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六他們這艘商船的尾部,桅杆上還飄着一個“鄭”字三角旗。這是鄭芝龍商船隊的標誌,是錢百萬按每年一百兩白銀的價錢買來的,不過,今後錢三爺不用愁了,朱家會替他出這筆錢,只要他順便爲朱家做事即可。有了這個旗子在,海上的安全就有了比較大的保證。不買這個旗子帳的海匪不多。當然,遼東這片海域還不是鄭芝龍的勢力範圍。
馬小六咳嗽一聲,正言說道:“快到金州了,有些話我再重複一遍,大家可要記好,不可出錯。”
幾個人都靜下來,聽班長訓話。
“錢先生是配合我們行動,聽我的命令的,但是,名義上,他是老闆,我們是跟班。錢先生在家行三,所以我們都要尊稱三爺,上岸後不要搞錯。三爺稱呼我們,可以直呼其名,或者叫小劉等等。還有就是我們的行動儘量不要驚動官府,一旦引起官府的注意,就可能造成任務失敗。所以,我們平時做事不可張揚,絕對不可惹是生非,我們在城外碼頭附近尋一個住處,無事不準出門。三爺正常做你的絲綢生意,做生意時,即便我們需要跟隨,你也要帶上自己的跟班,因爲,我們不懂生意,只是個擺設。
左輪噴子和手榴彈是船上自衛用的武器,在船上藏好,不能帶上岸,上岸只能帶短刀,還有我的手槍。
我們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學習當地方言,平時仔細聽,心裡默默的模仿,聽不懂的遇到機會要問。我們在金州至少要住二十天以上,大家都要學會本地方言,要不然,一開口說話就會暴露身份。
上岸後第一件事,就是打聽毛文龍的住處,應該叫都督府(毛文龍此時的名譽頭銜是太子太保、左都督)。然後探查都督府周圍的地形、道路,夜間關閉城門的時辰,城牆上夜間崗哨情況,士兵巡邏的時間。平時出門,身上帶些散碎銀子和銅錢,買東西,打發人都不要小氣,以免生出事端。在浙江使用的曙光貨幣都要放在船上,以免不小心泄露身份。”
馬小六又對錢百萬說:“三爺,請你約束你的跟班,和船上水手,上岸後可以自由活動,也可以進城,但是,你告訴他們:近來遼東戰事多,官府巡查的緊,因此,一不準在金州城內嫖娼妓,避免夜宿金州城中,二不準賭博,賭博容易惹出事端,三晚飯前必須回到駐地,不準在外留宿,在碼頭區域嫖娼的要三人以上結夥而行,並事先請假。這三條辦到了有賞,辦不到的回去以後解僱。
好了,就這些。這次我們爲老爺辦的差事很重要,不可疏漏,辦好了,回去老爺有賞,我們也有臉面。辦砸了,直接跳海得了,也不用回去了。”
水手上岸嫖娼是很難禁止的,他
們又不是軍人,不能用軍紀約束他們。因此,只好變通,最大限度的保證安全。
......
這時船艙外面傳來了歡呼聲,“到了!看到陸地了!”船上所有的人都興奮異常。是啊,海上航行多日,就盼着能夠登上陸地,腳踏實地的感覺真是很好。
......
五月二十四下午,商船在金州碼頭靠岸,碼頭上,船隻不少,據錢百萬說,比平時船隻明顯多了。這裡的商貿並不發達,並且隨時可能打仗,突然有這麼多船隻,這其中透着詭異。錢百萬對船員跟班宣佈紀律約束之後,上岸尋找住處,錢百萬熟悉的旅店都住滿了人,這是沒有料到的。這地方錢百萬常來,旅店從來沒有擁擠住不下的時候,今天這是怎麼了?馬小六已經限定不能住到金州城裡去,無奈之下,錢百萬找到了往日有買賣來往的一個綢緞莊老闆,這老闆姓洪,他很熱情,說在這附近不遠處,大約三裡地,他有一處宅院,有十幾間房子,剛買的,尚未住人,如果不嫌棄可以住進去。馬小六大喜過望,錢百萬表示道謝,說生意上一定讓對方滿意。於是,由洪老闆的夥計引路,住到了這處商人私宅中。
安頓好住處已經接近晚飯時間,今日不能進城了。馬小六、任根伢、劉十三還帶着一個錢三爺的夥計一同出門,這是因爲這個夥計會遼東的方言,馬小六剛到金州,學習方言再少也要幾天時間的。他們一起來到碼頭,馬小六給的任務是,查看碼頭區域地形和這個範圍內人衆的基本情況。碼頭上突然增多的船隻、旅店突然爆滿,這些都引起了馬小六的警覺,他希望通過偵查,及時瞭解變故的原因。
碼頭周圍基本是泥土道路,極少有石條鋪路,可能是往來車輛太多,石條容易壓斷的緣故,臨近碼頭區域只是一條小街,走到盡頭有個分叉,那裡是一條小河。店鋪稀疏的有幾家,有的店鋪中居然看到了曙光生產的日用商品,看來曙光商品還是銷路不錯。一間茶館倒是有點規模,還是個小二層樓,樓上可能是雅座,進進出出,熙熙攘攘的人不少,門面很敞亮。馬小六三人進了茶館,在樓下大堂找了空座坐下,偵查市面的基本情況,這裡再適合不過了。
這幾年北方普遍都有災荒,但程度不同。東北缺糧,災荒只是部分原因。主要的還是後金政權殺戮掠奪成性,不事生產,造成漢族人口銳減,大量土地閒置。災荒的出現,使遼東的經濟更是雪上加霜。所以在東江鎮的控制區域,就是遼寧南部沿海地區,經濟情況要好於遼東大部分地區。這裡雖然缺糧,一般城鎮經濟上還可以維持。所以金州地面上雖然蕭條,茶樓酒肆還有一兩家,稀疏的店鋪也還沒有絕跡。
過了一會,茶館裡又來了一夥像是水手的人。
水手能看出來嗎?當然能!因爲船上顛簸,水手走路都是岔開兩腿,肩、腰、背一起晃動,這樣的習慣動作上了岸也改不了,在陸地上行走,這樣的姿勢就有點‘橫行霸道’的味道了。
這夥人大聲喝呼着,明顯不是本地口音。聽旁邊的茶客小聲議論,這些水手來自山海關一帶,說是商船,可是沒見商人、也沒見貨物,更沒見他們採買什麼,每天就是閒逛,或者進城取樂,現在這夥人可能才從城裡回來。
外面進來一夥人,大堂裡的茶客難免都擡頭看過去。
“看什麼看!沒見過大爺?還是皮子癢了找揍!”進來的一個大個子大聲吼着。茶房小二趕緊過來勸說,好歹算是平靜下來,茶客們也都低頭自己喝茶,也有怕事的,連忙結賬走人。
馬小六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人不是普通的水手,他們是水兵!軍人和百姓還是有明顯區別的,別看他們穿着百姓的衣服,士兵的眼神、精神頭絕不相同,而且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水手的平均年齡比較大,並且年齡差距較大,小到十幾歲,大到四五十歲都有,士兵的年齡差距一般不大,且比較年輕。還有一個不同點,水手的薪水比較豐厚,花錢大方,不會主動招惹誰;士兵大多手頭拮据,錢不多,且好惹是非。所以水手和水兵是很容易區分的。
這些人言談話語中還不時的嘲笑城裡的官軍,說這個樣子猥瑣,那個是笨蛋,我一個打他三個也不再話下,如此等等。話語間隱約透露出焦躁和殺意。
“那邊(指山海關一帶)常有人來麼?”馬小六讓那個跟班問旁邊的茶客。
那茶客道:“從前也有那邊來的人,不多,因爲沒有什麼貨物買賣。這邊最缺的是糧食,那邊糧食倒是不缺,但也不富裕,也是別處運去的,大部分是軍糧,不可能把糧食販到這裡來賣。那邊又不出產布匹,除了糧食還能有什麼生意?”
“這些人來多久了?”
“可不少日子了,至少半個多月了吧。唉,這些人惹是生非是家常便飯,也太蠻橫了,誰也惹不起。”
細心一琢磨,馬小六不需要再問了,他已經明白了:看來關寧軍來者不善啊!又坐了一會,說了一些風土人情的話,四個人就返回了住處。
馬小六雖然不知道他所送的密信的內容,但是,老爺告訴他,他的差事辦好了有利於對抗後金韃子。顯然與戰事有關。今天偵察到的情況,使他察覺到局面緊張,送信的任務刻不容緩。明天必須進城,最好明天能夠把信件送到。
---第49章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