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八歲就這麼高?”抹一把汗,站起來視線平視過去也只能看到他紅潤潤的兩瓣脣一張一合。清月撓撓頭:“我忘記有沒有過生日了。”
風拂面,幾綹黑髮貼在他的脣沿上,幾綹被吹亂了捲進我的頭髮裡,爲什麼面對同樣一張臉,會有不同的感情?一時恐懼,一時憐憫,可是如今卻寧願看到那張令人恐懼的臉,至少看起來是個強者,那晚的畫面又浮上來,純真的笑靨看了只會讓人更加心痛。
清月,到底是清冷孤傲的月,還是水中易碎的月?我顫抖地伸出手拂開他脣沿的發,想說什麼,嗓子卻有些啞了。
清月的眼睛彎成了兩弧好看的月牙,食指刮上我的臉頰,笑容更加純美,還帶了一絲狡黠:“菊哥哥這麼大了還哭鼻子,真不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再也落不下來,心裡越發地難受,我擡起頭更加堅定地說:“相信哥哥,一定會拿到《晚豔流風》讓你恢復記憶。”
轉身的時候,崖邊的那棵古松枝葉動了動,驚走了棲息的鳥兒。雖然沒看到人影,但我已經知道是誰了,這些天不管是上街還是偶爾出來散散步,紫藤和暗雨幾乎都在暗處守護着。他們纔是真正效忠主人,和他們比起來我簡直就是牆頭的一根草,風一吹就倒。
清月失憶的消息除了我們幾個江湖上幾乎沒人知道,所以當他牽着我的手來到武林會場時,看客們驚得目瞪口呆,怔怔地讓開一條道。“這裡的人怎麼都喜歡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清月小小聲地問。“他們是見你菊哥哥怕了。”我狐假虎威道,手心裡都是汗,若是讓他們知道了眼前的清月智商不過是個八歲小兒,還不羣攻上來。
依仗着清月的人氣,我們佔了個最好的觀看角度,聽見後面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着。無非就是押大小賭誰贏誰輸,當然也免不了扯談幾句清月男寵的事情,只是聲音壓得極低極低。
“各位大俠請安靜一下,聽暮某人小說幾句!”暮老莊主壓壓手示意安靜,臺下的麻雀頓時停了嘴,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暮老頭清了清嗓子道:“各位江湖豪傑遠道而來匯聚與此…實在是暮某人的榮幸…小小山莊設施簡陋如有照顧不周全的還望各位見諒…比武至此終於決出兩大強強門派蓮神教和……”
“清月宮!”哪個不要命的在下面起鬨,頓時一片譁然。我看看清月,還是一臉迷糊。
臺下又開始議論紛紛,暮老頭也不說下去了,識趣地退到後面去了。
擂鼓三聲,有人從天而降,紫衣飄飄,翩然落地。向臺下掃了一圈,我故意低下了頭。
他只禮儀性地一拱手,介紹太多次也就懶得重複了。
“啊……”清月突然大叫起來縮進我懷裡直髮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這裡來,我趕緊捂住他的嘴:“月兒乖,不怕不怕。”
他就像一隻刺蝟一樣又一把將我推開,瘋了似的向前跑,人羣頓時炸開了鍋,清月如一頭出籠的野獸,見人就是一陣撕咬。手裡抓着的那個女子快要被他啃到斷氣,我撲上去從後面抱住了他,“呼呼……”清月晃了晃身子,我依然死死地抓着他。
千萬不能再害人了,他的這張嘴已經沾染過太多人的鮮血。“醒醒啊,主人!”其實我已不知道他什麼樣子纔算是醒着的,清冷狂傲的宮主?瘋狂嗜血的魔頭?天真爛漫的孩童?還是偶爾露出孤寂神情的那個可憐的人?
掙了掙還是掙不掉,清月有些惱了,轉身,一掌將我推出,胸口受力,慣性似的彈飛出去撞在了樹樁上,“噗!”一口血噴出來,滲進土裡蔓延開去。
清月抹抹嘴,一甩手扔掉那個被吸乾了血的女子,有什麼東西砸到了我的手,顫了顫,差點叫出聲,那是一顆血淋淋的頭顱,雙瞳圓瞪,披頭散髮,頸椎骨已經被咬斷,與身體交界處一片血肉模糊。
“啪。”樹上掉下一顆果子,身體反射性地彈起,一隻半青的蘋果滾到人頭旁邊。清月好像嗅到了什麼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頭頂窸窸窣窣地響,擡起頭,只見一個小孩抱着樹枝發抖。那個一身狂躁氣息的人還在逼近,嘴邊全是血,連牙齒都變成了暗紅色。
停一停吧,爲什麼一定要害死那麼多人?我知道血是他生命的支柱,就像蚊蟲。此刻的他表面上狂妄至極,可是在我看來卻是如此卑微,人一旦活到要靠索取其他人的東西而生存下去,就已經和朝生暮死的浮游沒什麼兩樣了,寄生蟲的生活本來就很痛苦。
扶着樹慢慢站起來,我看到清月身後那個紫衣墨發飄飛的人,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深秋的火楓林
驕豔得似要滴出血來,楓華燃盡了天的蔚藍只留下耀眼的紅色。陽光從層層疊疊的楓葉間隙漏下,亦被染上了淡淡的緋色,和着淡淡的光影,淡淡的ju花香,欲醉。
而就要楓樹底下,一個五六歲的小孩,穿着淡紫色的袍子,襯着陽光閃閃的,彷彿波光粼粼的湖面。從袖子裡伸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胳膊,一下一下地拍球玩,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着,嘴裡哼着歌,乖巧地像個小姑娘。
一個雪球卷着枯葉從另一棵楓樹下滾過來,撞飛了小姑娘手裡的球。小姑娘跌倒在地,呆呆地看雪球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小孩。小孩抱着球滾了數米,“砰”地一聲撞在了一顆樹上。小孩坐起來揉揉屁股,衝她喊:“你快過來,不然就不還給你了!”
小姑娘從地上站起來,竟然比那小孩高了些,她看着小孩,又看了看被他抓在手裡的球,走了幾步,眼睛彎了起來:“你喜歡就送你好了。”
小孩這纔看清楚那不是個小姑娘,後腦勺上鬆鬆地綁了一個髻,兩根淡紫色的髮帶在風中飄揚。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柳逸晟。”
夢中彷彿又聽到了球一下一下着地的聲音,醒來卻只聽到心“撲通撲通”地跳動聲。“咔嚓!”脖子一痛,有粘稠的東西從我的身體裡爬出,流進一張貪婪的口中,靠在他的懷裡,感受昔日的溫暖,熟悉的味道通過血液浸入進來,竟莫名的舒心,我是不是已經習慣被虐待了?不掙扎,不反抗,靜靜地閉上了眼睛,頸項處不斷傳來疼痛……
白天去做客了,這一章傳得晚了,小蓮向各位親親和大大們道歉!。.。