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來到瀑布後面,流水簾幕在我眼前傾瀉而下,衝得岩石噌亮噌亮,在陽光下反射出金屬般的光澤。我一時眼花,瞟見岩石上擦過一抹黑影。當我回頭時,昨天的黑衣少年已經躍到我身後。嘴角邊依舊沾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我撫撫胸,問道:“你是夜天嗎?淵清師父讓我來找你的。”
他好似沒聽見我的話,徑直走過來端起我的臉,一雙細長邪氣的眼睛半眯着:“小娃子,靚了不少。”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他那雙細長的鳳眼似要將人從頭到腳戳個洞,不似淵清那般清淡漠然。總覺得他要比淵清好接近些。但看到他比我大不了幾歲又一副江湖小混混的模樣,又懷疑地問道:“你真是來教我武功的?”
“嘁。”他不屑地撇撇嘴,“你這小娃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你以爲老子閒着沒事幹抓個小孩來打發時間呢。淵清那傢伙真過分,把你推給了我自己便沒事人一般逍遙去了。”他不知從哪兒弄出一壺酒倒在地上咕咚咕咚喝起來。
“你……”我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推推他。
他好像沒聽見一般翻個身繼續喝酒。
“我該怎麼稱呼你?”我繞過去對着他的臉。
“好酒,好酒!”他提起酒壺端詳了好久又一口飲下,不一會兒,那壺裡的酒又自動滿上了。我以爲自己眼花了。
我鼓起勇氣衝他吼道:“二師父!”
他身體一抖,竟然從石頭上面滾了下來,險些栽進水裡。
“哎呦,折煞老子了!長這麼大還從沒聽人叫過我一聲‘師父’,你這小子果然有造!”他放下酒壺,鄭重其事地拍拍我的肩膀,“既然這樣我便收了你!”
收了我?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
二師父是個嗜酒如命的人,無論走到哪裡都要帶上他的寶貝酒壺。他常教我一首兒歌:一兩二兩漱漱口,三兩四兩不算酒,五兩六兩扶牆走,七兩八兩還在吼!男人不喝酒呀~~枉在江湖走呀~~只要心裡有,茶水也當酒!
我竟然一板一眼地背了下來,還傻兮兮地跑去背給他聽。誰知他聽了心頭一樂,提起酒壺猛灌一口,然後對着我的嘴灌下去,我以前從未沾過酒,這一喝讓我永生難忘,發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碰酒。
一天晚上,夜天難得沒有醉醺醺地回來。他把我帶到一塊石壁前,輕輕一推,石壁立刻反了過來。上面刻着幾行小字。我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塵,一驚,竟然是《含沙射影》的口訣。我回過頭去看夜天,他笑而不語。就在我愣神的片刻,一把長劍飛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定在頭邊的石壁上。
之後的兩年,我一直在瀑布後的山洞裡修煉《含沙射影》。夜天不常來看我,可每每當我偷懶時一個酒壺就會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我頭上。夜天是個嚴厲的師父,可他一向喜歡用調侃的語氣命令我。讓我又敬又氣。
這兩年裡我只見過淵清兩次,一次是我第一次殺死一頭狼,夜天還特地去請他來和我們分享下酒菜,說這是他教了一年的成果。以前我從未殺過生,就連一隻螞蟻也不敢踩。這要歸功於夜天的魔鬼式訓練。還有一次就是我練成了暗殺的第七重,這是九重中最強的一重卻不是最後一重,威力驚人,就連趟在石洞上面曬太陽睡午覺的夜天也被我震醒了。
夜天每天都唆使我去給他打下酒菜,開始是豺狼、獅子之類的兇殘動物,殺死它們時我並沒有太多顧及,因爲它們不死就得我死。後來漸漸地,我的弱點被夜天發現了,他說要換一種方式來訓練我。
一天,我正在練功,夜天提了一對小白兔進來。雪白的絨毛,圓溜溜的紅眼睛眨巴眨巴甚是可愛。捧起來逗逗它們的鼻子,竟然還不服氣地翹了翹,嘴巴是三瓣形狀的啃起東西來簡直就像小娃娃一樣。
“怎麼樣喜歡吧,小ju花?”
我橫他一眼,不喜歡這個名字,像女人一樣。看在可愛的小白兔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
夜天搶過我手裡的一隻兔子,“快說喜不喜歡?不然就掐死它。”
我伸手去搶,他把兔子提得高高地笑嘻嘻地命令我:“快說啊!”小兔子在他手裡掙扎,紅紅的大眼睛求助地望着我,我實在不忍心:“喜歡喜歡,你快把它給我。”夜天卻還不鬆手,笑得更邪氣了:“喜歡那就更不能給你了,有本事就來搶啊。”
我知道搶不過他,生着悶氣玩手裡那隻。夜天不甘心又把那隻也搶走了。我說:“二師父,你到底想怎樣?抓來給我玩的是你,搶走的又是你!”他說:“不想怎樣,只想讓你親手殺了它們,就這麼簡單咯。”夜天把兔子放在我手裡一臉笑意。我顫抖地接過來,那兩雙紅眼睛瑩瑩無辜地注視我,小小的身體揉成一團瑟瑟發抖。這叫我怎麼忍心下手啊!
“快動手,不然有更好的戲看。”我毫不懷疑夜天的能力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在說笑。
有史以來第一次殺死自己心愛的東西,那種感覺很無力、絕望。
“小ju花!”“哐”地一聲酒壺又砸了下來,我迅速往旁邊一閃,酒壺在我腳邊碎去。夜天一怔,從上面跳下來,隨之而下的還有一名男子。男子秀美儒雅,連笑容都似春風般柔和,他輕巧地落地,一手輕搖摺扇,一手背在身後。看到他,我長時間繃緊的神經竟然鬆了下來。夜天卻猝不及防地在我頭頂敲了一記:“小ju花,有了媳婦忘了娘。”
我吃痛地瞪他一眼。
白衣公子笑道:“敢問小公子便是墨菊?”
我說:“正是,公子是?”
“在下姓白,名沐風,字逸軒。”
“白沐風……”突然一震,“無影公子白沐風?!”
白沐風拱手笑道:“愧不敢當。”
就連我爹爹這樣的商人也知道江湖上來無影去無蹤輕功第一的無影公子。沒想到消失了這麼多年竟在這裡遇見他,而且這麼年輕,脣紅齒白,溫文爾雅,完全不像是習武之人。
“你們兩個,公子來公子去的肉不肉麻呀。”
夜天靠在石壁上,雙手交叉放着,嘴裡銜了根稻草吹口哨。我兩都看向他,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聳聳肩丟下一句“你們繼續”準備走人。我忙拉他到一邊問道:“你叫他來做什麼?”
夜天嘴角一彎,笑的我寒毛直豎:“嘿嘿,我還以爲小ju花不要人家了呢。”
我橫他一眼:“你不會是讓他來教我輕功吧?”
夜天擦擦嘴,眨眨眼睛,道:“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叫他來的。”
淵清?這個長時間壓在我心底的名字突然冒出來。原來他還記得我,原以爲他把我推給了夜天之後就什麼都不管了。不禁對那個清冷的人多了幾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