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面,髮絲像凌亂的線,糾纏到一起,他的眼眸與黑夜融爲一體,卻仍見溫柔的光,就如初見時那樣。
我確信,他的內心深處未曾發生過改變。任何磨難都磨不去小哥哥善良的本性,至少他還是那樣對我笑着。
黑暗裡看不清面貌,只聽他低聲道“抱緊我。”腰間陡然收緊,香氣愈濃,只覺渾身酥軟,毫無防備地墜入他的懷抱。他足尖一點,輕盈躍上宮牆,幾番跳閃,已不知躍出幾裡。
快要睡去時,一陣冷風撲面,像被從頭到腳澆了盆冷水,猛然驚醒。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掙扎着,在他胸口用力踹了一腳,始料未及之時,頭向後一仰,脫離他的懷抱。
“燃兒,別鬧,我們沒有太多時間。”柳逸晟撫胸輕咳。
只見他身後亮起無數火把,人頭攢動,剛纔紛亂的人羣被錦衣衛隔離在宮牆之內。爲首的人對部下命令道:“封鎖城門,今晚任何人不準進出。玄鳳、玄夜、玄麟、玄瞬各帶四路人馬火速趕往東南西北四大城門口,玄翼帶兵留守,保護皇上和娘娘們的安全,其餘人全都跟我走!”。
到了北門口,果然已有重兵把守。城上弓箭手整齊排開,城門緊閉,距對岸還有一條百尺寬的護城河。如此陣勢,怕是有插翅之能,也難逃脫。
“你們給我看仔細了,一隻蒼蠅也別讓它飛出去。”
“不好了,槿妃娘娘被刺傷了,菊公子也不見了!”
“豈有此理,此人也太過囂張了,竟不把皇上和我們皇城三千鐵騎軍放在眼裡,將軍,屬下這就去給您活捉了回來!”
前方密密的人叢,在城門口來回走動。參差樹木擋住了大部分目光,我站在枝頭極目眺望,遠處羣山綿亙,好似一波波浪潮,中間隔了沖天的火光,柳逸晟凝神片刻,目光如炬,口氣卻有一絲無奈:“等到天明就走不了了。”
我本來就沒抱着逃得出去的信心,況且清月還留在皇宮裡,我怎能丟下他不管。
一面是至親的表哥,一面是至尊的主人,一個從小受盡屈辱苦痛,一個讓人擔心捨不得丟下,這樣的局面叫我如何收場?
月光透過層疊枝杈照在他半邊臉上,晶瑩的瞳,嫣紅的脣,眼角眉梢透出無盡風情,紫衣飄發更顯絕世姿容,妖嬈間,又比清月多了分媚氣。
好美。似乎比之前見到的更美。
我禁不住讚歎。
他的眼底流過一絲自嘲和苦澀。
只停留了一瞬,又融化成兩泓柔情。我避開他的目光,看向遠處,不再言語。一觸即發的話題,誰都不願提起。隱隱聽到樹下有腳步聲,柳逸晟握住我的手,將我拽進懷裡,黑色風氅遮蓋了視線,靠在他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熱氣,反而越來越冷。他似乎也覺察到我的哆嗦,將我拉離了些。
“你練了《冷香訣》。”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釋,雖然期待從他口中得到“沒有”的答案,但他的一記點頭將我的希望澆滅。
他不可能不練,因爲不練就會死。
忍辱至今,爲的就是這一刻,他又怎會甘心罷手?
只是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他,往日隔了幾重山水,仍惦念着,菊園、柳枝還有他們一起上過學的私塾,無處不惹相思意,只恨不能將他化爲血,融進身體,不離不散。可如今人近在咫尺,眼裡、心裡裝的盡是他,卻只是癡癡地看着。
“燃兒,你願意跟我走的對嗎?”他握着我的手,幾分期待。
“我……唔……”
想推開他,可我的力量根本不及他萬一,這又算什麼?我掙扎着,卻聽到一聲“有人”,便不再動了。任由他的舌頭鑽進我的口腔,肆意攪動,胃裡翻江倒海,似要和盤托出。晚上吃下去的東西集體抗議,彷彿有一根筷子在胃液裡攪拌、翻轉。
不知從何處傳來兩聲悶咳,“有人也不必這樣堵吧,不想讓人發現都難吶。”
“誰?”他終於放開了我的脣,警覺地看向四周,對面樹枝上躍出一個人影,轉眼就到了跟前,腳下枝條搖晃,驚起枝頭羣鳥。
“你來做什麼?”柳逸晟將我護在身後,戒備地看着他。
“自然是來抓刺客咯。”火蓮挑眉,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咫尺間,似有兩道閃電對接,虛無中的交鋒。
“你不是我的對手,火蓮。”柳逸晟提醒道。
一抹笑意浮上嘴角,手心裡多出一盞蓮燈,“不是對手又怎樣,難不成你能一眼秒殺我?老子當年還是二流子打鼓小混混的時候還不照樣十招之內讓清月宮主敗北。”火蓮托起掌中的燈,輕輕吹了口氣,便飄上天空,悵然道:“如今才發覺自己老了,竟被個雌雄不分的傢伙追平。你說我這盞寶貝蓮花燈美不美?不用說,一定能吸引大批人圍觀。”
“你想幹什麼?”終於發覺了不對勁,我們幾乎同時喊道。
火蓮耍小聰明的手段如何高明,自然不用我多說,此事是關小哥哥的性命,若是被抓住,後果將不堪設想。況且火蓮也不是真心想幫明淵,這傢伙,無非是想逞一時之能而已。
火蓮笑了笑,目光定到我臉上,“小ju花,反應什麼時候變快了?”
臉上微微一窘,知道他只是來看熱鬧的,便道:“看夠了就放我們走吧,你攔着我們對你也沒有好處。”
“誰說沒有好處的,我是特地來找我媳婦的,現在找到了又怎麼能走?”蓮花燈的信號很快引來了追兵,四處都亮起了火把,樹叢裡火光沖天。知道逃也逃不出去了,我瞪着火蓮道:“這樣你滿意了?”
火蓮聳肩,一臉無辜。就在這時,柳逸晟突然抓住我的右臂,“我們走!”,同時,火蓮也抓住我的左臂,狡黠笑道:“你們不會是想變成刺蝟吧?”
“放開!”
“不放,我抓着我媳婦的手關你什麼事?去去去,你個人妖趕快逃命去吧,想我的話,大不了老子改日去貴府拜訪。”
柳逸晟大概也認識到了敵衆我寡的局勢,硬拼雖然有逃出去的可能,但估計也是重傷,便放了手,在我耳邊說了聲:“保重”,身形一閃,躍過參差樹木。
“刺客在哪裡?”聞見訊號的錦衣衛看到火蓮和我站在樹下,卻不見刺客的影子,頓覺奇怪。
“刺客?”火蓮故作驚訝地問道,“我們剛剛在這裡碰巧拾到一盞花燈,便將它放上天空。對了,侍衛大哥,刺客抓到了嗎?”
“還沒呢。”紅頂錦衣衛擺手,打了個呵欠。
“大哥累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反正城門封鎖着,明日搜捕不是更方便。”火蓮笑着和他們閒扯了好一會兒,終於連哄帶騙的將他們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