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澆溼了黃埔兩岸,各種式樣的洋傘在大街上形成一道道亮麗的風景,公路兩側巨大的熒紅燈在濛濛細雨中閃爍,歡快的音樂隨風散播,大街上行人匆匆,偶爾一輛轎車帶着四濺的水珠快速駛過。
夜色愈發濃厚,街上的人跡更加稀少,靜安寺路上高級舞廳依舊喧鬧,十幾輛黃包車在百樂門一側靜靜等待舞會散場。
從街道盡頭拐出兩輛黑色轎車,轎車在百樂門前穩穩停住,六個黑色西裝的大漢從後面的車上下來,迅速將前面轎車團團圍住,四下張望,然後才拉開轎車的門,從裡面下來兩個中年人。
倆人沒做過多謙讓便向大門走去,就在這時,“啪,啪。”兩聲清脆的槍聲劃破夜空,走在前面的人身形一呆,後背上爆出兩朵血花,隨即俯身撲向地面。
後面的中年人迅速被保鏢撲到,另外的五個保鏢立刻拔槍,向街對面望去,對面的大樓上又閃出兩個亮點,兩聲清脆的槍聲後,兩個保鏢應聲栽倒。
“啪啪,啪啪。”四把手槍同時射向對面大樓,子彈撞擊在牆上,發出噗噗響聲,一側的黃包車伕中,站出兩個人,兩支衝鋒槍噴出連串死亡火焰,三個保鏢應聲倒下,剩下的保鏢護着中年人向門內逃去,他剛站起來,立刻被對面射來的子彈擊倒,從門內出來個穿着風衣的人,衝着中年人連發兩槍。
槍聲停息,街上迅速過來兩部轎車,黃包車伕和風衣隨即上車,轎車立刻啓動,很快消失在茫茫春雨中。
幾乎就在同時,虹口區的海軍俱樂部,晴氣慶胤與上海特高課課長以及兩名海軍情報官說笑着登上轎車,在兩輛摩托車的護送下向重光堂駛去。
最近軍統和李士羣丁默邨的特工總部鬥得很厲害,雙方都施展血腥手段,暗殺、強攻層出不窮,租界內十分混亂,政斧各級要人包括他們這些曰本人紛紛加強安全。
轎車沒走多遠,就停下了,一輛轎車停在公路上,車燈劃破黑夜的空寂,兩個曰本浪人在車燈前毆打一個黃包車伕,黃包車歪倒在一旁。一個年輕人站在車旁,用鳥語大叫着,兩個浪人更加兇狠了。
晴氣微微皺眉,這種事情在目前的上海十分普遍,曰本人自認爲征服者,稍不留意就對中國人拳打腳踢,十分囂張,車內的幾個軍官也似乎見怪不怪了,滿不在乎的坐在那,根本沒有要干涉的意思。
幾個中國人畏縮在遠處,不敢上前說半個字。晴氣看看四周,感到有些不對,這裡太安靜,他真想催促司機快走,一輛轎車從旁邊的巷子駛出,突然加大油門,直衝衝的撞向晴氣轎車。
“小心!”後面摩托上的士兵大叫一聲,他尚未來得及拔槍,畏縮在遠處的中國人突然開火,轎車旁邊的那個年輕人轉身,手裡出現兩支駁殼槍,正在毆打的浪人和被打的黃包車伕也轉過身,手上的武器同時開火。
剎那間,大街上槍聲大作,晴氣的轎車被狠狠的撞到一旁,車門處立刻凹下一大塊,車內的人還來不及掏槍,從轎車上跳下兩個人,兩支衝鋒槍衝着轎車猛烈開火,隨後向轎車內丟進一顆手榴彈,爆炸聲響徹整條大街,殘骸四處飛濺。
兩個目睹此景的曰本人嚇得丟掉手中雨傘,調頭就跑,襲擊者沒有管他們,爲首的年輕人扔下一張紙條,跳上兩部轎車,從容離去。
五分鐘後,大批曰軍憲兵趕到,整個區域立刻被封鎖,但襲擊者如同這綿綿細雨樣,化作水珠匯入黃浦江中,現場只留下那張紙條:“我們言出必踐!”
夢飛咖啡廳內,音樂依舊輕揚,在辦公室隔壁的包房內,氣氛卻十分輕鬆。
“幹得漂亮,真是太漂亮了。”大澤真五郎笑呵呵的對羅文定舉起酒杯,紅色液體就像流淌的鮮血:“沒想到,真沒想到,他們居然如此大膽,敢在海軍俱樂部外襲擊晴氣,換我是不敢作這種計劃的。”
“他們都是老手。”羅文定微笑着說,不過他更擔心的是大澤:“對你有沒有影響?近期最好停止見面。”
晴氣的行蹤是大澤提供的,他被刺殺後,曰本諜報機構必定會在內部展開調查,大澤的處境將會變得艱難。
“影響不大。”大澤自信的說:“這次最好的是將上海特高課課長野天一起幹掉了,所以排查的範圍很大,因爲他們不知道是針對誰的,野天與軍統的關係十分緊張,軍統早就揚言要幹掉他,所以…。”
大澤雙手一攤,臉上露出滑稽的笑容,羅文定想想後,也露出一絲笑容。特戰隊到上海來執行任務,沒有與軍統打交道,而是由他直接提供支持,雖然這違反了他們這條線不參加任何行動的指令,但羅文定自信是控制在最小範圍之內。
“這是平沼騏一郎上臺後,軍部與海軍方面的情報。”大澤遞給羅文定兩張紙條:“曰本國內爭論很激烈,先生在虞城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完全把軍部那幫傢伙打蒙了,他們現在是騎虎難下,先生說得太對了,只要中國堅持下去,必定能打敗曰本人。”
“近衛發表了個聲明,就下臺了,平沼打算怎麼辦?還是按照他的聲明辦?”羅文定問。
近衛文麿在下臺前發表了一個聲明,在這個聲明中,近衛雖然保持了強硬,表示不放棄膺懲中國,要求中國承認滿洲國,但卻又透露出希望與中國國內的有識之士合作,共建新東亞秩序。
這個聲明被西方記者大肆嘲笑,西方評論在此種情況下提出和談,無疑是個信號,曰本快撐不住了。
《大美晚報》的外籍記者歐根分析了最近兩年曰本的財政收入,以及他們在軍費上的投入,認爲曰本財政已經不堪重負,最近半年國際油價、橡膠價格、鐵礦石價格猛漲,比較三七年價格上漲了80%,這對曰本又是一個沉重打擊,曰本外匯儲備在急劇減少,美國宣佈外貿結算必須以黃金或美元結算後,曰本的經濟雪上加霜,僅有的一點外匯迅速縮水。
相反中國方面由於很少進口,主要礦產品都能在國內找到,國際上已經對中國實行武器禁運,因此中國的經濟壓力反不如曰本來得大,而且由於實行通貨膨脹政策,信貸資金充裕,遷到西南的工廠均獲得大發展,經濟在戰爭的刺激下獲得較快發展。
“如果戰爭再打上幾年,曰本人就要把他們的包襠布摘下來賣給美國了,不,恐怕連包襠布都沒有了。”歐根嘲笑道。
“近衛留下一個爛攤子,平沼也沒什麼好辦法,”大澤努力壓抑心中的興奮:“最近內閣通過了《擴充生產力綱要》,要擴大生產,可財政收入的大部分要用於軍事行動,可用於經濟的實在太少。”
“此外,陸軍和海軍還有外交部就三國同盟展開爭論,陸軍強烈要求建立三國同盟,海軍和外交部堅決反對,我看這個內閣長不了。”
這些情報應該算是戰略情報,與中國戰場有關,但關係比較遠,羅文定更關心中國派遣軍的情況。
“南京方面有哪些動向?”
“暫時沒有,不過按照曰軍慣例,戰敗了就有批軍官受到處罰,不過這次有些奇怪,無論華北方面軍還是中國派遣軍,都沒有人受到處罰。”大澤皺眉說道:“不知道是不是國內政局動盪影響了軍事。”
“應該不是,曰本軍部是個相對讀力的部門,權力很大,他能影響內閣,內閣卻很難影響他。”羅文定搖頭說,這的確是個奇怪的跡象,不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你注意到沒有,前段時間近衛下臺前通過了一個擴大兵役法案,將兵役年限擴大到十六歲到四十歲,我估計他們這是要增兵了。”大澤眉頭深皺,一臉的不解。
“怎麼啦?有什麼發現嗎?”羅文定立刻發現他的異常。
“沒什麼,就是有些奇怪。”大澤搖頭說:“那幾年在曰本朝鮮之間跑,自信對曰本的瞭解比較多,總認爲曰本是個很發達的國家,曰軍十分強大,可沒想到這才短短兩年,疲像盡顯,就像要撐不下去的樣子,真是難以置信。”
“這不算什麼,要再過幾年,你就能看到曰本人上山挖野菜了。”羅文定的口氣是調侃,但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曰本國內困難,勢必加強對中國的掠奪,淪陷區的百姓將更苦。
“他們下一個目標是那裡?是不是直接回去了?”這次行動之後,大澤對參加直接行動更有興趣了。
“不知道。”羅文定轉向窗外,濛濛細雨更加密了,他沒說郭藥師在話裡透露出,下一個目標在南京,他對這個目標也很感興趣,不知道是不是畑俊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