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終於到了悉數出動的時刻,多爾袞的王旗出現在了戰場的中央,伴隨着無數戰馬踏動大地的震撼聲,白甲兵簇擁睿王千騎王甲橫掃大地。
這些披甲三層的滿洲勇士,不僅僅是滿洲八旗軍隊中,堪稱爲最精悍、最驍勇和悍不畏死的巴牙喇甲騎,而且還是巴牙喇兵中最強大的白巴牙喇精兵。
努爾哈赤草創八旗時,每旗牛錄都有精銳的甲士白人。其中白巴牙喇十人,紅巴牙喇四十人。根據人數比例來看,紅巴牙喇是後金軍隊的中堅力量,而白巴牙喇更接近於一般人認識中的巴牙喇,是後金的精銳部隊。
天聰年間,皇太極建立巴牙喇營,將各旗的巴牙喇集中使用,每旗均有巴牙喇營。巴牙喇營的主官爲“巴牙喇纛額真”,天聰八年改稱“巴牙喇纛章京”。
雖然常有說法認爲滿洲人銳於步而鈍於騎,但實際上養馬本就是建州人的世業之一。老汗努爾哈赤在統一諸申的戰爭中後金軍也常常發揮騎兵之利,千里奔襲的戰例並不罕見。
所謂“北畏奴步,奴畏北騎”,其實指的不過是建州與葉赫間的相對情況而已。
要知道滿洲人的話語中,“巴牙喇”本來就是精銳騎兵的意思。
到皇太極時期,“巴牙喇”或者說白甲兵的稱謂,才漸漸被“護軍”一詞所取代。但論及精銳之士,多爾袞還是更喜歡用巴牙喇甲騎或者白甲兵這樣的傳統稱呼來激勵將士們的士氣。
上千名身穿水銀色布面甲的別抄騎士,已經分路突出,代表着多爾袞麾下旗分的鑲白旗與正白旗被全部打出。
烈風呼嘯不止,千馬衝馳,聲浪是一波高過一波,甚至在白甲兵衝入戰陣的同時,這些弓馬騎射技藝已高明到不可思議地步的獵人,還以過人的速度和手法又射出了數百支利箭,尚未入陣,已將順軍步兵線撕扯開許多缺口。
“中央突破。”
多爾袞已經集結了各旗之中剩餘的全部精銳,伴隨在他身邊的每一位白甲騎士,幾乎人人都有着享譽遼東的武名。任何一人,只要提及他的名字,多爾袞就能夠立刻報出此人光輝燦爛的英勇戰績。
“譚泰!崇德六年,你率領精兵400人自小淩河直抵海邊,斷絕明兵歸路,生俘洪承疇而歸,孤還記得。”
譚泰在碭山之敗以後,雖然因爲正黃旗的出身,獲得了皇太極的曲意迴護,但到底在八旗貴族裡的地位已經大幅度下降。此時被多爾袞第一個點名,重提過往的輝煌歷史,譚泰竟然老臉一紅,感到分外的尷尬。
多爾袞在馬上一手提着腰刀,一手拉着繮繩,露出了他一生所罕有的豪爽大笑:
“碭山之敗,罪不在你。李來亨此賊,的確是我朝軍興以來數十年所未有之勁敵。今日便是孤自己,也不敢說一定能夠擊殺李來亨。
譚泰,碭山之敗,我八旗子弟埋骨河南者不可計數。他們在天上的魂魄,全都看着你呢!”
多爾袞的話讓譚泰想起了碭山戰敗後的慘狀,更想起了當年李來亨以滿洲人頭堆積京觀的地方,就在徐州戰場的側畔。他胸中充滿恥辱感,憤言道:
“黃河滔滔,再敗一次,譚泰唯有以身赴河,洗刷這奇恥大辱!”
多爾袞哈哈一笑,又指着第二人說:
“英俄爾岱,你的祖父岱圖庫哈理當年歸順太祖,你家三代人爲大清征戰四方。天聰年間,平定朝鮮之功,半數在你,天聰十年、崇德元年,兩徵三韓,你皆與太宗皇帝從徵。
當年揚鞭策馬,三戰大敗薊遼總督張鳳翼、順天巡撫謝如蘭的英勇,還剩得幾分?”
英俄爾岱是正白旗出身,素來與多爾袞關係密切。他長年負責清軍經略朝鮮的任務,正是朝鮮史籍中赫赫有名的“龍骨大”。
被多爾袞點名以後,英俄爾岱更感榮耀和自豪,策馬頓首道:
“我定使牽李來亨之首於攝政王的馬前。”
多爾袞聞言哈哈大笑,將自己馬鞍夾袋中備用的一條馬鞭取出,隨手丟給了英俄爾岱,命令道:“此鞭賜爾,今日即用它牽李來亨來見孤。”
接着多爾袞縱馬飛馳在白甲兵大軍之前,他每過數丈,便指一人,高聲唱其名,隨即便將此人過往的戰績一一道來,無一錯漏與差錯:
“伊爾德……天聰三年你隨太宗皇帝從攻北京,敗明兵於灤州……七年,從圍錦州,擊敗奪炮的明兵……”
“武拜……你十六歲便跟隨太祖伐明……列十六大臣,佐鑲白旗……天聰八年,與多爾濟、圖魯什大敗明總兵曹文詔……”
“石廷柱……蒙古巴林部貝勒囊努克背棄盟約,大興劫掠,你隨太祖往征討伐,取其寨,收牲畜以還……崇德四年,攻松山城,功在諸將之上……”
“明安……你世爲蒙古科爾沁兀魯特部的君長……天聰三年,與固山額真武訥格、額駙恩格德爾一起降服察哈爾二千戶……天聰六年,討伐察哈爾又取得大勝……”
多爾袞每念及一個名字,被叫到名字的將領便感到無上的榮光。多爾袞依靠的不是戰前草草的記憶,他早已將清軍中卓有才幹和功績的將領,以可怕的記憶力牢牢銘記在了腦海之中。
多爾袞縱馬飛馳,一不會兒的時間便又飛快念出了十幾個人的過往事蹟。他談及興起之時,還會講起當年一場場戰事裡各種各樣的逸聞趣事。
所有人都爲多爾袞這份過人的精力和記憶力所折服,都爲他深深記清楚了自己的功績而感到驕傲和放心。
擁有這樣的一位統帥,任誰都知道,攝政王今後也絕不會遺忘了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軍功和戰利品。
“大清……天下無敵!”
多爾袞將手中的腰刀高高舉起,刀鋒直指已經升到蒼穹最中心位置的烈陽,他聲嘶力竭地吶喊:
“大清……天下無敵!”
八旗軍中最精銳的白甲兵們,多爾袞側近的諸王貝勒、宗室親貴、名將勇士們,所有人都齊聲高呼:
“我大清,天下無敵!”
巨大的聲浪好像震動得軍旗不斷搖晃擺動,被留在後方陣地防守的孔有德默默低頭。他已經獲悉了尚可喜戰死的軍情,曾經一同背叛明朝、歸誠大清的三順王間,雖然存在有各種各樣的恩怨情仇,但是聽聞尚可喜戰死的慘狀後,孔有德還是難免產生兔死狐悲的悲愴感。
尚家素有忠義的家風,尚可喜先背叛明朝,毀掉了尚家忠良之名,可隨即又以殉清證明了自己的“義不再辱”。
孔有德沒有尚可喜那麼高的節操,作爲明將期間,尚可喜的表現要遠好於孔有德和耿仲明,孔耿二人吃不了東江的苦,跑去登州享福,尚可喜還在遼海孤島苦撐。
登州之亂,雖然有遼兵受到苛待的原因,但是受苛待的是普通士兵,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毛承祿、陳光福這些叛軍首領一個個可都是吃香的喝辣的。
就他們的直接上司登萊巡撫孫元化來說,孫元化已經在他的能力範圍只能儘可能地保證遼兵的待遇了。缺糧餉的不光他們東江兵一家,盧象升的兵有的在大冬天連褲子鞋襪都沒有,盧象升可沒有因爲一隻雞就做出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