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老爺就輕咳了一聲,難得的語帶笑意,“你也不要說滿了,免得到時候不成,豈不是丟了體面?”沈紫言看了柳氏一眼,輕輕笑了起來,“這事十有是要成了,我待會就去安王府一趟,到時候安王妃還得給我做雙媒人鞋纔好呢。【]”
沈二老爺微微領首,“這樣也好,畢竟是郡主,我們家主動些,也顯得心誠。”沈紫言挑了挑眉梢,狀似無心的隨口問:“母親方纔是想要接孃家的侄女進府吧?”柳氏渾身一僵,哪裡還有方纔的身材,懨懨的說道:“方纔是這麼說過。”
“既然母親有這個想法,那倒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只是您孃家的侄女也十四歲了,也不知是否說了婆家,若是說了婆家,出嫁前自然是不好出門的。若是還沒說婆家,來我們府上,也有些不便,就怕耽誤了說親……”字宇句句都在阻止柳氏讓孃家侄女過來。
柳氏心裡的怒火蹭蹭直往上竄,本來覺得自己侄女前來已經無濟於事,然而此時卻偏偏要和沈紫言打擂臺。也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雖說還沒有說婆家,可媒人們都踏破了門檻,一時半會倒也不至於擔心。”沈紫言淡淡的抿了一口茶,眼裡有一閃而過的笑意,“是麼,那可是好事。”
沈二老爺此刻心情大好,也不大在意這些小事,隨意揮了揮手,“既然你嫌寂寥,那接來便接來吧。只是正如紫言所說,畢竟是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凡事還得多小心些的好。”柳氏忍着怒氣應了一聲,笑道:“妾身之侄女也是嫺靜溫柔之人……”
沈紫言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是否真是嫺靜溫柔,日後就知道了……
眼看着時候不早沈紫言忙起身告辭。沈二老爺忙留她:“你也難得回來一次用過午膳再走。”沈紫言就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北風依日凜冽,呼嘯而過。想了想,也就順勢留下了。
柳氏瞥了她一眼,淡淡笑道:“姑奶奶有孕在身,來來去去只怕也是不大容易。只是三姑爺也當真是大意任由姑奶奶在外奔波走動……”話棄剛落,又聽得大富在門外說道:“老爺,三姑爺來接三姑奶奶了!”
沈紫言怔住。
她出門時杜懷謹正跟着福王進宮赴宴,想想也得晚上才得回府,也不知他爲何突然過來。【]只當是有什麼事情,立刻就站起身來,同沈二老爺說道:“今日是大年初一,照例三少爺要去宮裡吃酒……”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
沈二老爺也是一朝閣老,對於這些事情也十分明白,緊跟着站了起來開子門,吩咐大富:“快迎進來!“
父女二人極爲平常的對話,落在柳氏耳中,卻有了別樣的意思。在心裡暗暗冷哧了一聲,這是演戲給誰看呢?
杜懷崖撥着一身雪,大步的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給沈二老爺行禮,見了柳氏,卻不過是微微領首。這差異又有誰看不出來。柳氏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咬了咬牙,面色不虞。
沈二老爺不無擔忱的問道:“聽紫言說這時候該是在宮裡赴宴,怎麼突然出宮了?”杜懷謹怔怪,深深看了沈紫言一眼,笑容滿面的說道:“本是要吃酒只是時已近午時,雪天路滑,紫言又有了身孕自然還是小心爲好。”“
沈紫言微微一愣,禁不住撫額。
這杜懷崖,還真是什麼都能說出口。
平時謊話一個接一個,說起來不知道多順溜如今到了沈二老爺面前,就開始大言不慚了。不過心裡也暗暗鬆了口氣。看起來也不像是出了什麼事情,或許當真如他所說,不過是擔心自己獨自出門罷了。
這話落在沈二老爺耳中,也令他微微一愣,隨即也是釋然一笑,“既如此,你們便一起用過午膳再走。”杜懷謹笑呵呵的應了,“正想着和您喝上幾盅酒,也正有些學問上的事想要向您請教請教。”
沈二老爺是建安三十五年的進士,心裡自然有幾分自傲,聽得杜懷崖如此說,也露出了幾分自得,“那有什麼值當的,你有何不懂之處,只管問。”杜懷謹神色間頗爲恭謹的應了。沈紫言忍不住一連看了他好幾眼。
這廝在福王面前都沒有如此正襟危坐的時候。
還真是會裝模作樣……
念頭閃過,忍不住脣角微勾。心裡有一處,驀然傾塌。
就好像是二人擁有一個共同的秘密一般,只是不挑破,就這樣,叫人心裡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來。沈紫言暗暗罵自己輕浮,不過是一點點小事,就能如此心花蕩漾。杜懷謹眼角餘光瞥見她笑得溫馨,眉眼裡也有了幾分暖意。
待到用過午膳,杜懷崖小心翼翼的擁着沈紫言出了沈府,上了馬車,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可算是接住你呢。”沈紫言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這些丫鬟婆子跟着,還有十來個護院,你有何不放心的?”
杜懷謹納悶的撫額,靠在車壁上,疲憊的嘆息:“連我自己也不知爲何,聽說你獨自回府,就心神不寧。到最後,連皇上都看出我不對勁,放我回府了。”沈紫言恨不得化作塵埃,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不成,這廝不顯山露水的本事,全消磨光了?
正胡思亂想間,馬車突然停下了。
杜懷崖臉色一冷,下意識的,立刻就伸手將沈紫言護在了自己身後。沈紫言被他一拽,險些站立不穩,立刻抓住了他的肩頭,纔沒有跌倒在地。頓時大感不解,杜懷崖最是小心翼翼的人,怎麼方纔如此粗魯……
緊接着,就聽見車窗外傳來刀劍聲。
這聲音,實在叫人心裡不安。沈紫言飛快的看向杜懷謹,只見他緊繃着臉,眼裡滿是殺意,一雙手不由自主的縮在了袖管裡。沈紫言緊盯着他緊握的雙手看了幾眼,終於赫赫然發現,他手裡竟握着一柄未出鞘的匕首!
那匕首上面雕滿了龍頭,爲首的龍頭裡,還含着一顆圓潤的大珍珠。
沈紫言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了起來。
看樣子這是中了埋伏。
有心問問杜懷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然而此時卻也不敢出聲,生怕讓他分神,連累了他。
時間似是靜止在了此刻。
杜懷崖半跪在車內,始終並未撩起車簾,然而看這模樣,似乎是時時刻刻留心着窗外的動靜。沈紫言輕聲說道:“你撩起車簾看看吧,我見過的場面也不少,倒也不會受到驚嚇。”杜懷謹這才轉頭看了她一眼,眼裡有一道寒芒一閃而過。
沈紫言心裡一緊,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
杜懷謹這時才覺察到什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別恨。”沈紫言溫順的點頭。杜懷謹又轉過臉去,隨着一聲破竹之聲傳來,沈紫言只覺眼前白光一閃,杜懷楚柚中的匕首瞬間射出車外,而後便是一聲慘叫聲。
沈紫言大吃一驚。
想不到杜懷謹還有聞音識人的本事。
從始至終,他就沒有看過窗外的景象。然而卻能一出手便斃命。這可不是巧合。
沈紫言不由深深凝望着他。
眼前這個人,雖說是自己的夫君,日日相對,夜夜同牀,可對於他,似乎還有許許多多不瞭解的地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窗外傳來一聲口哨聲。
杜懷崖這才鬆懈了下來,只是微垂着頭,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沈紫言看着他緊蹙的眉頭,赫然發現自己的無能爲力。就如同今日,若不是杜懷謹親自來接,自己是不是就會中了埋伏?若真是那樣,沈紫言禁不住生生打了個寒戰。她自己倒是不甚害怕,只是她腹中還有孩子……
忍不住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自己的小腹,心裡微酸。
到現在,她甚至連埋伏的人,是何人所派,也不清楚。更不知道是爲了什麼理由。
杜懷謹靜靜的沉思了許久,一言不發的靠在車壁上,面上如罩寒霜,沒有一絲暖意。這時候,沈紫言就是有千言萬語,也無法說出口。
過了沒幾日,赫然傳來消息,皇上派兵圍住了歐陽家。罪名爲販賣私鹽,賄胳官員。
其實事到如今,歐陽家到底犯下什麼罪名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除掉歐恥家,勢在必行。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契機。
沈紫言立在窗前,看着漫天大雪,紛紛揚揚。而這一刻,她再次見識了權勢之爭的殘酷。
或許是不願令她擔心的緣故,杜懷謹在她面前一點口風未露,直到今日清晨陪着她用早膳時,才輕飄飄的賞布了這一消息:“歐陽家被定罪了。”沈紫言驟然聽到這一消息時,並不覺得如何吃驚。
原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仰頭望向遙遠的天際,似乎能嗅到濃濃的血腥。
歐陽家被定罪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接下來,就是當初支持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人。那些私下裡和泰王也扯上過關係的人,更是笈笈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