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的手放在我的腰上,脣轉向另一邊頸項,啃噬咬齧,在喉管處徘徊不去。血一個勁地往上衝,我會不會就這樣被他吸乾?渾身一抖,我睜開眼睛,看見清月背後的人越走越近……
不,不要!驀然醒悟過來,那人高高躍起,華麗地旋轉,彷彿是脫繭而出的蝴蝶。幾條綵帶從天而降,眼花繚亂之中只感覺腰上一緊墜入另一個懷抱,身體輕盈地飄起又慢慢地落下。小哥哥在對我微笑,就像那一片深秋的火楓林,濃豔欲滴,甘醇如酒。
可是我分明看到了那頭倒在一地枯葉上的困獸,發出痛苦的哀嚎,臉上、身上爬滿血污,有我的,有他的,還有別人的。
耳邊有一陣風輕輕吹過:“燃兒,我回來了。”
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當我真正觸摸到小哥哥的臉時才知道這不是夢,眼淚不覺就掉了下來。
“他們走了之後,我拔出了那把刀,還好心房在左邊讓我逃過一劫,族裡其他人都死了,就只剩下我和你,還有我哥哥,因爲我沒有發現他的屍體。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你們,如今終於讓我找到了你,可他還是音訊杳無。”小哥哥握住我肩膀的手顫了顫,可是我卻找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
“你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嗎?”他看着我的眼中掠過一絲殘忍和無奈,也許他性格的蛻變就在於此,我默不作聲靜靜地聽他說出“吃人肉”三個字。
“他們都死了,可我必須活下去,有些事情本來就很無奈,我要讓他們的血肉融入我的身體,我想要讓他們親身體會到我爲他們報仇了。”腦海中浮現出一副畫面,一個八歲的小孩蹲在逡黑的牆角里,手中拿了一條剛剛折下來的胳膊,嘴角蠕動,面無表情地慢慢嚼着。在他的周圍橫七豎八地躺着無數具屍體。
柳逸晟輕輕拂開我貼在臉上的髮絲,有些溼了,眼睛從我的臉上轉到清月身上,頓時蒙了一層殺意。“不要,不要殺他!”我脫口而出。
“你終於和我說話了。”柳逸晟笑道,轉瞬又變得陰沉,“可是第一句話就是爲這個害死了我們家族的人求情!”
“不是的,這與他無關!害死我們家族的是他爹爹!”話一出口就覺得有些可笑。柳逸晟看着我如同看一個白癡:“你是真的被這個魔頭迷得什麼都忘了!”
除了咬脣還是咬脣,我還能做什麼。清月也是個可憐的人,他從小受的苦絕不會比我們少。哀求地望着他,就算報仇也不能趁着他現在這個樣子……
“我可以答應你暫時不殺他,可是你必須立刻回到我身邊。”
八歲的時候,我就可以代替你去死。心沉甸甸的,太多的事情壓下來讓我有些喘不過氣。地上的清月皺着眉頭,雙目緊閉,兩隻手握成了拳。我張了張口,嗓子有些啞了,澀澀地叫了一聲:“表哥。”
“爲什麼你每次都要逃避?你可以把在火楓林裡遇見我當作偶然,可以把陪你留在私塾背書背到天黑當作先生交給我的任務,也可以把那天扮成你去給他們殺當作是哥哥應盡的義務,但是我找了你快八年了,難道你也認爲這是我認親心切?”
他越說越激動,握住我肩膀的兩隻手有些顫抖,沒了在人前的自信風雅,小哥哥原本是個文文弱弱的人,這些年他確實變了不少,雖然容貌是少年的,可是眉心間卻藏了一份不易覺察的……滄桑。
“我……”
“打擾。”一個聲音插進來,清清冷冷聽不出一絲感情,可就在我擡頭的那一瞬卻看到了他嘴邊一抹邪氣的笑。火蓮坐在擂臺邊的鐵索上面,雙腿懸空掛着,晃悠晃悠。
打了個響指,一個倒勾凌空翻身躍下,黑髮順風飄過來,撣了撣身上的灰,表情有些歉疚:“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我兩單挑的日子。”
柳逸晟嘴角動了動剛想說話,火蓮搶先一步又道:“你以爲幾包蒙汗藥,加幾根破晾衣繩就能捆住我了?老子行走江湖多年,挖的人蔘比你吃過的雞蛋還多呢,這點小伎倆還敢出來混?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哼。”握住我的手又加了幾分力,火蓮也不廢話,徑自過來搶,柳逸晟一個轉身把我擋在後面,火蓮嘴角一彎,吐出兩個字“有趣”。我看着兩人老鷹捉小雞一般地你來我閃,火蓮那傢伙似乎是故意的,一把拉住我又一把推開我,卻在柳逸晟剛要碰到我時又半路橫出一隻手來。
一時氣急,把我當成什麼了,“啪”地一下打在那隻手上。火蓮委屈地叫了一聲,貼過來給我看紅紅的一塊,我“嘁”了一聲,火蓮突然對着柳逸晟得意道:“小ju花這是疼我,不見得他也和你這般鬧着玩。”
“你們不是要比武麼,還有心思在這裡玩?”想起那個約定,我又看一眼地上的清月。
火蓮拍拍我的肩膀:“放心,我不會便宜那小子,就這麼讓他死了我心不甘,就算要死也要看死在誰手裡。”
晌午時分,太陽剛好被雲層遮住了,天空就暗了下來。一黑一紫兩個人迎風而立。看客早已逃散光了,擂臺後面的簾幕動了動,隱約可以看見一張小圓桌,圍了三兄弟旁若無人地談笑品茶,暮銷魂的聲音隔着簾子傳出來:“沒想到那些蒼蠅一下就被趕走了,耳根倒是清靜了不少。”“三弟好雅興,出來時還不忘帶了前兒個劍靈堂送來的陳年老窖,果真神機妙算。”“就是,這酒真不是蓋得,剛衝到喉嚨口時還是辣的,一下肚就慢慢地清甜起來,胃裡就被它洗得舒舒服服,簡直比女人還會伺候人。”
“哈哈哈哈……”簾子後面的三人大笑起來。
懷裡的清月還是皺着眉頭,一副痛苦的樣子,想起他現在的心智不過是一個八歲小兒,《冷香訣》這樣的邪功附在他身上怎麼受得了。擔憂地向臺上望去,火蓮嗅嗅鼻子,衝着簾子後面喊道:“好酒!看相的別忘了給老子留一點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