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只覺心驚肉跳,腳底下像灌了鉛似的拔不動腿,眼怔怔看着“綠色墳墓”,或者說是那個早就死了千年的佔婆王,從他們面前躲入石門,就此消失在了黑暗深處。
羅大舌頭使勁揉了揉眼睛:“是不是我他媽看花眼了,你們瞧見沒有?剛纔是壁畫裡的那個古代人爬出來了……”
司馬灰也是駭異難言:“綠色墳墓怎會生得與阿奴迦耶王繪像一模一樣?”這普天底下的人,別看都是倆胳膊倆腿,卻只有面貌最是不同,只因爲各是父母所生,血脈淵源何止千支萬派,哪能夠完全一樣?縱然是顏面相似得緊,但仔細看來,也自有少許不同之處,更何況是時代有別,毫無干涉的兩個人,容貌又格外特殊,怎麼可能如此酷似?
白磷手榴彈所產生的強烈煙火逐漸衰弱,黑暗不斷侵蝕着隧道中殘餘的光線,司馬灰見盞宿營燈最多撐不過一兩個小時,如果此時稍有膽怯,就會被困死在漆黑的地下,心想:“反正死活就是一條命,今天豁出去了,就算真有借屍還魂的厲鬼,也要跟它見個起落。”當下對三個同夥一招手,提着槍當先追了進去。
羅大舌頭見阿脆嚇得臉都青了,就替她壯膽說:“你用不着怕,咱手裡的傢伙也不是燒火棍子,這英國佬用的獵象槍確實厲害,不僅口徑大、殺傷力強,霰彈的覆蓋面也很廣,倘若一槍轟出去,連犀牛也抵擋不住,要不是剛纔沒掃清射界,擔心誤傷了你們,我早就一槍把它崩碎了……”說着話就同阿脆一前一後爬進石門。
玉飛燕見了那三個緬共人民軍亡命徒的舉動,心想這可真是瘋了,她稍稍猶豫了片刻,惟恐自己獨自落在黑暗的隧道里,只好咬了咬牙,跟着司馬灰一起行動。
衆人都知道前方必有兇險,所以個個神經緊繃,秉氣息聲,剛剛鑽過石門,便背靠石壁爲依託,各自舉槍戒備,做好了殊死相搏的準備,然而黑暗中靜得出奇,遠處隱隱有水流作響,像是有泉涌存在,此外別無動靜,而先前躲進來的“綠色墳墓”也並未出現,宿營燈照不到五六米遠,根本無法判斷置身何地。
司馬灰擔心隧道里的鱷魚尾隨進來,待其餘三人匯齊之後,就從內側將石門重新推攏,同時發現那石門後也有浮雕,描繪着波濤洶涌的海面上浮出一條白蟒,佔婆王側臥於蟒背之上,腳邊跪有兩個手捧巨燭的奴隸,迎面則有一座九重古塔。
司馬灰僅是在石壁浮雕上胡亂掃了兩眼,一時也難解其意,隨即藉着宿營燈微弱昏暗的光亮察看周圍地形,就見石壁森然,牆體都是用密密匝匝的人面石磚砌成,那無數冷漠呆板的臉孔,更加襯托出王權的神秘與恐怖,地面上散落着許多奇珍異寶,從黃金鑄成的神像到用各種寶石雕琢的骷髏,被宿營燈一照,便泛出奇異的光芒。
衆人親眼看到“綠色墳墓”躲入此中,但跟蹤進來,卻撲了一空,只是感覺到這裡似乎極是幽深空曠,司馬灰正提着宿營燈逐步探索,燈體內的發光二級管卻忽然熄滅,怎麼敲打都亮不起來,也不知是出了什麼故障,四周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絕望的陰影也隨即籠上心頭,他暗暗叫苦,怎麼偏偏這節骨眼上壞了,可真是船遇風波折槳舵,馬到懸崖斷繮繩。
羅大舌頭身邊還帶有一顆白磷手榴彈,如果利用其中的燃燒劑照明,大概可以維持十分鐘左右,但是不到最後時刻誰也捨不得用。四個人落在黑暗中目不見物,只得冒死停在牆邊,一是稍作喘息商量對策,二是那盞宿營燈滅得兀突,不像是電池耗盡,很可能只是燈體內的線路接觸不良,探險隊配備的宿營燈十分耐用,絕少輕易損壞,如果出現類似的故障,拆開來再重新裝配一遍,便有可能再次恢復照明,司馬灰讓阿脆摸着黑拆開燈罩檢查,看看能否重新讓它亮起來。
司馬灰一面握着槍提防黑暗裡可能出現的意外,一面回想先前的遭遇,他原本打算將計就計,在隧道里找機會反客爲主,解決掉一直潛伏在身邊的致命威脅,否則受制於人的局面永遠無法扭轉。誰知那個幽靈般的“綠色墳墓”,在被衝鋒手槍擊中後依然行動如常,更令人吃驚的是,此人與早已死去千年的佔婆王,長得如同一個模子裡摳出來的,這些匪夷所思的變故,使四個倖存者再次陷入了徹底的被動之中。
司馬灰忍不住切齒道:“莫非是撞見活屍了?六月裡滿天飛雪,九曲黃河往西流,這野人山裡怎麼什麼樣的怪事都有?”
羅大舌頭感嘆道:“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你就別犯酸了,不過我也琢磨不透……那壁畫裡的古代人怎麼突然變活了?這事也太邪性了,真他媽夠滲人的,前年剛聽說偉大戰友在溫都爾汗折戟沉沙的消息,我都沒覺得有這麼邪性,想不信都不行。”
司馬灰這纔想起,還未來得及將發現錢寶山就是“綠色墳墓”所僞裝的情況,告之其餘三人,於是簡要講了經過,並稱這綠色墳墓對補給連運輸車隊失蹤的情況十分熟悉,又瞭解野人山大裂谷中的許多秘密,雖然以前曾有腹語異術,能夠改變嗓音,可那本鄉本土的語氣,也不是外人輕易就能模仿出來的,所以此人至少具有三重相關背景:第一它可能曾是盟軍在緬甸對日作戰時的軍事人員,籍貫應該在雲南;第二是僱傭探險隊並策劃行動的幕後首腦“綠色墳墓”;第三重背景最爲撲朔迷離,但肯定與佔婆王朝存在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其餘三人都不清楚剛纔司馬灰爲何會突然開槍,至此方纔恍然大悟,但衆人仍對綠色墳墓長得酷似阿奴迦耶王之事,感到萬難理解,恐怕這絕不僅僅是二人天生相貌接近那麼簡單。首先那“綠色墳墓”洞悉佔婆王朝埋藏在野人山裡的秘密,如果不是他用燈光通信引導,誰也不可能找到這條蛇腹隧道;其次它能在蚊式特種運輸機的機艙內,當着衆人的面隱於無形;再者從它身上的種種跡象來看,都完全不像活人。這些情形,只能說明“綠色墳墓”並非佔婆王后裔,也不是今人與古人相貌吻合。很可能綠色墳墓本身就是佔婆王,至於它是一直活了千年的怪物,還是死後又發生屍變,從古墓棺槨裡逃了出來,則完全無從判斷,但沉入裂谷最深處的“四百萬寶塔之城”,應該就是吸引它回到野人山的目標。
司馬灰心下全是疑惑:“佔婆王在秘密建造的這座‘黃金蜘蛛城’,外邊是鑄滿了描繪‘天地人物、草木蟲魚、劍樹刀山、神佛鬼怪’的無窮浮雕,可內部除了一條用大量人面石磚砌成的隧道,也僅有這間散落着金珠玉器的暗室,莫非這座古城就是處地下陵寢?”不過司馬灰轉念一想卻又不對:“如果是這座古城當真是陵?地宮,那佔婆王的屍體應該是在墓室裡的棺槨中,不可能跟着探險隊從外邊進來。”他百思不得其解,就問玉飛燕還知道哪些“綠色墳墓”和“佔婆王”的事情,這裡到底是不是古墓地宮?
玉飛燕心神不寧地說:“我先前都已經告訴過你們了,這裡肯定不是地下陵寢,我要看走眼了,甘願自己把自己這對招子挖出來給你。至於綠色墳墓,我只知道那是個財閥組織的首腦,其餘一概不詳,不過確實從來沒有任何人,見到過它的真實面目。咱們既然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秘密,縱然能夠逃出野人山,也會被其殺害了滅口,恐怕躲到天涯海角都避不過……”她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能設法解決掉綠色墳墓,又能留得性命逃出生天,佔婆王埋藏在野人山裡的財寶,豈不全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卻又擔心:“落到如此境地,能夠劫後餘生已屬僥倖,如果再貪圖重寶,蒼天自然不佑,一再使心用腹,到頭來反害自身。”
司馬灰聽出了一些眉目,點頭道:“原來綠色墳墓想方設法隱藏面目,就是擔心別人知道他的身份,要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得到此人竟是早已死去千年的佔婆王。看來咱們除了設法脫身之外,更要儘快找到綠色墳墓,否則仍是後患無窮。”
阿脆有些擔憂地說:“此事談何容易,那綠色墳墓是具千年古屍,就算咱們找到它又能拿它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能把一個早已經死了的人,再殺死一遍不成?”
司馬灰聞聽阿脆所言,心中猛然一動,發覺自己剛纔思索的方向完全不對,他又問玉飛燕:“你知道不知道佔婆王死後都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他當初到底死了還是沒死?這些事情有沒有留下明確記載?”
玉飛燕低聲說:“佔婆王阿奴迦耶當然死了,縱觀古往今來,世上何曾有過不死之人?即便相貌奇異,近似天人,可畢竟還是血肉之軀,終歸逃不過死神的召喚,相傳阿奴迦耶在位時殺戮太重,最後無疾暴猝,死狀十分可怖,安葬的陵寢就在越寮交界的山嶽地帶,近代曾遭多次盜掘,墓址也毀於兵禍,現今早已無跡可尋。”
司馬灰心知這是關鍵所在了,繼續追問道:“有沒有人在古墓中發現阿奴迦耶王的屍骨?”
玉飛燕回憶說:“據我所知,當年裝斂阿奴迦耶王屍體的黃金棺槨,被人盜掘出來在公海遊輪上拍賣,後由信徒贖回,秘密運送至越南,存放在越南最後一代王朝――阮朝的古都,也就是順化古城的皇宮裡。直至越南戰爭爆發,越共於1968年展開春節攻勢,集結正規軍七個師,與美國海軍陸戰隊在順化激烈交火,雙方大打出手,持續的狂轟亂炸和殘酷血腥的巷戰,把這座古城打得千瘡百孔,當時存放於城中的黃金棺槨,連同其中的佔婆王屍骨,就此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