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徐州剿總西進兵團的將領都是一些被朝廷閒置在揚州、南京的落魄之人,史可法爲了拼湊出一支救援的部隊來,專門寫信給他在南京的東林好友,讓他們代爲禮聘、邀請這些閒置將領前往徐州,共襄戎事。
負主要責任的兩名總兵官劉肇基和於永綬,之前都在關錦一帶練兵,其中劉肇基原本是遼東分練鎮總兵,於永綬則是山海經理鎮總兵。
由於遼東戰事屢戰屢敗,很有一批將佐就此退出前線,閒廢在家。雖然被史可法召去徐州對付闖賊,同樣有生命之憂,但他們都覺得闖賊比之東虜到底是要弱一些,想來此去徐州領兵,應當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
除了這兩名總兵官外,原本在河南活躍過的豫兵遊擊高謙在開封淪陷以後,被朝廷追責,跑到了揚州、南京一帶,靠着出版他的守汴日記爲生。
史可法到處拼湊救援歸德的兵馬時,高謙因爲出版日記一事,剛好和不少家中開辦書房的東林黨人交往甚密。在他們的牽線下,高謙這個曾經長期和闖軍作戰,經驗十分豐富的“闖賊通”,也得以重新擔任副將,率領淮揚團練一起參與西進救援之事。
朝廷此次一改過去將從中制的方略,崇禎特地在詔書意旨中強調,這次用兵恢剿中原,絕不“從中制”。
在首輔周延儒的建議下,朝廷還放開了地方上興辦團練的權力,紹興司理陳子龍和舉人何剛、秀才許都從金華、義烏等地募集了大批團勇,跟隨淮揚巡撫路振飛一起參與了這次救援活動。
高謙指揮的兵馬就是以陳子龍、許都募集的義烏壯勇爲主,但因爲史可法和侯恂的意見不一,這一支雖然訓練不多,但頗有朝氣的新軍卻被侯恂留在了徐州,未能全部參與西進救援歸德之役。
高謙只帶走了參謀舉人何剛所部義烏壯勇,大概六七百人而已。
西進兵團的主帥總兵官劉肇基和於永綬兩人,大概怎麼都沒想到,他們都從山海關跑到南京優遊林下了,居然還會有朝一日和清軍交上手。
當清軍突騎死兵驟然出現在劉肇基的視野中時,他的心情不啻於徹底的崩潰。
“東虜?怎麼可能是東虜?必定是闖賊用詐,僞爲虜兵。東虜在北方,怎麼會跑到歸德附近來?他們長了翅膀也不可能吧!”
劉肇基不敢置信,他無法接受現實,硬是認爲這股東虜是闖賊僞裝而成,目的可能是爲了驚嚇官兵。但是於永綬比他理性一些,熟悉闖軍樣貌、戰法的高謙更是一口斷定,這絕非闖軍。
他們兩人已經做好了開溜的準備,所以也不和劉肇基強辯,發了一陣槍炮後,就下令各部向東後撤,隨時準備奔回徐州城去。
劉肇基則還沒有完全搞清楚情況,他不願意相信清軍會突然出現在黃河以南,一面驚惶地到處問周圍家丁,找到劉良佐的蹤跡沒有,一面又讓手下兵馬就地擺車陣設防,準備先抵擋下敵人的攻勢。
但是於永綬和高謙的頭腦就清醒多了,這支西進兵團全靠史可法的面子七拼八湊而來,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
現在又突然遭遇敵人的襲擊,大家毫無準備,還打個屁啊,趕緊各就各位開溜吧。
清軍同樣沒有搞清楚對面明軍的狀況,可是鰲拜和遏必隆都是聞戰則喜之人,他們部下的巴牙喇精兵更是滿洲八旗之中驍騎精英,一看明軍陣勢混亂,有後撤之形,便立即分成左右翼兩隊,成新月形狀嚮明軍身後迂迴抄擊。
駐紮在韓家道的闖軍守兵則正連忙把發現大股清軍和明軍動向的消息送回給李來亨去,闖軍部總洛彬爲了掌握第一手的確切情報,親自帶上了七名騎兵小心翼翼向戰場靠近。
此時硝煙漫天,明軍於永綬和高謙兩部和清軍稍稍交鋒不足半刻鐘後就向東後退,因爲他們跑得太快,遏必隆的迂迴騎兵還沒到位,大半官兵就已經撤出了戰場。
譚泰見狀立即改變了進攻戰術,讓李國翰率領漢軍部隊留下來圍攻劉肇基擺出的車陣,其餘巴牙喇精兵則由鰲拜指揮,不分前後,立即追擊明軍逃兵。
數不清的戰馬奔馳而過,堅硬的馬蹄踐踏着大地都在顫抖。洛彬帶着幾名闖軍騎兵繞到小丘上面,正看得鰲拜帶着兩百名八旗騎兵縱騎蹂躪明軍後陣。
明軍後陣跑得最慢的就是缺乏開溜經驗的義烏團練,他們遭到清軍的攻擊後還想轉身回戰,可這時候高謙早就跑得沒了影,只有一個文人蔘謀何剛留在亂兵之中組織抵抗。
可是八旗兵攻勢極爲猛烈,鰲拜身邊的騎兵皆備有弓箭,在急速的奔馳中還能左右開弓、百步穿楊。
八旗騎兵從團練兵中間穿陣而過的瞬間,便有數百支大箭貫傷明軍士兵。何剛雖然是一個文人,可在危急時刻卻爆發出了難得的血性和勇氣,他手臂、大腿各種一箭,猶自持刀呼喝,鼓舞團練兵向前奮戰。
勒馬狂奔之中的鰲拜見狀,馬上從身邊的護軍手上取過一張大弓。他只把大弓拉滿三分之二,輕輕一放,一羽箭矢便嗖的一聲正中在何剛的左眼眼眶裡。
何剛慘叫一聲落馬,周圍的明軍官兵看到這種情況全都深感驚懼,只有兩名較有勇氣的團練兵衝了過去想把何剛扶起來。
可這時鰲拜已經飛馳到來,鰲拜將繮繩拉起,戰馬的四隻蹄子就從何剛的身上活活踐踏過去。這個敢戰的參謀舉人胸骨斷裂,口中慢慢涌出紫黑色的鮮血,便動也不能動地死去了。
“洛部總,我們要怎麼辦啊!” Wшw★ттkan★c○
洛彬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的心態,他狠狠咬了一口嘴巴後,握拳道:“我們回韓家道去,若清軍來攻,大家都要抱定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覺悟,爲大帥爭取一點時間!”
他看着西面馬牧集的方向,口中喃喃道:“大帥,你快點來吧!”
清軍的攻勢是這樣的猛烈,多達一萬人的明軍幾乎在交戰一刻鐘多一點時間後便潰敗大半,除了於永綬和高謙帶着一百多名家丁逃出戰場以外,他們手下的兵馬幾乎全在瞬間就瓦解掉了。
倒是傻乎乎、反應慢一拍的劉肇基,他因爲及時擺出了車陣進行抗擊,反而比於永綬和高謙所部多堅持了一段時間。
可是隨着鰲拜將其他各部明軍全部擊潰以後,被李國翰的漢軍圍住的劉肇基,也是毫無辦法,只能被動挨打,忍受漢軍旗炮兵部隊的狂轟濫炸。
在清軍和明軍交戰的時候,洛彬派去的探騎連換了兩匹快馬,總算是在清軍解決劉肇基的車陣以前就趕回了馬牧集附近的闖軍大營。
這時候李來亨已經差不多把全部兵力都投入到了對馬牧集的總攻當中,大營裡只有約一千多人的守軍而已。
如果此時清軍側擊而至,闖軍大營恐怕也撐不過一刻鐘就要完蛋!
“谷哥是怎麼辦事的!”
啪的一聲,驚怒的李來亨將桌上的筆筒全都掃到了地上,他一拳砸在桌上,罵道:“谷可成縱東虜渡過黃河,連一個消息都沒有給我們送到。還要等韓家道的守軍過來通知,我才知道東虜都已經快要繞到夏邑縣了!”
“縱虜輕敵、縱虜輕敵,谷可成,等到此事畢後,我一定要處置谷可成!”
李來亨咬牙切齒地在大營裡走來走去,他心中焦慮,生怕自己要重演李自成在山海關、李過在荊州的慘烈失敗,不斷詢問着夜不收韓家道附近具體的戰況。
方以仁看他幾乎快要失去理智,趕緊雙手把李來亨按回到椅子上,溫言道:
“谷將軍指揮兵馬從來都沒有出過問題,清軍突然渡河,一定另有其他理由。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泄憤於谷將軍,而是第一摸清楚清軍渡河的兵力是多少,第二確認一下谷將軍的三千河防兵到底在幹嘛。”
方以仁溫言勸說,一旁的顧君恩則坐立難安。因爲他之前還和李來亨等人說什麼利用東虜、和東虜談判的事情,可現在來看,東虜遣使完全是緩兵之計,自己居然着了一幫蠻夷戎狄的道,讓人家狠狠耍了一遭。
東虜都渡過黃河,都已經繞到闖軍的側面了,現在還談什麼談?
只有打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