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清順兩軍的完全交鋒,雙方的步兵方陣也完全陷入亂戰之中。原本整齊肅然的方陣和線列都已經不復存在,長矛手、刀牌手、跳蕩兵或者斬馬刀手,都是在各自爲戰,數人小隊的隊形,這時候起到的用作遠比大方陣效果顯著。
只有位於戰線後排的弓箭手和火銃手們,還算勉強保持一條整齊的隊列。但是由於清軍陣線不斷後撤,火銃手們也要不斷向前前出,漫長的線列在各部前進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因爲地形和速度不同的原因,會自動斷裂。
這就使得混亂的戰場上出現了大量兵力空隙,任何一方率先投入預備隊,穿插入空隙之中,將敵人分割包圍,就能取得野戰殲敵的效果。
郭君鎮已經投下了大部分籌碼,原本作爲一錘定音和最後一擊的李來亨,則率領宿衛趕赴右翼攔截明軍。
出牌的機會因此落到了多爾袞的手中,攝政王到底是深諳戎馬之人,他絕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何況劉芳亮攜帶着晉王旗幟依仗,光耀軍前,萬分顯眼。這也同樣吸引到了多爾袞,讓攝政王感到狙殺李來亨的時機已經成熟。
“白甲兵!”
白甲兵便是巴牙喇精兵,乃是大清八旗軍裡精銳中的精銳,亦是多爾袞手裡最後的王牌。大部分白甲兵已經上馬,雖然熟悉滿洲軍隊的人,都看貶滿洲騎兵的威力。
特別是關寧軍等明朝邊軍軍人,都認爲滿洲鐵騎的弓馬之術尚不及蒙古降夷厲害。
若論騎射或許的確如此,可是白甲兵的騎兵衝擊卻和順軍的三堵牆類似,嚴整而頑強。就算是在後金時代,白甲兵們都能做到一而再、再而三地連續衝擊。
他們能夠在一次衝鋒以後,立即拉扯隊伍,重整陣型,從敵人的包圍中殺出來以後,於遠處重新組成衝鋒陣型,發動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衝鋒。
和大順軍的牆式衝鋒相比,白甲兵的衝擊對線還是顯得過於鬆散。可是和關寧軍、秦軍、蒙古外藩兵相比,白甲兵發動衝鋒時,戰馬和戰馬之間、分隊和分隊之間的密度,已經足夠恐怖。
除了少部分遊騎環伺在混戰的戰場以外,時不時對順軍騎兵放一些冷箭外,大部分白甲兵都排列成密集的衝擊縱隊,準備用學習自大順軍的戰法還以顏色。
孔有德則步行指揮炮兵移動陣地,幾十門紅夷大炮被包衣阿哈們費盡力氣,才從多爾袞的中軍陣地那裡拖拽到了前線。
銅炮的導火索隨即被點燃,火藥燃燒的硝煙味迅速瀰漫到了多爾袞的鼻尖。這條狡詐的白狐狸露出陰冷的笑容,向碩託、瓦克達、吞齊喀幾人同時下令:
“進攻!神射手盯住流賊大纛,以射殺李來亨爲最要緊的任務!”
奔涌的白甲兵飛速衝出,孔有德麾下的漢兵甲士們也衝出炮兵陣地,在多爾袞強硬的要求下,以血肉之軀填補清軍搖搖欲墜的中央戰線。
清軍的大法螺越吹越響,可聲音始終不能和順軍密集的號子聲比拼洪亮。
多爾袞那張看不出表情,只能看出陰險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擔憂。但碩託、瓦克達、吞齊喀三人就完全不同了,這三個人手上掌握的白甲兵就是清軍在徐州戰場最後的一支預備隊,一旦投入戰局,清軍就再也不能應對戰場的其他突發變化。
遠方的戰場殺聲震天,順軍的火炮接連不斷開火,每次炮彈落地,都必定造成一大片支離破碎的慘象。在火器面前,就算是武勇蓋世的白甲兵,也只是一塊最普通不過的肉塊而已。
碩託奉勸道:“明軍羸弱不堪戰,只能起到牽制流賊的作用,絕不能擊破流賊。我們用明軍做擋箭牌,現在轉移兵鋒,東北方向突圍,與阿濟格的東路軍會師,還可以再圖一戰啊!”
阿濟格的東路軍,除了留耿仲明防守濟南以外,大部分兵馬都已經南下挑戰順軍的泰山防線。碩託估計阿濟格手上的精兵應該還有四五萬人,如果清軍現在敢於壯士斷腕,放棄徐州戰場,全軍轉向濟南方向,與阿濟格南北夾擊擊破闖賊的泰山防線,那麼兩軍會師,還可以湊出十多萬精銳兵馬。
“我軍與阿濟格往泰安一線會師,即便在徐州損失大批綠營兵,但撤出五六萬精兵絕對不成問題。與阿濟格會師以後,尚有十萬大軍,絕對可以再圖一戰啊!”
碩託的話讓瓦克達、吞齊喀二人也都連連點頭,但多爾袞豈能允許這種情況出現,他板起了臉,神情猙獰,充滿殺氣:
“快出擊!大清軍令誰敢違抗,本王是代二帝御駕親征,誰敢違抗孤!”
多爾袞是以權謀詐術鬥垮豪格,而阿濟格麾下的東路軍,過半兵馬都屬於豪格一系的鑲黃旗和正黃旗。
如果多爾袞在徐州狼狽敗逃,實力大減,他就算能夠逃出生天,匯合阿濟格平定泰山,可到時候攝政王的王位還能坐得穩嗎?
就算阿濟格是多爾袞的親兄弟,又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但難保阿濟格沒有野心,更難保阿濟格麾下的兩黃旗不想爲豪格復仇。
“誰敢違抗擁有八旗鐵騎的孤!孤便殺誰!”
多爾袞只有一個選擇,就是在徐州戰鬥到底,要麼大勝,要麼死亡。
他抽出腰刀,上馬出陣:“不成功,便成仁。孤死大清亡,孤在大清存,誰還敢違抗孤?快出擊!”
碩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雖然明軍進入戰局以後,清軍驟增五萬名生力軍,兵力再度超過順軍一半左右。可誰不知道這些明軍的成色?根本不堪一擊!
簡直拖累自己還來不及,多爾袞是昏了頭嗎?把希望寄託在馬士英的身上,簡直好笑啊。
瓦克達和吞齊喀臉色變化的很快,碩託則垂頭喪氣,這樣打下去,即便是戰勝了闖賊,還能剩下多少滿洲人呢?
滿洲是小族,或許小族想要凌駕於中夏大邦之上,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碩託最後說道:“攝政王,徐州城內守軍萬人,隨時可能出城夾擊我兵。還是必須留兵防守徐州守軍啊,請暫留一支兵馬在此吧。”
多爾袞看了徐州城城頭一眼,不屑一顧:
“讓孔有德留下,你們全都隨孤出擊。”
碩託終於絕望了,多爾袞顯然是把自己的功名利祿放在了大清的前途上,讓孔有德守後路?這就是打算最後的攻擊失敗以後,讓所有人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