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調侃的語調讓我猛地一震。望過去卻只見到完顏烈身畔的使者。風雅的側影,喝酒的舉止,都是如此相似。
我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連身旁軒轅駿圖叫我斟酒都沒聽到,忽聽得“嘭”地一聲,衆人紛紛望向這邊,軒轅駿圖臉上掛着笑意,將我往懷裡送了送,道:“看來女真族個個都是飲酒高手,這位使者不妨與本王一教高下?”
黑衣使者放下杯盞,眼中透出幾分倨傲,身旁的完顏烈反而擔憂地拉了拉他的手臂,他卻絲毫不看他眼色,勾脣道:“在下殉夜,王若不嫌棄就與在下比試,只是我若贏了王是否將懷中佳人贈與在下?”
我一驚,此人果真膽大,當着軒轅駿圖和衆將士的面公然含笑與我對視。兩族若想開戰,只需尋找一根導火線。然現在局勢偏向契丹,女真王完顏烈處處忍氣吞聲,不想竟出了個狂妄之徒。戰爭是不是要提前拉開序幕?
軒轅駿圖笑道:“使者如此豪爽,本王就依你所言。”
衆人都看出端倪,無奈王和使者都是如此執拗,便只好擡出酒來。
爲了公平起見,軒轅駿圖派了族中一名美豔舞姬前去與殉夜斟酒,殉夜熟練地攬過那名舞姬,將第一杯酒灌入她蜜色小嘴中,美人嘴脣輕啓,臉上驚訝與嬌憨。
風流神貌絲毫不輸於火蓮,我暗暗驚歎,手上不緊不慢地替軒轅駿圖斟酒。
這邊一杯,那邊一杯,這邊兩杯,那邊三杯,這邊乾脆扔了杯子捧起罈子,那邊似早就忍耐不住了,踢起腳邊的罈子,托起來仰天猛灌。周圍一片叫好聲。
沒過多久,滿地的碎罈子,兩人均已面色嫣紅,完顏烈站出來賠笑勸解道:“比試就到此爲止吧,王和使者都已經醉了,兩人不相上下,就當是平局吧。“說着拉起自家使者正要告辭,卻聽那使者喊道:”王要願賭服輸!“
這邊軒轅駿圖早就趴在了桌子上,悶哼一聲,應道:“好。好,本王……甘拜……下風。”模模糊糊地推了我一下。
我面無表情地走向殉夜,一旁完顏烈吃驚地看着我。殉夜摟過我笑道:“抱得美人歸,不枉此行。”
誰會在乎一個侍寵的去留,殉夜抱着我離開時,衆人喝酒的依舊喝酒,談笑的照樣談笑。
第二天一早,我被帳外的喧鬧聲吵醒了,睡眼朦朧中,有人把我連同被子一起拖着走了。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軒轅駿圖的懷裡,雖然有毯子裹着,可是赤身裸 體地被一個人抱着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仍覺得無比羞辱。
將士們見了一路下跪。軒轅駿圖卻一聲不吭,只管氣勢洶洶地往前走。
來到那間熟悉的營房,他門簾未掀就將我直接扔了進去。
毯子與身體分離,薄薄的皮囊碰到冷硬的地板,昨晚的傷痛還未癒合,連同這一下全身筋脈都彷彿蹦斷了一般。
軒轅駿圖走到我面前,用腳踢了踢我的身體,將我翻過來朝向他。
他依舊是那個俯視衆人的高傲的王。而我不過是一隻卑微的螞蟻。
“在我身邊你還不知足,竟然又去勾引女真使者,你是不是嫌我不能滿足你?好,我今天就讓你痛快個夠!”
軒轅駿圖踢開我身旁的被子,將我直接摁倒在地上,一雙眼睛很快蒙上了一層慾念,周圍被一股怒欲交加的氣勢所包圍。
不到片刻,我已被他折磨得昏了過去,轉眼又在劇痛中醒來,盛滿怒意的瞳死死盯着我,恨不得將我融成水、化成灰。他忽然起身,端過桌子上的一碗水,一口飲了個乾淨,“砰”地一聲,碗在我身邊碎裂。軒轅駿圖拉起半死的我,攬着我的腰將口中的水全部灌給我,胃中一陣清甜。
“別動不動就給我昏過去,看清楚了,你的男人到底是誰。”
我的男人?我恍惚地笑了。
小時候,當夜天第一次吻我的時候,心怦怦地跳,以爲他是我此生最愛的人。少年時,跟隨了主人,被他霸佔了身體,又霸佔了心,以爲我從此以後都會待在他身邊。現在,當我面對眼前的人時,卻感到無比陌生。這一刻我在這裡,下一刻又會在哪裡?
曾經我以爲到手的東西。原來都是在做夢。
“軒轅駿圖,昨晚是你將我推予旁人的,現在我被人家玩膩了你又將我要回來,你這筆買賣做的夠值,既拉攏了女真使者,又……”
“啪”“你住嘴!”軒轅駿圖一臉怒不可遏,“來人,將他給我拖出去抽五十刑鞭!”
門外進來兩名將士將我架了出去,我對着神色黯然的軒轅駿圖展顏,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他怔了怔,揚起手,卻懸在了半空中。
侍衛將我拖出去綁在了柱子上,環顧四周,族人都在指指點點地議論着。契丹族人懲戒出牆婦女的手段便是五十刑鞭,然後裝出竹籠扔進河裡。我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着。我早已沒有尊嚴,唯獨剩下這苟活下去的勇氣,也是那一線希望支撐着。
第一鞭下去,皮肉的傷牽動到了全身痛處,我努力吞嚥下口中腥甜,至少我不想這麼快就死。第二鞭抽在了我最痠痛的腰上,彷彿刀刃一帶而過。第三鞭、第四鞭、第五鞭……
我連續昏過去了好幾回。每次當我不再有感覺時,一盆冷水將我全身澆了個徹骨。
好希望睡去之後就永遠不要醒來。我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人和物都變得模糊甚至重疊。依稀看見一個黑色隱身跪倒在一人跟前,那人撇開跪在身邊的人走到我跟前,看着我不知在說什麼話,我的上下眼皮已經粘在了一起。
“燃兒……”
夢中是誰在呼喚我的名字,好遙遠,你到底在哪裡?是爹孃?姐姐?清月?還是火蓮?我笑着伸出手去,喃喃地道:“還是你最終來帶我走了。”
他握住我的手,神色漸漸轉爲驚喜,“你終於醒了。”
手中失了溫度。眼中蒙了寒霜,我看到的分明不是火蓮,而是那個讓我受盡屈辱折磨的惡魔——軒轅駿圖。
我合上眸不想見他。他輕輕摟住我的肩,在我耳邊說着一些不着邊際的話,我只當沒聽見,不動不動地靠着。
最後,他放開我,把我慢慢放倒在牀上。他將要轉身離開時,我再次出現幻覺,我忽然拉住他的衣角叫道:“主人,不要拋下我!”
他一震,坐回到我的牀邊。
我久久望着他,笑了。
他說:“原諒我,我以後會好好待你。”
我搖頭笑道:“不,主人您爲我受的苦已經夠多了,燃兒甘願爲您受苦。”
他握着我的手不說話,我有些慌了:“燃兒保證不再惹您生氣,只要主人安心養病,別的事都吩咐我們去做好了,主人您千萬別再自己一個人承受了,您現在已經武功蓋世,沒有人再敢欺負您和您身邊的人了。”
“哎。”
“主人您嘆什麼氣,又是誰惹您不開心了?”我伸手指向他微蹙的眉心,道:“這裡皺起來就不好看了。”
他微微一愣,我忙縮回手吐了吐舌頭,卻聽他問道:“清月和火蓮你究竟喜歡哪個?”
“兩個都喜歡。”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又觀察他的臉色,生怕他不高興了。
“如果非要選一個呢?”他不依不饒地問。
我想了一下道:“清月。”
“爲什麼?”
“清月受的苦更多些,我要在他身邊看着他,不讓他再委屈自己。火蓮有很多美女陪着不會感到寂寞,而且他懂得享樂,從來不會虧待自己。”
“那也未必,火蓮只是把快樂寫在臉上,真正的悲哀藏在心裡,他所受的苦,你沒看見罷了。”
“什麼,你知道他?”陡然發覺眼前的人變成了軒轅駿圖。我驚恐地望着他,心中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我抽回手,他神色一黯,“我不僅知道他,我還知道他沒有死。”
“你說什麼?”一時激動,牽動到全身的上,我忍不住捂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軒轅駿圖拍着我的後背,我卻直直地盯着他,“把你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好,火蓮並沒有死。那場決鬥確實讓他跌下了黑嶺山,卻沒有要了他的性命。這些年,江湖上都傳言他死了,可親眼見到他屍體的人卻沒有一個,包括清月宮,也派出大隊人馬下山搜尋,卻一無所獲。”
“你說的是真的?”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找。”
“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嗎?”
“現在,沒有一個人知道。”
他的話又打碎了我的希望,“火蓮若是還活着,爲什麼不肯露面?”我自語道。
“說不定正如你所說的,他正躲在某個地方享樂,不想再出來過問江湖恩怨糾紛,給自己平添煩惱。”
我望着軒轅駿圖,一時間忘記了疼痛,腦海中確實他剛纔的那句話,把幸福表現在臉上,把悲哀埋藏在心裡。
現在他又是幸福還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