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蔣介石那裡出來天都快黑了,莊繼華心情鬱悶,走也走不成,也沒心思吃飯了,回去睡覺吧,還沒到司令部招待所,就遇見找他的宋雲飛,宋雲飛告訴他劉殷淑來找他,好像有什麼急事。
莊繼華急忙跑回招待所,見劉殷淑正坐立不安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看到他回來,立刻過來拉住他的手往外走,嘴裡還直說快跟我走,在田和慧勤嫂子出事了。
莊繼華腦子翁的一下,李之龍怎麼又出事了,兩人急步外行,邊走莊繼華邊問,原來李之龍爲了出獄,寫下[***]聲明,可出來後又後悔了,整天茶飯不思,潘慧勤怕他想不開,悄悄把他的槍給藏了,李之龍找不到槍,情急下就打了潘慧勤,兩人就鬧起來了,正好劉殷淑來看潘慧勤,見狀給嚇得,趕緊跑來找莊繼華。
莊繼華聽後哭笑不得,他還以爲李之龍又被捕了,他抖脫劉殷淑的手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在田這是心情不好,過段時間就沒事了。”
“他把刀都拿出來了。”劉殷淑拍着胸口說。
莊繼華想想,李之龍出獄了,自己也應該去看看他,想想看,蔣先雲與他絕交了,[***]方面恐怕沒人會去看他,國民黨方面他樹敵又多,也不會有人去看他,現在他夠難的。
“我們去看看吧。”莊繼華衝劉殷淑說:“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李之龍沒有住在文德樓了,他出獄的第二天就搬出了文德樓,在十八坊街租了間小房間。莊繼華到的時候,夫妻之間的戰爭已經平息了,潘慧勤紅着眼睛接待了他們,房間比較小,,屋裡顯得擁擠,李之龍坐在一張獨凳上狠命的吸菸,看着莊繼華來也沒站起來。
“嫂子,你也別忙了,我們出去吃,今天一天跑來跑去,還沒吃飯,餓死我了。”莊繼華對李之龍說。
潘慧勤其實也只是做做樣子,家裡其實什麼也沒有,李之龍收入雖然高,但多數交黨費了,而他又一向大手大腳的,積蓄很少,現在人雖然出來了,但卻無人理會,中將沒有了,局長也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你是來嘲笑我的?”李之龍冷冷的問。
“嘲笑你,我幹嘛要嘲笑你?”莊繼華一愣。
潘慧勤梗咽道:“文革,他現在就這樣,不管是誰看他,或者對他笑,他都以爲是嘲笑他。”
莊繼華沉默了,過了好久才說:“在田,你心裡有個結,我來給你解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爲什麼不參加青軍會或者[***]嗎?待會我就告訴你。”
李之龍有些意外,這兩個問題他與蔣先雲曾經議論過好多次,都想不明白,沒想到今天莊繼華卻主動提及,他抓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一言不發的跟着莊繼華往外走。
劉殷淑和潘慧勤一起走在後面,劉殷淑壓慢腳步,待前後距離拉大後,悄悄遞給潘慧勤一卷鈔票,小嘴朝莊繼華的背影嚕嚕,悄悄在潘慧勤耳邊說:“文革讓我給你的,嫂子,你先拿着,應應急。”
潘慧勤推辭,劉殷淑輕聲說:“嫂子,你拿着,要不回頭他要說我的。”說着把錢塞進她的手袋中。
潘慧勤眼中含淚的說:“我看他那麼多朋友中,只有文革是他真正的朋友,出來這麼幾天了,也只有文革來看過他。”
說着再度落淚,劉殷淑悄聲安慰,等她們下了樓,莊繼華和李之龍早在那等着了,李之龍見兩人才出來,有些不耐煩的說:“在後面磨蹭什麼,動作快點。”
潘慧勤像個小媳婦一樣,低頭答應,與劉殷淑一起上了黃包車。
還是四個人,不過心境已完全不一樣了,之前李之龍意氣飛揚,莊繼華滿腹心事,苦口相勸。現在莊繼華雖然談不上意氣飛揚,李之龍卻已經是失魂落魄,在丟失了支撐他走下去的信念後,不知該何去何從。
“先祝賀你出獄。”到了飯店包間,莊繼華先舉起酒杯就幹了一杯,李之龍默默無語的跟着。
放下酒杯,李之龍忽然擡頭,盯着莊繼華問:“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又這樣的結果?”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很危險,但最後的結果我不知道。”莊繼華答道:“當初我就一再提醒你,可你始終沒往心裡去。”
李之龍想起莊繼華對他的種種提醒,有些懊惱的,又有些不甘:“你一直讓我接近蔣介石,是不是清楚他要對我動手?”
“在田,你清醒一下吧”莊繼華嘆息道:“中山艦是件陰謀,校長是上了別人的當,否則你就那麼容易出來。”
“上當?那爲什麼還讓他….”潘慧勤眼圈又紅了。
“嫂子,我不是爲校長辯護。”莊繼華轉頭對潘慧勤說:“等發現是陰謀時,校長已經下不了臺了,他包圍了顧問團,包圍了文德樓,繳了工人糾察隊的槍,包圍了汪主席的住宅….,把該做的事都作了,那個時候他要收手,坐牢的恐怕就是他了。同樣的道理,[***]方面爲什麼不能出面救在田呢?因爲蘇俄要他與校長合作下去,於是就只能承認在田是上了別人的當,他們心裡也委屈,可,在田清楚,蘇俄發話了,他們能不同意嗎?所以這件子虛烏有的事,在政治利益驅動下,就變成了真的了。”
莊繼華把這個事件的背後給他們掀開,李之龍心如刀割渾身顫抖,潘慧勤和劉殷淑簡直呆住了;冷,一股刺骨的寒冷在房內蔓延;靜,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沉寂。劉殷淑和潘慧勤不約而同的喝下了面前的酒,期盼酒精能帶來些許暖意。
“政治是骯髒的,政治家就沒幹淨的,古今中外,概莫例外。”良久莊繼華才嘆息道:“在田,力爲人熱情豪爽,是交朋友的好對象,可熱情之人易欺,豪爽之人易折;你不是搞政治的材料。”
“說到底,我也不是,”莊繼華有些煩惱喝下面前的酒又說。
李之龍大口大口的喝酒,酒和淚一起嚥下,揭開的真相打碎了他最後一絲幻想,莊繼華沒有制止只是同情的看着他。
連喝好幾杯,李之龍才發泄似的停下來,房間裡又陷入沉默中,好久之後,莊繼華纔看看李之龍說:“我知道你心中還有件懊惱的事,就是[***],你並不在乎什麼中將什麼局長,你在乎的是這個,是這樣嗎?”
李之龍眼圈一紅,低下了頭,然後才點點頭。
“你知道我是怎麼看待信仰這玩藝的嗎?”莊繼華自設一問,不等李之龍回答就說:“信仰其實說穿了,就是世界觀和方法論;對世界的看法和改造世界的方法;我這樣說你同不同意?”
李之龍想想後還是點點頭。
莊繼華又說:“既然是世界觀和方法論,那麼每個人在成長的每個階段都會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三歲小孩看世界的眼光和十歲兒童看世界的眼光不一樣;同樣二十歲青年和五十歲老人看世界的眼光又不一樣;三十歲時信仰[***],五十歲時信仰三明煮義,都沒什麼,那只是一種認識,信仰沒那麼神秘,也沒那麼神聖。”
李之龍擡起頭來,張大嘴呆呆的看着莊繼華,神聖的信仰在莊繼華口中卻如兒童的玩具,想撿就撿起來,想扔就扔掉。
“封建朝廷裡有清官也有貪官,清官是好人,貪官是壞人;商人經商有靠欺詐,也有靠智慧才幹,舉個簡單的例子,科學發明,愛迪生髮明瞭很多東西,這些發明是他的勞動成果,這些成果的處理方式有兩種,一種是自己經營,我們姑且不說他的經營方式;另一種是無償給社會大衆使用;自己經營,結果他成了資本家;如果無償交給社會使用,那麼就產生了另外一個結果,以後誰還會來進行發明創造?”
“可以由國家組織進行。”李之龍本能的反對莊繼華的話。
“國家組織?在田恐怕你想得太簡單了。”莊繼華輕輕搖頭:“我們現在打仗使用的是槍,可是一千年前的兵器是大刀長矛弓箭,爲什麼我們現在能拿槍呢?是因爲需要,戰爭的需要;戰爭就是促使槍出現的原因,商場如戰場,商場上的競爭促使新產品新技術出現,沒有了這種競爭,誰還願意花時間精力去搞新東西。”
“這家店爲例,我們按照蘇俄的方式來推理一下,”莊繼華對李之龍說,李之龍茫然的點點頭:“按照蘇俄的方式,這家店是國家的,國家每個月給這家店的經理夥計發工資,店裡呢每個月將經營所得上繳國家。不管店裡生意好壞,經理夥計拿的錢都是一樣的,那麼結果會是什麼呢?顧客來了,不是來吃飯的,是來受氣的,夥計可以不管你,廚師的菜可以很難吃,你愛吃不吃,反正我的工資不會少。同樣的事情也會發生在工廠裡,簡單的一個詞可以概括,大鍋飯,幹多幹少一個樣,幹好幹壞一個樣,反正每個月都拿同樣多的錢。”
這?李之龍愣住了,可想想看,好象是這樣,既然飯店的生意好壞與經營者無關,那幹嘛要艹心有沒有客人;可這又不對,不應該是這樣,李之龍感到其中好像有些東西沒抓住,但又說不出來是那裡。他當然說不出來,這些經濟方面的理論要等到總設計師時代才能逐漸建立。
“你要說思想教育,對嗎?”莊繼華沒等李之龍發問就直接說出了他想說的話:“我不知道能不能行,可我知道想起一個老師的話,前段時間去阿淑他們學校,聽一位老師說儒家的目的把皇帝教育成聖人,然後再把大臣教育成聖人,然後把官員教育成聖人,再由官員把百姓教育成聖人,兩千年了,儒家沒有成功。”
“怎麼能這樣比較呢?我們是無產階級。”李之龍不相信也不服氣的反問。
“文字不同而已,你知道嗎?有位經濟學家,他說這世界上沒窮人,有的只是待富者。”莊繼華笑着說,劉殷淑噗哧笑出聲來了,潘慧勤紅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
“誰這麼無聊,你在美國聽說的?良心被狗吃了。”李之龍懷疑的看看莊繼華。
莊繼華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說:“只要是人就會有私心,也許在年青時沒有,老了會不會有?比方說吧,你們很快就會有孩子,你想不想你們的孩子接受好的教育,想不想他們以後能有好的工作和生活?想,那就是你的私心。”
就像前世很多官員願意在國內作“僕人”,卻不願意他們的子女作主人,紛紛把子女送到資本主義社會去接受剝削。
“能真正做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人少之又少,至少我做不到,而且我認爲你,不但你,現在的很多黨員也作不到。”
“我說了這麼多,就是想告訴你,信仰沒了,可以再去找個信仰。”莊繼華無所謂的對李之龍說。
“那你信仰什麼?”李之龍有些自暴自棄了,今天莊繼華冷酷的揭開了蓋子,讓他痛上加痛。
“如果你說的是政治信仰,那我告訴你,我沒有真正的政治信仰。”莊繼華坦承道:“我做我認爲正確的事。比如說加入黃埔,是因爲我認爲中國現在最需要的是實現民族讀力,所以我加入黃埔,其他的都可以變。我沒有政治信仰,但我有我的道德標準,我按照我的道德標準做事,不愧於心,不愧於人。”
李之龍沒想到莊繼華的回答居然如此坦白,他傻傻的看着莊繼華,也許就是因爲這個,所以他纔會來看自己,也許正是因爲這個他纔不顧一切的規勸自己,想到這些,他的眼圈紅了。
他給自己倒上一杯酒,站起來:“你莊文革是我的朋友,今後不管怎麼變,你都是我的朋友。”
送走李之龍後,劉殷淑挽着莊繼華的手臂,兩人向學校方向緩緩漫步。略有腥味的海風陪伴着他們,街上行人稀少,偶爾有黃包車伕上來問話,均被他們拒絕。
“阿淑,有件事我要說對不起,”莊繼華的話驚醒了沉醉中的劉殷淑。
“什麼事呀?”
“我走不了了。”莊繼華爲難的說:“校長不讓我走。”
“啊!”劉殷淑站住了,她很擔心,特別是聽了剛纔莊繼華說的中山艦的內幕,讓她害怕,太可怕了,李之龍明明是冤枉的,卻沒人願意爲他申冤,甚至無處申冤。
“不幹了都不行嗎?”劉殷淑眼圈紅了,話裡都帶着哭音。
莊繼華把她拉進懷裡,隨即躲到一個角落。
“別怕,別怕,”莊繼華心裡隱隱有些後悔,不該當作劉殷淑的面說那些:“放心吧,我不會象在田那樣,你看我一直很謹慎的。”
“可是,可是…”劉殷淑着急的死死抱住他,生怕他被什麼奪取似的。
“沒事,沒事,親愛的。”莊繼華低低的唉她耳邊呢喃道:“放心吧,沒事,在田吃虧就吃在他太驕傲了,我和他不一樣,我一直很謙虛,而且我和校長關係很好,這可以保護我。”
劉殷淑緊緊的摟住他,忽然揚頭吻住他的嘴,如此瘋狂,如此癡迷。
吻別劉殷淑後,莊繼華第二天就返回部隊,二十四團到第一師,但第一師也因此移防到東莞,整編之後一師下面三個團長分別是第一團莊繼華兼任,第二團孫元良,第三團薛嶽。
除了薛嶽,其他都是老熟人,薛嶽是原粵軍許濟部下,廖案中許部被繳械,他也就轉到黃埔系中,原本被閒置,整編川軍後,又被啓用,在第一師擔任團長;薛嶽對莊繼華很不感冒,他認爲莊繼華年紀輕輕沒打過什麼仗,一來就當副師長,屬於那種靠關係提拔的人,因此私底下頗有微詞。
孫元良卻悄聲警告:“文革可不是靠關係來的,你薛伯陵會打仗,但文革打仗的本事不比你小,不說別的,不說樟木頭之戰,就說整編兩萬川軍,換你薛伯陵能行嗎?”
薛嶽聽後口服心不服,心說你們都是黃埔同學,當然爲他說話了,行不行還要拉出來溜溜,見識過之後再說。
莊繼華很快滿足了他的願望,第一次軍事會議,莊繼華就拿出了他的訓練計劃,要求全師都照這個計劃執行。
一些話觸到高壓線,今天又來修改,好在老大說不影響已經訂閱的讀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