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走到哪裡到要帶着他的印記。
撫上心頭的某一處,早已疼的沒了知覺。那兩個字彷彿刻上去一般,清晰又刺目。
一閉上眼就是清月那雙赤紅的眸,一睜開眼就是那張慘白的臉,果然不會再忘記了,這副精緻得少有的面孔只看一眼便再難從記憶中抹去。
門開了一條縫,光線便照了進來,一道影子被拉得纖長。一身丫鬟裝束的少女手裡提着個食盒,一頭黑髮玲瓏地挽成兩個髻,留下些許垂蕩在耳邊。她在門口探了探,見我擡頭,便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嗯。”嘴上雖然冷淡可心裡彷彿被一道莫名的光照亮,少女的眼睛大而明亮,是我見過的最有生氣的。她指了指我旁邊的一小塊空地,怯怯地問:“我能坐這裡嗎?”
我被她弄得反倒不好意思,連忙點頭,又把身子往一邊的乾草上挪過些,帶動鐐銬發出沉重的碰撞聲。我看見少女放下食盒,打開蓋子,清淡的幾樣菜,無甚美味,光看着卻讓人神清氣爽。
“你叫什麼名字?”嚼着口裡的飯,不禁看向那張乖巧柔順的臉。
少女臉一紅,避開我的視線,“奴婢名叫紅豆。”
夾起一顆豆子放進嘴裡細細地嚼,鮮嫩的滋味從舌尖擴散開來。睜開時卻見紅豆愣怔在那裡。我放下碗,苦笑道:“你回去吧,這裡沒什麼好待的。”
當她真的離開時,身邊突然空落落的竟有些不習慣。
“我過兩天再來看你。”聲音是從門口傳來的,擡起頭哪有紅豆的影子。
指尖一拂,帶出一串流暢的音節。前些日子有人送來的這把琴,紅木做的琴架油黑髮亮,琴絃細長柔韌,許是主人高興,想換種娛樂方式。忽然狠狠地一扣,只聞得“錚錚錚……”的斷裂聲,關節上帶出一連串血跡。
***
香菸繚繞,披着輕紗的舞女兩邊散開,光潔的漢白玉石柱上映出翩躚的人影。琴音似流水,在指下緩緩流淌。我閉上眼睛,憑着感覺摸索那熟悉的旋律,記憶中的風聲、鳥鳴、泉流,還有淵清那張冰雕一般掀不起一絲波瀾的臉,心頭的苦澀慢慢爬上來……
挑起剛剛續上的琴絃,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人,可也只是姿態相似而已,我的勇氣根本及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坐在高高的紫檀木雕花椅上的清月高貴優雅如天神,璀璨的光暈附在半側臉上,勾起脣沿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懷裡的夕顏將酒杯舉到他面前,嘴脣碰着杯沿目光輕描淡寫地掃過人羣。
夕顏不依,剝了個葡萄送到清月嘴邊,指尖居然頂着他的下巴。果然是被寵壞了的,清月也不介懷,就着她的手指把葡萄吞下去。
兩瓣粉嫩的脣嘟起來,賭氣似的抽回手,清月的視線轉過來,笑着吻了吻她的頭髮。
“蓮神教的人果真厲害,連個男寵琴藝也如此高妙。”這張臉總讓我感到不舒服,看到她就好似看到自己,可不同的是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愛自己喜歡的人,乾淨的眸子裡只裝了一個人,不高興了可以毫無顧忌地和他賭氣,所有的表情都可以毫無掩飾地寫在臉上。夕陽下那甜蜜的一幕我至今難忘,就像小戶人家男耕女織夫妻恩愛。
這樣的幸福爲何她輕而易舉就能得到?就因爲和我長着同樣一張臉?這讓我更加不甘心。
心底有個聲音在笑:果真是男寵的命,竟然要和女人爭風吃醋。
清月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可舉止間抑制不住地寵溺:“確實高妙,可惜他這一輩子都是清月宮的人,和蓮神教沒一點關係。”
目光有意無意地瞥下來,舞臺中央那個人低頭專注於幾根琴絃,手指一抹復又一挑,涓涓流水緩緩而下,逼真得彷彿站在山腳下臨聽。看着清月入神的樣子,夕顏給自己剝了個葡萄:“好琴自然能彈出好的聲音,宮主不信讓夕兒去彈彈,我的手藝也不差他。”
“哦,是嗎?我怎麼沒發現?”
流水聲不斷,可我也只能生澀地模仿,淵清那種境界是我來世都不可能超越的。突然覺得這把琴有些熟悉,手一摸上去就好像不是自己在彈。
有個女子擦着我的身走過,只顧愣神竟沒看到前面的柱子,眼看就要撞上了,腳下卻是一絆,“錚”手上一帶而過,我連忙上去扶住她,柔聲問道:“你沒事吧?”
女子一驚,臉上不由紅了,竟是那天給我送飯的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