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謹怔住。
過了好一陣纔回過神來,眼裡有一閃而過的狂喜:“當真?”沈紫言笑着點頭,“雖然還有些不能肯定,可十有,就是了。”杜懷謹整個面龐都亮了起來,更是俊秀非凡,“那可得趕緊告訴西晨風纔好。”說着,作勢就要喚人去說。
“略等一等。”沈紫言拉住了他的衣襟,“你猜猜西晨風的妹妹是誰?”杜懷謹略略一思付”便笑道:“難不成,就是方纔那姑子?”沈紫言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肯讓人也得意一回。”
杜懷謹眉開眼笑的棒着她的面頰啄了啄,“真是癡兒。你方纔只見過那姑子,現在就來和我說這事,我若是還猜不出,豈不是傻子?”沈紫言也是隨口逗趣的話,哪裡就當真了,聞言論哧,“你暫且不可叫他知道。”
杜懷謹愣了一愣,“怎麼了?”沈紫言低低嘆息了一聲:“靜虛此時心緒未寧,這事猝不及防,她還未想好如何招架,只想遠遠的看上一眼,心裡也好有個底數。”杜懷謹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點頭,“那我就只說讓西晨風來慈濟寺賞梅。”
沈紫言失笑,“想不到我們三少爺竟是位風雅之士。”杜懷謹椰偷的望着她笑,“我們三夫人又何嘗不是個雅人。”怎麼聽怎麼覺得諷刺。沈紫言和杜懷謹鬥嘴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聞言也不以爲意,只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還不快去找人!”
杜懷謹甘之如怡的覆住了她的手,似乎嫌她掐得不夠重似的,又按住她的手,重重的覆在了他的腰上。這下沈紫言終於明白,杜懷謹就是那等無時不刻都能調戲上一陣子的人。這樣的人,真真是叫人頭疼不已。
沈紫言強忍住了撫額的衝動,重重的擰了他一把,“誰長吁短嘆不能爲西晨風尋到妹妹的?又是誰自詡和西晨風交情甚深的?”杜懷謹嬉皮笑臉的看着她,頗爲風騷的望入她的眼中,“都是爲夫。”
沈紫言頓時無言,吸了一口氣,“那你怎麼一點也不急?”杜懷謹吃吃的笑,攜了她的手,走上幾步,就見不遠處露出幾個黑影來。只因是隱藏在梅花樹下,方纔也並未見得分明。杜懷謹就招了招手。
阿羅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垂手待命:“少爺和夫人可有什麼吩咐的?”杜懷謹輕笑道:“你去綺夢樓,請西晨風大爺來一趟,只說慈濟寺的梅花開得正好,讓他來賞梅,若是許家公子也在,也一併請他過來。”
沈紫言一愣,待阿羅小跑着離開後,低聲問杜懷謹:“怎麼,許大少爺經常在綺夢樓?”杜懷謹臉上掛滿了愉悅的笑意,“他不時去綺夢樓聽玉成和修竹唱戲,又喜歡飲茶,我們綺夢樓的茶茗,可是一枝獨秀。
沈紫言心裡微微一顫。
許熙已是二十來歲的人了,卻還是孑然一身,叫她心裡總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彷彿看穿她的心思,杜懷謹微仰起頭,伸手摺下一支梅花,隨手摘落幾片梅花花瓣,輕聲說道:“許熙曾說,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如今他有茶相伴,閒來時聽上幾句曲兒,又有這幾個摯友,此生足矣。”
沈紫言偏偏喜歡他的坦然和磊落。
明知許熙的心意,卻還是能坦然的在自己面前說出來,絲毫沒有不悅之色。
所謂君子,也如此。
杜懷謹的手就搭上了她的肩,二人靜靜的立在梅花樹下,任由風吹梅花,落了滿身。
一陣紊亂的腳步聲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好呀,三公子,如今美人在懷,可是連我們到來也不曾問上一問了!”這聲音再熟悉。不用說也知道是西晨風的聲音了。只見他一身大紅色的袍子,在這大寒冬裡,還不忘搖上一把扇子,看起來說不出的怪異。
這要是擱在旁人身上,沈紫言多半會以爲那人魔怔了。可西晨風如此做,卻覺得是情理之中。察覺到沈紫言正看着他,西晨風眨了眨眼,走近了兩步,笑嘻嘻的說道:“三夫人如今出落得越發漂亮了。可真是傾國傾城之色,難怪三公子不時神遊九天“” шшш¸тт κan¸¢〇
杜懷謹不動聲色的向前走了一步,將西晨風和沈紫言隔開。西晨風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知道沈紫言是他的軟肋,也不再多說。只是搖了搖扇子,四處看了看,道:“不知三公子邀我來此所欲爲何,雖說這梅花開得盛,可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又是寺廟,“”
“那便以地爲席。”隨着這溫和的聲音傳出,從梅林深處又走出一位翩翩佳公子來。來人正是許熙,一身白衣勝雪,和大紅色衣袍的西晨風站在一起,活脫脫是兩種截然不司的風景。杜懷謹含笑望着他,“怎麼趕在西晨風后頭了?”
許熙淡然一笑,瞟了瞟身後,“帶了些日時接下的雪水來泡茶吃。”杜懷謹四處望了望,可巧正見着一處涼亭,便指了指方向,“我們去那裡坐坐。”四人一齊到了涼亭裡。只是無人打掃,這石凳上都積滿了厚厚的一層雪。
杜懷謹信手撣去,唯恐沈紫言受涼,吩咐小廝從馬車裡取來猩猩毛氈子,才放心的讓沈紫言坐下。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西晨風就賊兮兮的望着杜懷謹直笑,“如今我們三公子可算是鐵骨柔情了。”
沈紫言想到讓他來這一趟的目的,也是笑得高深莫刻,“西公子可真是會說笑。”西晨風看着她燦爛的笑容,沒來由覺得全身涼颼颼的,大刺刺推了杜懷謹一把,“你可別想着算計我。”
沈紫言託着下巴,眨了眨眼睛,抿着脣笑了起來,“想不到西公子也有害怕的時候。”西晨風更是覺得後背發涼,乾笑了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沈紫言也不惱,只微挑了眉梢,望着杜懷謹微微一笑,“西公子似乎有此不願意來這一遭呢。”
杜懷謹眉眼含笑,聲音也是輕飄飄的,“那就只能請西公子再回去了。”西晨風看着一唱一和的二人,倍感頭疼,忍不住就拉扯着許熙,“好歹我們相識一場,你就不肯替我說句話兒?”
許熙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別開臉,看着小廝在涼亭不遠處生了爐火,開始煮茶。
西晨風沒好氣的說道:“日後來綺夢樓,可別想我有什麼好臉色!”許熙聽着,眉眼也沒有動一下,只冷蕭蕭的說道:“我記得綺夢樓的匾牌,對聯,字畫,都出自我手。似乎下個月還有幾幅,我看也不招你待見,大可不必再畫了。”
許熙書畫造詣極深,這幾年早已名揚金陵。不知多少人做夢都渴望能一睹許熙真跡。就連如今的天子,對許熙的字體,也是讚不絕口。許熙偏生就是那種散漫之人,若是沒有興致,哪怕是一擲千金,也不肯動筆。可若是來了興致,立時就能洋洋灑灑的寫上一大篇。
是以綺夢樓的對聯和畫,都是出自許熙之手。
見他惱了,西晨風立刻就搖着扇子賠笑,“你只管來,我好酒好茶的招待你便罷了。”沈紫言饒有興味的看着西晨風吃癟,笑得眉眼都彎成了月牙。杜懷崖眼角餘光見着,面色柔成一片。
西晨風遊走金陵達官貴人之間,如魚得水,偏偏栽在這三人手上,納悶不已。
過了一陣,小廝棒着盤子上來,許熙站起身來,不緊不慢的擺開那白瓷青花釉彩祥雲茶具,熟練的開湯入盅,頓時白毫紛飛。鼻間滿是茶的清香,沈紫言愜意的舒了一口氣,一轉頭就看見不遠處的山房前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暗暗笑了笑。
杜懷謹率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半眯着眼領首,“真真是好茶。”沈紫言見着,忙端起自己眼前的茶盞,細細摩挲了半晌,才淡淡抿了一口。脣齒間滿是芬芳,興許是雪水泡製的緣故,口味也輕浮了許多。
細細品了一會,讚不絕口:“這可是我喝過的最好的茶。”許熙看着她,微微一笑,“喜歡便好。”沈紫言一盞茶早已飲盡,猶自捨不得放下茶盞,放在手裡細細把玩。許熙見着,忙吩咐身旁的小廝:“去我院子裡那株梅花樹底下,將那鬼臉翁的罈子挖出來,送到福王府上去。”小廝忙應了一聲。
喝了他親手沏的茶,哪裡再好意思收他的東西。再說既是埋在梅花樹下的,多半也是泡茶的好水。正欲推辭,杜懷謹已經笑了起來,“你可真是大方。”許熙淡淡一笑,“還是去年下雪的時候,在梅花上收集的雪花,一連收了兩壇,到現在纔拿出來煮茶。”
對於送出的禮物,既不刻意貶低,也不肆意擡高。
西晨風就攤開了手:“也送我些。”許熙脣角微勾,“也只得兩壇,一罈送了杜兄,另一罈,就在此處。”西晨風冷哧了一聲,百無聊賴的四處看了看,也不知看到什麼,身子驀地一顫。
沈紫言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見靜虛獨自一人,立在山房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