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每日推薦票350左右,投票人數穩定在80人左右,大概本書的穩定讀者就是這80個人了……
==========================
試圖收復夷陵州城的官軍共有將近三千人,但這之中有兩千多人,是屬於偏沅巡撫陳睿謨管轄的沅兵。陳睿謨和方以仁的伯父湖廣巡撫方孔炤政見不一,關係不和,兩人圍繞着鄂西剿寇的問題,互相指責攻擊,全無一點互信可言。
此前,方以仁奉他伯父的方略,找了許多借口,像什麼同沅將閔一麒索要車馬費啊、要求沅兵幫楚撫撫標修建營房啊——總之是費盡心機,拖住了沅兵進軍的步伐,以免得他們同楚軍爭奪戰功。
可惜好景不長,楚軍冒進中伏,被圍在羊角山,危在旦夕。方以仁只好又換了一副面孔,求姥姥告奶奶的,又給閔一麒增銀八千兩、給尹先民贈銀五千兩,才說服了這兩位對楚撫氣憤至極的將領出兵救援。
正當他們北上到南津口一帶的時候,又恰好突逢義軍攻陷夷陵州城。夷陵是楚軍屯放軍資的重要補給點,夷陵失陷意味着楚軍的補給線被徹底切斷。甚至連已經前往羊角山解圍的援軍,也有可能因爲夷陵的失陷,而在中途聞訊驚潰。
方以仁知道事情的緊急性,這才使出了壓箱底的本領。他在桐城和南京一帶遊學時,曾和堂弟方以智一起從西洋傳教士那裡學到許多比較新銳的數學知識。方以仁平常就留心軍事,他在和西洋傳教士學習的過程裡,也特別重視學習軍事領域的技術。
在他的親自校正之下,撫標炮兵發揮出了驚人的命中率,幾乎徹底摧毀了夷陵州城的城防。可在這個關鍵時刻,閔一麒卻下令退兵!
方以仁氣的將桌上的宵夜全部掀翻在地,他在營房前來回走了好幾圈,實在想不出辦法。
坐在飯桌另一頭等待的川軍將領譚詣,這時候小心翼翼問道:“樂山先生,計將安出?”
譚詣是南津口的守將——這次五省會剿,楊嗣昌也勒令四川方面出兵參戰。但川撫陰奉陽違,不知道從哪些犄角旮旯裡面,居然硬是找出了四五千衛所兵,將之打發來鄂西參戰。
譚詣和他的兩個哥哥譚文、譚弘,都是因崇禎十二年擊敗張獻忠的三尖寨之戰而嶄露頭角。譚文此時率領一些川竿兵駐守北面的南漳,譚詣就倒黴得多了,只能率領四百聊勝於無的衛所兵,守衛南津口。
夷陵失陷,對於沅兵來說無所謂。但對於譚詣來說,他作爲夷陵州的守將之一,不收復夷陵,必然會被朝廷治罪。因此譚詣也只好抱緊方以仁的大腿,跟他抱團取暖。
雖然四川衛所兵戰鬥力堪憂,但好歹也有四百人頭。加上方以仁麾下的三百撫標和大炮,他們兩人總算在閔一麒面前,還是有一點發言權的。
方以仁恨恨答道:“這班賊配軍!這些個老卒,竟敢辱我至此。等平定流寇後,我一定要讓伯父好好參上一本。”
“呵呵,樂山先生不要氣惱。”譚詣訕笑兩聲,他感覺方以仁這句“賊配軍”、“老卒”都把自己連帶着罵進去了。
“城牆已被大炮轟開,閔一麒不抓住戰機突入城內,反而玩寇自重。”方以仁坐回椅子上,咬牙切齒罵道,“我要參他玩寇失計、養寇自重,狠狠治他一回!”
“先生息怒,稍安勿躁。夷陵州城內屯有大量軍資,而且城中富戶不少。依我來看,沅兵對此不會不感興趣。”
“哦?”方以仁饒有興趣地看了譚詣兩眼,他知道譚家三兄弟原本都跟着左良玉打過仗,沾染了一些左軍殺良冒功的壞毛病,“譚將軍的意思是……讓我許諾沅兵,破城後並不封刀,允其縱兵大掠?”
譚詣笑了笑,說道:“樂山先生,我剛剛看到城中不少居民,幫着賊人搬運檑木。這等劣民無賴,本就該殺。若允許沅兵入城搜殺通賊無賴,閔一麒一定會大爲意動的。”
方以仁站起身來,雙手背在身後,又走了兩圈。他雖然只有秀才的功名,但畢竟是一名士人,還有一點道德底線。若非毫無辦法,他絕不願意採用這樣狠毒的計策。
“樂山先生,還請快快定下主意吧。我們晚一步收復夷陵,羊角山的楊羅二總兵,就多一分全軍覆沒的危險啊!”
“嘿、沒辦法了!”方以仁咬咬牙,終於定下決心,“只能如此了,譚將軍,我們一起去沅兵大帳,催促閔一麒和尹先民儘快出兵吧!”
他心情煩悶,揮揮手讓家僕去取貂裘大衣,披掛在身上——方以仁和他伯父方孔炤一樣,長於戎務,並不像一般官員那樣,帶着大批家人赴任。
一般撫臣出任方鎮,常會從家鄉帶來數百人以上的家人親信,幫忙打理雜務。這些人往往沒有實際用處,不過是靠瓜葛之親、通家之誼,乃至於簡單的同鄉關係,來求個小小的官身。
還有一些名門出身的封疆大吏,還會從家中帶來大批奴僕和戲子、歌姬。
方以仁雖然也喜好詩酒清狂和絲竹清唱的生活,但他畢竟不同於一般放浪形骸的文人。這次出兵,他僅僅帶了四名家僕、一名嘗慣口味的老廚子,還有兩名家伎而已。輕車簡從的做派,迥異於一般士人。
“等等!”方以仁這時突然聽到了一些兵馬衝殺的叫喊聲,心中大感不安。他揮揮手,讓譚詣湊過來靜靜聽着營外的廝殺聲。
“譚將軍……莫非是城內的流賊發動夜襲,來劫營了?”
譚詣驟起眉頭,他在營帳外望了兩眼,感覺情況很是奇怪,“不,看起來不像啊。流寇好像沒有來攻我們的大營,外頭一點交戰的樣子都沒有……樂山先生,流寇好像是衝向北面了。”
“這是怎麼回事!”
方以仁一頭霧水,他拉上譚詣,還是打算先去大帳那邊,問問閔一麒再說。兩人將禦寒的貂裘大衣穿好後,便在雪後的夜色中,奔入沅兵大帳之中。
沅兵常常在湘西一帶和苗軍作戰,比起來純粹是衛所兵的譚詣所部川兵善戰許多。他們連方以仁手底下楚撫撫標都看不上眼,那些衛兵也惱怒於方以仁的出爾反爾,一個個眼高於頂的模樣,很看着就十分惱人。
方以仁推開門簾,寒風席捲而入,吹起一片冷氣。他直接跑到閔一麒的座下,氣憤地問道:“閔將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流寇是否夜襲來劫營了?我們應該趁機反攻,直接將夷陵州城攻破。”
閔一麒和尹先民兩人都是湖南明軍中經驗比較豐富的將領,他們兩人都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閔一麒甚至還在喝酒嬉笑。
尹先民佔了起來,向方以仁拱手說道:“樂山先生,我們早已派探馬查看過了。流寇並非夜襲來劫營,恰恰相反,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棄城而逃,往北面遁走了。”
“哈哈哈,”閔一麒喝下一杯酒後,笑道,“樂山先生,咱們之前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了吧。你的大炮確實起到很大作用,我看賊寇也是完全無心抵抗,所以才趁夜遁走。”
方以仁和譚詣對視一眼後,皺起眉頭問道:“那……既然賊軍北潰逃亡,閔將軍何不趁機揮兵,收復州城?”
“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流賊雖然大部逃走。但還有數百死心賊寇,留在城中——我們剛剛試着進攻了一次,又被他們打退。”尹先民回答道,“如今夜色已深,何況風雪、霧氣瀰漫,情況複雜。咱們與其在深夜冒險攻城,不如等到天亮以後再入城。”
“反正大部分流賊都已經逃亡了,區區數百殘賊,等明日白天的時候,我們一鼓便能擊潰!”
“閔將軍!”方以仁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他又強調道,“夜長夢多啊!夷陵州城中糧秣糧秣物資堆積如山,而且城中富戶很多。我看今天白天時,流賊驅民上城牆爲之守城——城內盡是一些刁民,閔將軍不如趁夜攻城,入城將這些刁民搜殺一空!”
他想用夷陵州城中的財富來引誘閔一麒,可沅兵的兩名將領,卻還是覺得流賊大部逃亡,夷陵州城已經變成了熟透的果子。他們實在沒有必要急於一時,非要在大半夜去攻城。萬一陰溝裡翻了船,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何況閔一麒手中另外有重要的理由,可以說服方以仁。
“樂山先生,你還不知道吧?楚軍已從羊角山突圍南下了,我們實在不必急於一時。”
“什麼!?此事當真?”
方以仁有些不敢置信,楚軍居然還真的置之死地而後生了,硬生生從羊角山中突圍而出。
“自然是真的。”閔一麒笑道,“曹操雖然將羊角山吃水斷截,但有幸天氣飄雪,楚軍官兵吃雪做水,渡過了難關。之後北上增援的孫逢聖所部兩千多名川兵,又在羊角山附近的舒家寨和曹操打了一仗。楚軍趁機鼓譟下山,一舉突破了流賊圍困,現在已和川兵會師,準備南下離開香油坪,返回夷陵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