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沉默煎熬之後,是風一樣的離去。不曾想到,清月居然會如此輕易地放過我。望着地上的兩個盒子發呆,連娘叫我都未聽到。
等到一室客人都離去,我還坐在地上兀自發呆。
窗外月華如水,在地上投下一片皎潔。我坐在黑暗的角落裡,看自己的影子被拉長。
一個身影從黑暗中緩緩走出,雖然全身的寒氣已被他刻意壓制住,卻還是不禁意地透出一股陰寒的氣勢。
他靠過來時,我本能地往邊上一縮。
一雙手臂不顧我的掙扎將我箍入懷抱,熟悉的氣息讓我莫名的安心。我把頭埋進他的胸膛,任淚水打溼他的衣襟。
他輕輕地撫摸着我的頭髮,過了很久,耳邊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你爲什麼還是這個樣子?不讓人靠你太近,一旦太近就會被你灼傷。收起那些沒有必要的戒備和懷疑,你會過的好一些。也請你相信,我不會傷害到你身邊的人。我知道你在乎世人的眼光和親人的感受,如果你願意,依舊可以做我的侍衛,但是答應我不要娶妻,可以嗎?”
我緊緊環住那具緊貼在我身上溫熱軀體,感受着他的脆弱和無力,與他平日裡的強大形成鮮明對比。
“在你離開的三年裡,我試圖忘記感情,卻在見到你之後依舊身不由已的淪陷,曾經,有人說過,我註定要成爲也註定成爲不了絕情的人。既然無法忘情,那就縱情,除了你,我不會容許自己再有任何破綻。”
他捧起我的臉,將我臉上的淚水一一吻去,“你是我的人,我不許你懦弱!”
我知道這輩子我們註定牽絆。
翌日,我不顧爹孃的反對,決定去清月宮當差。
臨行前,派人把皮皮送回了黑嶺山,畢竟那是它生長的地方,江湖險惡,它呆在這裡實在太危險了。
姐姐對我的態度還是冷冷的。對於她我只有愧疚。
這些年清月宮由南到北,吞併了大大小小不少幫派,勢力範圍迅速擴展。除了蓮神教弟子多數自殺之外,沐風堂、暮雪山莊等武林中舉足輕重的幫派陸續加入清月宮。當之無愧成爲武林第一大幫派。
經過重新整頓,清月宮共分爲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組,分管東、西、南、北四大區域。每組成員又分爲平民、白銀、黃金、白金四個等級,每個等級有低級和高級之分。清月宮露在外面的勢力主要是平民和白銀,主要負責打鬥和到各處酒樓、茶館收集普通情報,吞併時魚龍混雜,難免混入很多奸細,正在觀察之中。黃金往往負責執行特殊任務和手機特殊情報,成員實力與下兩級相差太多。而白金成員往往都是早期入會的那一批,也是最忠心的那一批,其中骨幹四名,分管四大組,他們分別是青龍葉初、白虎李義峰、朱雀姬世典、玄武姜天涯。
看着清月宮的勢力版圖,不得不佩服清月竟然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構造起這樣一整套分工明確又有合作的完整機構。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白沐風溫和地笑道:“黃金級成員不乏高官貴族子弟,還有很多富商的支持。如此一來,清月宮的運轉也比較靈活。當然普通百姓也可通過戰功進入黃金級。”手中這扇輕輕一展,儒雅至極,眼眸犀利獨到又不乏商人的精明。
“其中三師父的功勞應該不小吧。”我走到他的書架前,隨手抽出一本《資治通鑑》,很多處都有密密麻麻的註解,有一頁裡插了一張畫着墨梅圖案的書籤,清雅傲骨,就如他人一般。
白沐風收回這扇,往凳子上一坐,比之前在沐風堂見到的更添神采,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彷彿還是初見時那個溫和儒雅的師父。他對我淡淡一笑:“我只是一介書生,百無一用,哪有什麼功勞?”
“師父過謙了,您在武林中的聲譽極好,黑白兩道都拜服,清月宮能有今天的成績你定是功不可沒。”
白沐風搖頭望向窗外,只見枝頭一對黃鶯交頸而臥,相互用喙梳理着對方的羽毛。
我把書重新放回書架,油墨清香留於手上,忽然想起了四個字:墨菊沉香。沉澱世俗好壞,留香於人間,融於塵俗卻不被其同化,說的就是像白沐風那樣的人吧。
白沐風和我不屬於任何一個組,是清月宮的內部人員,負責整合四面八方傳來的大量信息。 這些信息上至皇宮內院,下至小家小戶,東面臨近京師皇城,官府的情報較多,而西北面大多是少數民族、大漠地區的密報。一天下來的信息量驚人,簡直就像百官每天呈遞給皇帝的奏摺,況且奏摺還是經過層層篩選的,很多地方大事變小,小事變了。此處信息竟都是各處的機密。
我不禁爲各組的辦事能力感到驚歎!
清月宮的勢力幾乎已經滲透到每一個角落了!
白沐風讓我先熟悉熟悉,有不懂的可以問他。幸而每封密報都十分精簡、直白,不然像我這樣大字不識幾個的還不翻字典翻死。
不禁意間看到一張紙上寫着一行字:廬陵王南宮瑀明日回京。
“廬陵王是誰?”我脫口而出。
埋在一大推書信之中的白沐風忽然擡起頭來,我把手上的密報遞給他。他接過一看,眉心微蹙,“沒想到這麼快就平息了。”
白沐風道:“鎮遠將軍時皇上過世愛妃槿妃的哥哥,去年出征平息邊疆叛亂,之前曾平定過廬陵、冀州、江夏等地的叛亂,纔剛過而立之年就已戰功顯赫,是改朝以來唯一一個異姓封王,深得皇上器重。”
我有些驚詫。道:“他的歸來是否對我們有威脅?”
白沐風皺着眉,若有所思地道:“那要看他怎麼利用了。”
如此鐵血男兒,要爲我們所用何其難,除非……
白沐風微微一笑道:“再叱吒風雲的人物,總有他的軟肋,據我們所掌握的資料,此人勇猛異常又精明過人,想必皇上也對他有所提防。姐弟兩從小相依爲命,感情深厚,南宮木槿離開人世的消息南宮瑀到現在都不知道,而且刺殺南宮木槿的人到現在都未抓到。”
我看着一臉狡詐的白沐風,不禁啞然。
白沐風笑道:“明日便可一顧大將軍的威儀。”
街道兩旁人聲鼎沸,茶樓裡到處都在議論着常勝將軍廬陵王。有讚歎的,有激動的,有扼腕的,幾乎所有人都已將他奉若天神。
有家店門口貼着一副對聯,上聯是:五嶺逶迤騰細浪,大漠風沙耳邊吹。橫批是:大軍凱旋。
遠遠聽見城門口鑼鼓聲響起,喝茶的趕緊放下茶杯,從窗口探出頭去看,連在路邊吃冰糖葫蘆的小女孩都趕緊拉了貪玩的弟弟跑到一邊,大喊着:“天神將軍回來了!”
街邊百姓跪了一地,翹首期盼着心目中的天神的到來。
沒過多久,鑼鼓聲終於近了,坐在第一匹戰馬上身披鐵甲任身後黑色斗篷飛揚跋扈哦的男人踏過鮮花花瓣鋪就的道路,頭盔之下刀刻面容依稀可見。
百姓齊聲呼喊道:“廬陵大軍凱旋,天神將軍凱旋!”
騎在馬上的廬陵王嘴角勾起笑意,微微點頭,戰馬躍過重重人羣,向皇宮方向而去。
我趴在城樓上,目送那揚長而去的黑色身影,對身旁扇扇子一派儒雅的白沐風說道:“師父若是披上這一身戎裝定比那什麼廬陵王像樣多了。”
白沐風氣定神閒,悠然道:“師父這一把老骨頭也只能在家裡釣釣魚、看看書了,騎馬打仗這些可都不敢指望了。”
我笑道:“說誰老也不能說師父老啊,這還叫旁人怎麼活,師父的模樣自打我初見時到現在都沒變過呢,況且我知道師父的年紀和廬陵王相當,怎麼能說老呢?”
白沐風不理會我的玩笑,眼睛注視着遠處停下來的廬陵大軍,摺扇在胸前徐徐地搖,口中自語:“不知皇上還能拿出什麼來獎賞這位常勝將軍。”
“無非是官啊地啊美女啊這些。”我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廬陵王下馬,其餘將兵也紛紛下馬。廬陵王跪下來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渾厚久久迴盪在上空。
身後將兵也都跪了下來,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帶着皇子公主們走下階梯,親自彎下身扶他起來,又拉着他並肩走上臺階。
對於人臣來說,受到君王當衆禮遇是何等風光!
廬陵王現在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以錚錚鐵骨打下的江山將他的地位一次又一次地鞏固,名、權、錢他已全部獲得。一個男人的追求,尤其是這樣的男人,哪怕是一人,他甘願屈尊嗎?
望着握手暢笑的兩人,眼底不覺流過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情緒。
白沐風道:“過兩日恐怕就有喜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