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沈紫言出了府,上了馬車,墨書不免在一旁抱怨:“大太太那種人,您又何必送南海珍珠,橫豎不理睬不就完了?”沈紫言笑着搖頭,“不理睬能如何?到了沈佩夏出嫁,我還是得添妝,早送晚送都是送。”
墨書更是不樂意了,“可到了她出嫁那日,您作爲孃家的姑奶奶,總要當着衆人的面,親自替四小姐添妝吧。”沈紫言也明白她的意思。今兒個她和杜月如送的手鍊和簪子,都是私底下送的,沈大太太那樣的人,自然不會出去大肆宣傳。到頭來還得另送一份大禮。
然而沈紫言卻有別的想法。
沈大太太想藏着掖着,她就偏偏要將此事傳出去,到時候,也讓人看看,沈大太太是否還拉得下這張老臉。
果不其然,到了沈紫言回到福王府以後,福王妃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怎麼不見了那串珍珠手鍊?”那串珍珠手鍊足足有半米長,繞在手腕上,能纏上好幾圈。配着她的衣裳,倒也增添了幾分亮色。
是以福王妃一大早在她出門時便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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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紫言就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送給大伯母的女兒,四妹妹添妝了。”福王妃對於沈大太太母女二人並沒有什麼好感,聽得她如此一說,纔想到離沈大老爺過世已經三年了,的確是該說親的時候了。
福王妃就笑着問:“可是找到婆家了?”沈紫言搖了搖頭,“這倒是沒有。只是大伯母的意思,似乎是覺得四妹妹嫁妝不夠豐厚,想着我們做姐妹的幫襯幫襯。”福王妃愣了愣,又問:“也就是說,還沒有說定婆家,就想着打點打點了?”沈紫言微微頷首。
福王妃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礙於沈紫言在跟前,不好多說什麼,只乾巴巴笑了笑,“原來還有這等習慣啊。?~”聲音淡淡的,然而卻意味深長。一旁的林媽媽也頗爲詫異的模樣,和福王妃交換了一個眼色。
待到沈紫言離開後,福王妃就暗暗嘆了口氣,“這孩子,到底還是太老實了些。”林媽媽就嘆道:“都是長輩,三夫人還不是沒有法子。您也是見過的,三夫人這幾年打理府上的事務都是井井有條,那些老媽媽在三夫人面前也不敢託大的……”
福王妃想了想,露出了幾分鄙夷之色,“能惦記上侄女手上的首飾,只怕這大伯母,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林媽媽笑着搖頭,“只怕不止三夫人,聽着那話裡的意思,似乎是安王府的郡主也送了首飾。”
福王妃臉色微沉,“紫言是侄女倒還好說,月如卻不過是侄媳婦,竟然也打她的主意……”林媽媽就垂下頭不說話了。
沈紫言回了院子,就見杜月如一溜煙奔了過來,抱住了她的腿,蹭了蹭,仰頭看她,“娘去哪裡了?好半天不見人影。”沈紫言摸了摸她的頭,就見不遠處,杜懷瑾正牽着杜子寧,立在涼亭前,含笑望着她。
不知爲何,沈紫言方纔還煩亂的心,一下子變得沉靜起來,蹲下囘身子,笑看着杜曉月:“娘出去走了一趟。”杜曉月就可憐巴巴的回視她,“娘還出不出去了?”沈紫言抿着嘴笑,“不出去了。”
杜曉月這才鬆了一口氣,眼裡水光瀲灩,揉了揉眼睛,“爹爹還騙我,說娘囘親就是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了。哪知道我吃了兩盤西瓜,還是不見孃的蹤影。”本是件小事,卻叫沈紫言心裡微酸,認真的凝視她,“日後娘出去,定然和你說一聲兒。”
杜曉月歡快的應了一聲,攬過她的脖子,照着她的面頰,就親了一口。
沈紫言站起身來,牽着女兒的手,走到了杜懷瑾身邊,低聲嗔怪:“怎麼可以騙小孩子?”杜懷瑾挑了挑眉梢,“你將我們父子女三人撇在家裡,自己出去享樂了,怎麼還好意思說這種話?”
“享樂?”沈紫言沒好氣的瞪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了何處!”杜懷瑾見着她當真動了怒,忙換上了一副好顏色,嬉皮笑臉的賠罪:“我也是和你鬧着玩呢,曉月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急得幾乎要哭了,我這才哄哄她的。”
沈紫言暗暗嘆了口氣。
雖說沈大太太的作爲,讓她覺得十分丟人,然而還是說出來與杜懷瑾聽:“你送我的鏈子,被大伯母瞧上了,打了秋風。”杜懷瑾怔了怔,隨即笑道:“這有什麼打緊,不過是一串珍珠鏈子,你若是喜歡,我再叫人替你送些來。”
沈紫言微微頷首。
杜懷瑾卻是目光微閃,“總不能白白就這麼送了東西……”他自小富貴鄉里長大的,什麼樣的東西沒見過,一串珍珠鏈子自然是不會放在眼裡。然而那鏈子卻是他送給沈紫言的,想一想落到了沈大太太手中,還是在沈紫言不情不願的情況下,心裡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一面走,一面暗自思忖。
杜子寧卻歪着頭看他,“爹爹,你又有什麼主意了?”杜懷瑾愣住,低頭看着杜子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你怎知……”杜子寧天真浪漫的笑了起來,“爹爹想事情的時候,眉頭總是擰成一團。”
杜懷瑾伸指按了按自己的眉頭,微微一笑,大手順勢落在了他的頭上,揉了揉。
杜子寧似乎極爲享受父親的這種親暱,面上溢滿了喜悅。
哪知安王妃那邊得了杜月如的消息,咽不下這口氣,又聽說沈紫言也不得已送了手鍊,來福王府小坐時,便同福王妃說了一通。二人都是性子直爽之人,一個是自己女兒,一個是最信任的媳婦,二人說起這事,難免有同仇敵愾之情。
安王妃就冷笑道:“有這樣的母親,我看那閨女也不是個好品性的,到時候也不知能否找到婆家。”福王妃說話卻又更尖銳了幾分,“哪怕是找到了婆家,也是禍害了一大家子人。”二人說着,對視了一眼。
彼此在暗地裡,都有意無意的在人前說起這事。而福王妃和安王妃二人本是皇親國戚,所來往的人也極多,恰巧是夏日裡,大家無所事事,坐在一起最喜歡張家長李家短的說些閒話。
沒過幾日,金陵城不少人家都聽說了沈大太太敲詐侄女嫁妝一事。人人談起沈大太太之時,都露出了異樣的神情。沈大太太雖說久居家中,可這些日子爲了沈佩夏的婚事四處奔走,很快就得知了這個消息,氣得躺在牀上一整天不吃不喝。
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收拾了一番,就上福王府求見。
哪知正是月底的時候,沈紫言正和管事媽媽對賬冊,聽說她來,眉頭皺了皺,低聲吩咐墨書:“只說我有事抽不開身。”這倒也是實話。墨書心裡恨得牙癢癢,能不見自然是不想見,歡歡喜喜的吩咐了門房的人,如此說了一通。
卻說沈大太太吃了閉門羹,更是惱怒,又有蝴蝶在一旁添油加醋,越發覺得自己面子受了折損,對沈紫言的恨意又添了幾分。又不敢去安王府放肆,生生的憋着一肚子氣。
沈紫言想到杜月如那日的神情,隱隱似有所覺。待到手上的事處理的差不多了,便命人去沈府請了杜月如來說話。不過兩個多時辰的功夫,就聽得下人來報,杜月如的馬車到了福王府垂花門前。
秋水親自站在那裡迎接。
杜月如雖說小時候經常進福王府耍玩,可今兒進府,卻又是一番別樣的心情。路上遇見杜懷瑾脖子上頂着個小姑娘,細看下卻是杜曉月。不遠處的杜子寧一身藍色滾邊的袍衫,手裡握着一柄木劍,正比劃着招式。
三人之間的畫面,顯得十分溫馨。
杜月如不由看得癡了,站在原地立了好一陣。
秋水順着她的目光望去,見到這副場景,笑了笑,“我們少爺最疼小小姐和小少爺,閒暇時就逗弄着孩子……”杜月如點頭,笑了笑,只是笑容到底有些淡薄。這才擡腳去進了院子,自有丫鬟替她撩囘開了簾子。
沈紫言吩咐丫鬟替她斟了一杯熱茶。
眼見着她雙手捧着熱茶,淺淺抿了一口,纔開門見山的問:“你今日和青鈺還好吧?”杜月如眼眶一紅,垂下頭去。沈紫言見着不好,朝着墨書使了個眼色。墨書會意,帶着衆人退了下去,掩上了門。
沈紫言放下了手裡的茶盞,默默的凝望着她,“有什麼話,只管和我說,這裡也沒有旁人。”杜月如雙手捧着茶盞,緊握了握,而後又慢慢鬆開,過了片刻,聲音有些哽咽:“青鈺他要納妾……”
明天是子夜二十歲的生日。也算得上是人生濃重的一天。
從前總有一個人在生日前一天對我說生日快樂,傻傻的認爲那就是獨一無二了。今天等了一天,不敢下線,不敢關機,生怕錯過什麼。然而始終也沒有等到那個人的祝福,唯有黯然神傷罷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唉,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