦理,這是樣本,你拿去參考,寫好以後,再來吧。”
“謝謝,謝謝小呂。”蘇利急忙接過她遞過來的一張離婚協議書樣版,高興地道着謝。
“蘇姐,回去吧。”
這兒不是好地兒,是離婚的地兒,即然如此不想離婚,就趕緊回去吧。
呂秀慧雖然不喜歡蘇利,可是,佛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
她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再說,江政勳政績卓越,而且,兒孫滿堂,她們與江家關係雖不是很好,但是,以前相處的時候還過得去。
所以,她好心地勸着江政勳。
“江領導,先回去想好吧。”
“嗯,麻煩你了,小呂
。”
江政勳甩頭而去,蘇利跟在後面追了出去,呂秀慧看了這一幕,搖了搖頭,都說可恨之處必有可憐之處。
蘇利年輕的時候又高傲又二,許多人都不喜歡她,現在也是一樣,對人從來沒一張笑臉,好似別人欠了她千萬元錢似的。
是一個不討喜的人物,可是,老年後被江領導這樣冷落,心裡自是替她感到難過。
“等等我啊,江政勳。”
剛走出民政局在門,江政勳就乘坐了一輛計程車離開,不管身後跑得氣喘不過來的蘇利。
“你媽的。”
蘇利見車子從自己身邊擦過,氣得咬牙切齒,牙根兒直冒酸水。
“趕着去投胎啊。”
她詛罵着,然後,還跺了一下腳,準是去會小情人去了。
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害躁。
她想招一輛車回去,可是,等候了半天,也沒見一車計程車,最後,只得步行回家。
由於她腦子受過傷,得過憂鬱症,所以,她記性不太好,七彎八拐,都不知道轉去哪兒了。
“江政勳,你肯定會精盡人亡,不不,不,車毀人亡,不不不,你會不得好死的。”
她一邊搖着頭,一邊動手指着灰濛濛的天空,在世上的眼中,儼然把她當成了神精病,有兩個小女孩從她身邊經過,趕緊閃開躲過她,深怕受池魚之災。
“哼,我就是瘋子,我要咬你們。”
說着,她衝着兩個小姑娘的背影兇巴巴地吼,兩個小姑娘嚇得迅速跑開了。
她走了多久,不知道,反正,腿都走到麻木了。
手機響了,可是,她不想接,如果是江政勳打來的更好,總之,她就是不想接,心裡暗想着,不是剛纔不甩我麼?
現在,我讓你不甩我,丟了我,我兩個兒子肯定會找你算債,江政勳狗東西。
她坐在一株大槐樹下,揚首望着前面那輝煌的燈火,肚子雖有些餓了,可是,她兜裡沒錢,一分錢都沒有,只有一支價值兩百元的小手機。
“哎喲,親家母,你咋在這兒啊?”
揚起睫毛,蘇利定睛一看,才發現一張熟人的臉孔近在咫尺,她在腦子裡收尋了一遍,才發現是許久不曾見過的親家母黃佩珊,二媳婦靜知的母親。
“親家母,哎呀,咋在這兒見到你啊
。”
她高興的像一個孩子,從石凳上火速起身,熱情洋溢地給了黃佩珊一個大大的擁抱。
高興的又哭又鬧,又笑又跳。
因爲,她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不知道去向何方,終於找到一個認識的人了。
“親家母,走,跟我進去。”黃佩珊拉着她,深怕她走丟了。
“這是你家啊?”蘇利望着寬大豪華的樓房。
“這是知知買的那套房啊,你忘記了?”
“對噢,知知買了一套給你,我記起來了。”蘇利興高彩烈地拍了拍手,道:“我二媳婦好能幹,居然賺那麼多的錢,親家母,你生了一個好閨女,以前,都是我有眼不識金香玉,我誤會她了,對你也講過太多難聽的話,不好意思,對不起了,還望你不要去計較以前的事兒了。”
蘇利有些語無倫次,聽她提起以前的事兒,黃佩珊心裡一陣難受,她不是聖人,以前蘇利罵她難聽話兒還縈繞在耳邊。
可是,以前盛氣凌人的貴婦,如今猶如一個落難的乞丐,知知與江蕭又那麼甜蜜恩愛,一切皆是命。
都是一家人吵過鬧過就算了。
這樣想着,黃佩珊給靜知打電話,沒想到,蘇利一下子撲上來奪過了她手中的手機。
“親家母,不能打的,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在這兒。”
“可是,知知知道了會着急的,還有親家公,也會着急的。”
“不管,我就是要讓她們急,尤其是江政勳,知道嗎?他不理我,還要給我離婚,親家母,我太苦了,太苦了,沒人能理解我,我覺得活着真沒意思,我好想死啊。”
“天啊,你不能死。”
要死也別死在我這兒啊,如果死在她這兒,她黃佩珊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所以,她搖着她的雙肩,拼命地搖晃着。
“親家母,你腦子進水了嗎?”
好死不如耐活着,只有一世爲人,下輩子都不知是牛是馬是石頭,所以,輕易說出一個死字的人,黃佩珊真心瞧不起了。
以前她騎在她脖子上拉尿,如今,她想找她算債的時候,她腦子更短路了。
“纔沒進水了,只是進了一些水銀,昨晚我做夢了,做到有人拿水銀給我喝,知道是誰嗎?”
見黃佩珊一頭霧水,蘇利繼續說道:“就是我那萬惡的婆婆,江政勳的老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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